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格外明朗,仿佛将每个角落都照亮了,照得人心暖洋洋的,柳色如烟,入眼葱葱一片,透着股新意。
街上,人来人往。
阳光下时有温柔的风拂过,隐约有歌声从远处飘来,曲调古老而优美:“蒹葭苍苍……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宛在水中央……”
相识不过数月,却注定要用一生来遗忘。
杨念晴默默走着,听身旁李游说话。
终于,李游停住脚步,双手扳过她的肩,盯着她的眼睛道:“他那样的人,纵然拦住了,也未必肯活在这世上。”
“难道朝廷没有错?”杨念晴终于抬头看着他,“陶门明明是被冤枉,他们却听信一面之词,轻易害死一百多条人命,这些事全是他们一手造成的,这样太不公平!”
李游皱眉道:“陶门人虽不多,却也算江湖大派,陶化雨又广结江湖好友,还与朝中官员有来往,朝廷早已在提防,纵然没有唐惊风与柳如告密,迟早也要出事。”
他停了停:“公道与权力向来连在一起,谁掌握了最大的权力,谁就掌握了公道,权力也必须适当地维护公道,完全背离公道的权力不会长久,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民心所向,你若想追求真正的公道,就必须与他们为敌,这同样需要足够的权力,倘若你没有,便只有遵从这些小的公道了,这个道理任何时候都不会改。”
杨念晴愣了愣,不语。
李游叹了口气:“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道,就算有,也是在许多年之后,或许百年,或许万年……如今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不要想太多。”
杨念晴眼圈微红:“可……”
“许多年后我们一样会死,南宫兄是在等我们而已,”李游捂住她的眼睛,“人这一生本就不完美,更不该停留在悲伤之上,几个月足够,莫要把悲伤当作了思念。”
杨念晴迅速拉下他的手,横他一眼,随即想起了什么:“原来你家离这儿这么近,上次我们来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回家去看看?”
李游拉着她继续走,边走边摇头:“在下若是回去,只怕就要被捆成粽子了。”
杨念晴奇道:“谁捆你?”
“老爷子。”
“捆你做什么?”
“自然是成亲,”李游停下脚步,叹气道,“老爷子一心想要孙子,成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琢磨捆我的法子了。”
杨念晴失笑:“你不是轻功第一吗?”
李游侧过身:“所以上次他没捆住我。”
“那你现在又敢回去了?”
“自然。”
“为什么?”
“因为他只会捆你。”
“捆我做什么?”
“换人。”
“换谁?”
李游看看她,好像对这个问题很失望:“自然是孙子。”
杨念晴不自在:“胡说什么。”
李游道:“生个孙子,老爷子一高兴,就不捆咱们了。”
杨念晴别过脸:“你疯了!”
“在下自然会帮你,”李游忍住笑道,“你总不会以为一个人就能生孩子吧。”
杨念晴深深吸了口气,挑眉望着他:“大街上说这种话,李公子就不脸红?”
李游道:“在下原本是想脸红的,但一想到更大胆的话你都敢说,或许还对那些事很好奇,就不脸红了。”
杨念晴当即脸红了,轻哼:“原来你也重男轻女。”
“在下无妨,只是没有儿子,老爷子肯定不会放我们走。”
“是女儿怎么办?”
“接着生。”
“还是女儿呢?”
“再生。”
杨念晴瞟他:“你当是母猪?”
李游一本正经道:“母猪配懒猪,岂不正好?”
杨念晴道:“你要真的再懒下去,怕是母猪也不愿意跟你。”
李游无奈道:“看来在下要变勤快些了。”
杨念晴失笑,假意俯身揉起腿:“我走累了。”
李游望望四周,苦笑:“杨大姑娘,如今是大白天,不会要在下背你吧?”
“白天怎么?”
“在下是男人,怎能在大街上背女人?”
“嗯?”
“还是抱吧。”
俊逸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又黑又密,却根根分明,潇洒而妩媚地翘着,随步伐微微颤动,格外迷人。
李游抱着她,边走边叹气:“麻烦姑娘的手不要老是摸我的眼睛好么?”
“你的睫毛生得太好看了,可以让女人羡慕,”杨念晴道,“我从没见过一个男的有这么长的眼睫毛。”
“是吗,”李游停住脚步,“那你以后倒可以多摸摸,但在下还是觉得鼻子更好看,若看不见路,只怕会被人撞扁。”
杨念晴忍住笑,缩手。
李游嘴角一弯,又继续朝前走。
步伐平稳,很舒适、很安心的感觉。一缕长长的黑发自然地垂下来,在脸畔轻柔地摩擦着,拂得人心似已醉了。
正宗的男权社会,大白天的,一个大男人抱着个女人在街上走,想不惹人注意也难。
看看李游还是面不改色,杨念晴道:“你脸皮挺厚的。”
李游道:“我放手了。”
“我说我自己,”杨念晴马上改口,“何璧怎么不见了?”
“他是男人,办完公事自然要回家陪老婆。”
杨念晴惊讶:“他有老婆?”
“当然。”
“他老婆是什么样的?”
李游想也不想道:“很美。”
杨念晴点头。
李游看她一眼:“还很温柔听话。”
杨念晴挑眉。
李游自顾自道:“还很聪明,话也不多,脾气也好得很,还很会伺候丈夫,不会做难吃的蛋糕,不会撒娇要丈夫抱,不会惹丈夫生气,不知道男人的‘三从四得’……”
“哦?”杨念晴凑近那脸,扯出个笑。
看着那拳头,李游赶紧道:“而且,也绝对不会揍丈夫。”
……
阳光越发明亮了,白石街道反射着日光,有些刺眼。优美轻软的歌声又飘来,古老的诗经,道尽了青年男女们朦胧的爱意:“蒹葭苍苍……道阻且长……宛在水中央……”
杨念晴奇怪道:“你有没有这么抱过别的女的?”
“说实话?”
“当然。”
“有。”
“不只抱过,还为她们画画作诗了吧?”
“老何实在很会害朋友。”
“他只是怕我被骗了,你好像没给我画过画写过诗。”
“你不是她们。”
听到这句话,杨念晴弯了弯嘴角。
可他后面的话又不对劲了——
“无论是画还是诗,在下实在都很难将你与它们想到一起。”
“那我和什么一起?”
“缸。”
杨念晴愣住:“缸?”
“对,缸,”李游停下脚步,一本正经道,“不然这许多醋往哪里放?”
杨念晴反应过来,忍住笑,待要说话。
李游突然变了脸色。
“不对!”他迅速放下她,不由分说拉着她快步走上旁边一家十分显眼的高级茶楼,并挑了一个临着窗很显眼的位置,将她按坐到椅子上。
杨念晴莫名:“怎么了?”
“此事……难以确定……”李游喃喃自语片刻,忽然低头看着她,神情有些紧张,“这里人多无事,我去去就来,你千万不要乱走。”
杨念晴道:“你去哪里?”
李游道:“找老何。”
见他这副神情,杨念晴知道他的确有急事了,于是点头道:“你快去快回吧。”
李游转身走到柜台边,拿出些钱跟掌柜说了几句话,那掌柜立即满面堆笑地接过钱,望着杨念晴点头。
李游交代完毕,又走回来:“不得乱跑。”
杨念晴答应。
李游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什么,回身嘱咐:“还有,若有人来找你,你也不要离开,就算是老何老邱也不行。”
杨念晴好笑:“知道了,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