两人刚奔到门口, 便听身后扑来一股劲厉的疾风,势不可挡,直往傅兰芽肩上抓来。
平煜忙按住傅兰芽的肩膀,帮她矮身躲过一击, 左手却迅疾掉转刀柄,刺向金如归的下腹。
金如归急于掳走傅兰芽,早失了跟众人周旋的耐性,见眼前刀光一闪, 并不闪避,反倒张开五指, 徒手握住那锋利至极的刀刃。
另一只胳膊却再次使出分筋错骨手, 瞬间暴涨数寸,不依不饶抓向傅兰芽的后背。
平煜手中刀刃被巨力给格住,抽不出也刺不动, 眼见金如归已逼向傅兰芽,咬牙抬起右肘一撞, 将金如归的胳膊格在半空, 口中却对傅兰芽低喝道:“跑!到外头等我!”
傅兰芽听得真切,二话不说跑到门外, 蹲下身子藏在走廊上的廊柱后。
金如归出乎意料, 一是没想到平煜会舍命护药引,二是没想到这少女看着娇滴滴的, 反应竟如此迅捷。
眼见不过一招之间, 竟再次叫傅兰芽从眼皮子底下逃脱, 他脸色一阴,化爪为掌,重重落向平煜的肩头。
平煜此时左右手招式都已用老,避无可避,只得硬生生接了这一掌。
只觉一股辛辣古怪的怪力沉沉压下,顷刻之间,如狂风般沿着他的肩部席卷至胸窝,将他的内息搅动起来。
摧心掌甚为狠绝,这一招下来,被击中之人就算不当场内力尽失,免不了遭到重创。
平煜一向性情坚毅过人,无论遇到何事,从来都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灰心丧气。
正因如此,方能屡次绝处逢生。
可到了眼下,他眼见摧心掌了得,心难免凉了半截,想着傅兰芽如今虎狼环伺,若自己有了不测,往后她处境该何等艰难,到最后,免不了落到王令等人的手中,脑子里顿时变得乱糟糟的。
念头一起,目光却是一定,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身陷险境。
这么想着,胸膛里原本紊乱的内息竟如无数溪流汇集为大海,瞬间归元于一处,而内力更是无端暴涨数倍,沿着脉络飞窜至肩头,往上一顶。
这莫名而来的冲势虽不至于将摧心掌全数化解,却能将金如归的怪力勉力顶在原处。
金如归脸上诧色闪过,怔了一下,顿时有所领悟,转眸看向门外,虽一时看不见傅兰芽在何处,却隐约露出狂喜之色。
因这一挡,洪震霆和文一鸣已包抄而来,一左一右逼向金如归,彻底将他困在原地。
金如归三面遭击,不得不撇下傅兰芽,双臂回收,往后一仰,在半空中翻个筋斗,双腿横空一劈,放出脚上利刃,偏不刺向洪震霆和文一鸣,反对上身后的秦晏殊和文峥。
二人见势不妙,忙往后掠开一步,好躲避那锋芒,如此一来,金如归眼前便露出一片空地。
机会难得,他趁势便欲欲突出重围,谁知忽然斜刺里扑来一人,丝毫不避讳他脚上利刃,探爪朝他胸口抓来。
却是王世钊。
金如归见他来势汹汹,不得不挥掌与其对上,因两人一个武功卓绝,一个怪招频频,一时间倒难分高下。
而旁人更是再不给金如归可趁之机,将他团团围住。
傅兰芽惴惴不安地躲在廊柱后,听里头呼喝声不断,不时传来东西倒地声,心知众人正打得紧要处,唯恐暴露藏身之处,也不敢抬头往内看。
只听哗啦啦一声响,一个黑影如重石般破窗而出,狼狈地落在廊下,直往后趔趄了数步,方才勉强稳住身子。
傅兰芽小心翼翼往外一瞄,就见那人是位身着乌纱裙的美貌妇人,单看上半截,端的是气度高华,跟寻常贵妇一般无二,可下半截却只着过膝的亵裤,一双长腿露在外头,细腻白皙不输旁人,偏偏脚上还穿着双做工精致繁复的月白色金丝鞋,看着既滑稽又怪异。
