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眼中出现一抹暖意,放松了身体靠在车厢上假寐,能明显感觉到舒湄在他脸上注视着的目光,心中有些好笑。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苏世都绝对称得上细腻,他或许在处理和舒湄有关的事情时会偶有倏忽,但跳出这件事情本身,对于舒湄,他是了解无比的。
嘉靖郡主软硬不吃,时时刻刻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对于外界保持着理智的好奇与警惕,偶尔有个新鲜事物,她也得再三试探才敢在那边缘伸长了脖子往外望,三五不时地伸出爪子扒拉一两下,但若是稍有个风吹草动,她就瞬间缩回去怎么都无法诱拐出来了。
你得小心翼翼,收敛起所有的主动与好奇,让她按捺不住自己出来,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再将人绑实了,如此才能将她留下来。而所谓的“爱她就放她自由”,怎么可能?
苏世有些心不在焉地想,那样的蠢念头光是想想就足够难以接受了,怎么可能成为现实?
“你笑什么?”
一路上,舒湄对于苏世的态度琢磨不定,他这样冷淡的反应远远超乎了舒湄的意料,一时间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抓心挠肝地难受,见苏世露出一抹温馨的笑,那种诡异之感顿时窜上背脊,下意识开口问。
苏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舒湄好奇中带着些忐忑的脸色,她眼神飘忽地落在自己身上,两只手下意识地抠着,他淡淡地说:“没什么,郡主前些日子派人给舒至曦捎了个信儿吧,柳家的婚宴恐怕要闹得大,我陪你一起去。”
“那可不,”舒湄顿时笑弯了眼睛,紧绷的肩膀都放松下来:“这事儿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的桃花劫,那你可不得到场。”
苏世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马车外的方向:“到了。”
说着苏世率先下了车,向马车里一伸手,彼时舒湄才刚刚从马车里钻出来,见到这个动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一歪脑袋笑道:“殿下如此贴心,我叫我怎么放手啊。”
苏世最受不得的便是舒湄这半真半假的撩拨,一时又是酸涩又是甜蜜,只能无奈地看着舒湄,叹了一口气道:“下来吧。”
舒湄自己试探够了,终于发现苏世没有半分“危险”,于是又兴高采烈地伸出了自己的肉垫,垫着脚从圈子里走了出来,她扶住苏世的手,从马车上跳下来,便听见苏世说道:“我在宫中太过显眼,稍后会有人来引你过去将静灵换回来,小心些。”
“我知道,”舒湄虽然在宫中住了有一段日子,对这里却远谈不上熟识,十分顺从地接受了苏世的安排,又忍不住笑道:“佩珩胸有沟壑,负担着百姓苍生便已经足够累的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必如此事无巨细地担心我。”
“我当然相信郡主天资聪颖,我只是……”
苏世说着顿了一下,舒湄有些好奇地盯着她,问:“只是什么?”
“只是忍不住挂心。”苏世偏过头去,几乎是无声地说了一句,舒湄好像是没有听见,刚想说些什么,苏世便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一步,郡主小心些。”
说着他便重新上了马车,在舒湄疑惑的目光中缓缓驶离。
“唉……”眼看着马车消失在拐角,舒湄才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似的靠在墙上。
成王殿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能在一心想抹除自己的“父皇”眼皮子底下长到如今,虽然没有变成一个狗苟蝇营只会看人脸色使些阴谋诡计的阴谋家,却也绝不会缺少城府。
那样的人会无法控制自己说出一声“忍不住担心”吗?
舒湄当然听见了苏世那一句喃喃,一时有些无奈,苏世可谓是对自己十分了解了,舒湄原以为他一路上的“如常”是想要维持二人原本的关系,事实上,他们彼此开诚布公之后,能有这样的相处模式已经是十分幸运,可从他“克制”中所“无意泄露”的真情来说,成王殿下似乎并不满足与此。
所谓“关切至深真情实意”的游戏,成王殿下从一开始接近舒湄的那一套才是完美无瑕,而如今拙劣的“真情流露”远算不上什么高明的手段,或许这便是权谋与情谊的区别……
舒湄再次叹了一口气,发现苏世称得上笨拙的小手段并不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情,爱慕之人同样对自己情根深种,无论这件事情本身有多少艰难险阻,都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令舒湄沮丧的是,她对于苏世这样的“小手段”竟没有任何厌恶,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陷入泥沼之人越是挣扎越是容易深陷,舒湄兜兜转转走进了这么个恶性循环并且无法解脱,一时间有些自暴自弃,幸而生活永远都不仅仅是感情困难,还有一堆鸡零狗碎的麻烦,苏世安排的人很快便到了,领着舒湄七拐八拐到了她如今住着的院子,舒湄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正是“嘉靖郡主”。
于是舒湄终于有机会对苏世的事情视而不见,一头扎进了这皇宫中的波谲云诡。
“你们先下去吧,我想自己休息会儿。”
“嘉靖郡主”吩咐了一声,紧接着房门便被推开,舒湄躲在内室里,很快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一个人,静灵赶走了旁人,立即活跃起来,提着裙子便往内室里探头,小声地喊:“郡主、郡主你回来了吗?郡主?”
“我在这里。”舒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有些无奈地说:“我又不会飞檐走壁,躲不到什么隐秘的地方,你不用搞得我会隐形似的小心翼翼。”
静灵挠了挠脑袋,大大咧咧地说:“我这不是怕被人发现了吗?不过郡主,你那个丫鬟还真是厉害,我险些就露馅儿了,稍后你可要小心着点不要被发现了。”
“露馅儿?她们看出来了?”舒湄有些担心,既然选择了将她们瞒住,半路被人识破了终究是不好。
“那到没有,但我觉得她肯定起了疑心,还试探过我一次来着,”静灵摸着下巴说道:“不是我吹牛,我曾经在敌营做卧底的时候都没有暴露,那种地方身边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彼此间足够了解了吧?他们都看不出任何异常,现在倒是险些砸在一个小丫鬟手上。”
听到这里舒湄稍稍放心,反过来安慰静灵道:“平儿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我要做什么,能看出来也很正常,你不要沮丧。”
“平儿?”静灵瞪大了眼睛,说:“不是平儿看出来的啊?”
“你刚才说……”
“对啊,你的丫鬟,那个叫白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