傅兰芽还要细看,便见里头紧接着飞出数人,丝毫不给那妇人喘息的机会,各自使出招式,再次缠住那妇人。
饶是金如归武功盖世,被一帮高手缠斗了一晌,也不免露出颓势,外头一干教众又被制住,不知境况如何,再斗下去,今夜少不得损兵折将。
眼见硬拼是不行了,他百忙之中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一掌拍开,一眨眼工夫,里头便放出浓浓黄雾。
众人心知这东西带毒,忙捂住口鼻,往旁一退,金如归趁势腾空而起,一双锐目往廊下一扫,眼见傅兰芽藏身之处离他太远,再要近前,需得越过众人,风险太大,不得不作罢,眼风朝平煜一溜,笑道:“平郎,咱们后会有期! ”
说罢,已经几个起落,身影翩翩,消失在院外。
他明明声音低沉,偏作出一副娇媚音态,一声“平郎”从半空中袅袅传来,众人都是一个激灵。
傅兰芽听得清楚,心里莫名觉得不舒服,秀眉不满地蹙了蹙。
王志钊却愣了一下,不怀好意地朝平煜看了看。
平煜全当金如归放屁,追了两步,立在廊下,抬头一望,眼见金如归跑得不见踪影,心知金如归轻功卓绝,一旦逃脱,断难追上。
他放心不下李攸,急于到外头察看状况,又怕傅兰芽留在原地,有什么闪失。
提刀四下里一顾,见不远处廊柱后露着一角衣裳,似是因廊柱不够宽阔,傅兰芽又藏得太急,不小心露了痕迹在外头。
他便朝廊柱走去,谁知傅兰芽戒备心太重,因一时未能从脚步声分辨出是何人,便悄悄往旁一挪,将整个身子都藏匿在了廊柱后的阴影中。
虽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平煜见此情形,仍觉好笑,走到近前,怕她害怕,唤道:“傅兰芽。”
傅兰芽听得是平煜的声音,忙从廊柱后出来,光光的眼睛往他一看,见并未受伤,心头一松,迎上前去。
这时,因除了洪震霆及文一鸣以外,其余诸人轻功都不堪与金如归相提并论,追了一晌,未能追上金如归,不得不去而复返,见到傅兰芽,齐齐朝她一望。
傅兰芽只觉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朝她瞥来,抬目一看,就见除了早已熟悉的秦门及行意宗等人,另有一名年轻男子,脸上含着抹笑意,目光灼灼地打量她。
她眯了眯眼,刚要细看那人,谁知眼前一暗,视线被整个遮住。
再往上瞧,便是平煜的肩膀。
秦勇及白长老迎上前,道:“平大人。”
平煜见众人似有要跟他商议的模样,一拱手,正色道:“今夜一战始料未及,亏得诸位义薄云天,方未能让金如归得逞,此刻昭月教教众仍在府外纠缠,容我出去部署一番,再议旁事。”
说话时,目光淡淡落在文峥身上,见他立在原地,并无离去之意,看他一眼,侧过头,低声对傅兰芽道:“走。”领着她往外走。
正要下台阶,李攸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见到平煜,他大步迎来,道:“昭月教诸人倒是都撤走了,可惜方才洪帮主和文庄主只差半步便能将金如归捉住,谁知末了,还叫他的教众搅了好事 。”
平煜见李攸安然无恙,暂且放了心,只皱眉道:“金如归还会再来,这回逃了,下回未必再能来去自如。”
他眼下最为挂心的便是林夫人的下落,金如归出现得太过蹊跷,里头大有文章,沉着脸思忖一晌,正要将许赫等人招来,便听一声清啸,抬头一看,却是洪震霆和文一鸣返转。
李攸唤道:“师父!”大步到洪震霆跟前。
文峥也快步下了台阶,对文一鸣道:“父亲。”
傅兰芽这才知道这二人竟是父子。
洪震霆领着文氏父子到平煜身前,为彼此做介绍道:“这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平大人。”
“这位是万梅山庄的文庄主,旁边这位,是文庄主的公子。”
文一鸣面容和煦,笑容里仿佛蕴含着春风,叫人一望便生出好感,一拱手,笑道:“久闻平大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文峥一礼,诚恳道:“平大人。”
平煜笑道:“今日多谢文庄主出手。”
又冲文峥点了点头,“文公子。”
秦晏殊姐弟及李由俭、白长老等人,也纷纷近前,含笑见礼。
洪震霆朗笑一声,对平煜道:“不瞒平大人,其实今夜我携文庄主前来,正是为了金如归之事,不想刚到府外,恰好撞见昭月教的教众在外滋扰,文庄主一向嫉恶如仇,见金如归如此猖狂,便跟我一道进府,这才有了后头的事。平大人,我有个提议,既然金如归已出手,势必还有后招,我等不防连夜商议个万全之策。”
平煜心中另有计较,脸上却笑着点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傅兰芽垂眸静立在平煜身后,回想起方才的惊心动魄,只觉自到金陵之后,局面愈加复杂,金如归虽然首当其冲,却未见得便是持有最后一块坦儿珠之人。
对方如此沉得住气,也不知平煜该用怎样的手段,方能在迷雾般的表象里窥得一点真相。
此事看起来容易,真要施行起来,却是内忧外患,分外棘手。
想到此处,忍不住看向平煜的侧脸,目光里不自觉透着几分心疼。
忽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回头,却正好对上王世钊肆无忌惮的眼睛。
他正一眼不错地打量她窈窕的背影,目光似垂涎,又似含了丝遗憾,见傅兰芽回头朝他看,不怀好意地冲她一笑。
傅兰芽只觉他虽然跟从前一般无耻下流,望她的目光却仿佛收敛了不少,不由奇怪。
一转念,又想起林嬷嬷,不知她是否安然无恙,心中猛的一跳,想去后院寻她,平煜却仍在跟洪震霆及文一鸣等人说话,她只得强自按下。
这时,平煜不知是否有所感应,转头朝她一望,又对洪震霆道:“经过刚才一役,外书房已经一片狼藉,诸位不如同我一道去花厅议事,我这便吩咐下人做些宵夜,诸位若不嫌弃,不如先填填肚子,再议事不迟。”
众人忙应是。
文一鸣笑道:“平大人当真豪爽,后日武林大会,我等也置下了薄酒,还请平大人务必赏脸,前来一聚。”
平煜笑应了,令人下去安排。
一行人便往花厅走。
傅兰芽为着不引人侧目,有意落后平煜几步。
半路上,林惟安过来,对平煜耳语几句。
平煜沉吟了片刻,略落后两步,等跟傅兰芽走近,眼睛看着前方,嘴里却对傅兰芽低声道:“林嬷嬷无碍,一会我便让他们将她领来。你们主仆所在的厢房家具大多损坏,无法安置,花厅后头有个房间,你跟嬷嬷先到那房中歇息,一会我们在外头说话,你有什么想听的都可听见。”
傅兰芽先听得林嬷嬷无事,绷着的弦便是一松,再听得说一会可在一旁听平煜跟江湖人士议事,更生出几分希冀,连方才在暗室中握住平煜那物事带来的尴尬和窘迫都忘得一干二净,嘴角翘起,轻轻应道:“知道了。”
平煜却不比她,瞥她一眼,脑子里顿时浮现之前情景,脸蓦地一烫,忙定了定心神,若无其事负手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