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镇抱着那采来的星辰花走到无艳身前,见她神色如常,才道:“你瞧这些够么?”
无艳看着那一捧盛放的花,不由笑道:“很够了,用不了呢。”
尉迟镇颔首:“这便好,要如何料理?”
无艳本欲自己处置,一怔之下,便答道:“只要将叶片揉烂了敷在伤口上就可。”
尉迟镇听了,反将星辰花放在无艳手中,道:“我们再往前一些。”
无艳不解,却自小心握了花儿,如此,尉迟镇把她依旧抱起,往前而行,顷刻间,无艳耳畔听到潺潺流水之声,她转头一看,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道溪流,阳光下欢快地奔流作响。
尉迟镇方才上崖顶的时候,发现此处有一条溪流,这会儿来到溪边,尉迟镇捡了块平坦的青石,将无艳放下,他自转身去就着清澈的流水洗干净了手,才又回到无艳身边儿,按照她吩咐的,把叶片摘下,以手揉碎。
无艳看着尉迟镇揉叶子,她便慢慢地转过身去,将腰间系带缓缓解下,动作间不免碰到伤口,无艳皱眉忍着痛,低头去看伤处。
正观察间,耳畔听尉迟镇的声音轻轻传来:“别动,我来吧。”
无艳抬头,见尉迟镇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正俯视过来,目光对上,无艳迟疑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尉迟镇摇头,脚步转动到了无艳身前,垂眸看着她腰间伤处,见眼前纤腰楚楚,肌肤如玉,却偏在腰腹之上多了一道伤……虽然不算深,却也足以惊心动魄了。
尉迟镇不由自主便叹了口气。
无艳问道:“怎么了?”
尉迟镇几乎无法直视这伤,定了定神,方道:“你哪里来的那样大的胆子,居然敢来闯这山贼窝?”
无艳见他眉宇间仿佛有一抹沉郁之色若隐若现,便试探着问:“你生气了?”
尉迟镇抬头横她一眼,才低低说:“你若好端端地,我自然要生气的,如今你受了伤,我只能谢天谢地,感激你伤的还不算太重……”
无艳听他的口吻中带着些许怨念般,不由抿嘴而笑。尉迟镇哼道:“很少有人不听我的话,你却不听不说,还屡次跟我作对,也很少有人让我这样无可奈何……疼么?”
尉迟镇边说着,边打起精神敷药,他的动作极为小心,问到后面两字,却察觉无艳身子一抖,便忙停手,抬头又看无艳。
无艳最怕疼,此刻却反而忍着,只因忽地想到一事:“你怎么会来这里?之前你跟方姑娘说……什么……”
尉迟镇竖起耳朵听着她说话,双眸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伤,见星辰花的汁液涂在伤处,极黏的翠绿液体粘在伤口上,把血都止住了。尉迟镇心头一喜,却不敢怠慢,很是小心地一点一点涂抹过去。
无艳正说着,忽地察觉伤处又疼又痒,知道药效起了,她不由低头看去,却正巧看到尉迟镇的手指自肌肤上擦过,无艳复又一抖,便住了口。
尉迟镇忙又停下:“又疼了?”
无艳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慌乱地把目光移开,看向旁边飞溅奔流的水花:“没、没有……我只是想……该我自己擦的……”
尉迟镇道:“别怕,还有一点就好了。”他心无旁骛,便又埋首下去。
无艳见他不言不笑,低头靠近自己身上,却越发心如擂鼓,自然不敢再看尉迟镇,只略微转头看向别处。
尉迟镇全神贯注,不知不觉额头也多了一层汗意,他也不敢分神去擦拭,忽地一阵山风吹来,颇为凉爽,尉迟镇徐徐呼了口气,正要把最后一点涂上,忽然之间目光往上,整个人如遭雷殛,浑然僵硬,无法动弹。
原来,因无艳伤处尴尬,自然便解了腰带,撩起外衫跟里衣,之前有衣物遮掩,倒还好说,然而此刻山风一拂,竟撩起她肋侧的衣襟,衣袂翩飞,这伤处往上,竟是小荷尖尖,颤笃笃地顶着一点娇嫩嫣红,而尉迟镇屈膝在无艳身前,因上药缘故又低头凑近,如此一来,竟看了个正着。
或许是阳光太炽烈,尉迟镇只觉身上跟脸上都如同火烤般,那手上的药本要按下去的,此刻却轻轻颤动起来,无法落定。
这一阵过山风来得急,无艳眯起眼睛,抬手挡住头脸,忽然间想到自己该捏着衣襟的,一瞬慌张,便回过头来,想要胡乱按住衣裳,谁知动作间,小手指头不小心便碰到伤处,顿时疼得叫了声。
尉迟镇闻声,才清醒过来,忙擒住她的手,从那伤处移开,皱眉喝道:“谁叫你这样乱动的?”
无艳脸红红地,又羞又疼,眼中不由含泪,便看尉迟镇:“衣裳……”
尉迟镇心头一颤,低头粗略扫了一眼,便将她的外衫提起,稍微一掩,才略和缓了些,道:“衣裳又怎么了?你若乱动,我方才做的功都白费了……还疼么?唉,你是怎么当大夫的?”
他说着便低头,仔仔细细又看过那伤,见只蹭动了一块儿地方,才松了口气,急忙收敛心猿意马,把剩下的草药汁液都涂遍了,见伤口被埋得严严实实,才停手叮嘱道:“不许乱动了。”
无艳垂下眼皮:“知道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尉迟镇见她的脸红通通地,他心中也有几许尴尬不安,却不愿表露出来,只玩笑似的道:“小丫头怕羞了么?当初在青州府还跟我拜过天地,要跟我一块儿睡呢,那会儿你竟没想到入了洞房是要裸裎相见的?”
无艳听他提起往事,越发害羞,恨不得捂住脸,结结巴巴道:“谁知道要……什么裸裎相见……我以为是两个人睡在床上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人跟我说过……”
尉迟镇见她害羞之态,简直可爱之极,便故意又道:“哦?那现在你知道了么?”
无艳的脸更红,眼睫毛扑闪乱抖,过了会儿,却忽然一僵,脸色变得古怪。
尉迟镇本是逗她,见状心头一凛:“怎么了?”
无艳的手捏着衣襟,略微紧了紧,又看尉迟镇一眼:“我……我不知道……好像记起一些什么来……”
尉迟镇惊疑问道:“记起?”
无艳的脸色转为茫然,眼中却掠过一丝悚然畏惧般:“我、我不知道……”
尉迟镇眉头一皱,心念转动,便道:“是不是记不清了?不打紧,先不要竭力去想,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快些把伤养好。”
无艳的神情仍有些迷惘:“是吗?”
尉迟镇微微一笑:“当然啦,别胡思乱想了。”他说着,便想摸摸无艳的脸,忽地发觉自己手上残留许多绿色汁液,便笑道:“你瞧我,这样肮脏,往你脸上一抹,该多失礼……”
无艳听了这句,才又露出笑颜:“我才不怕呢,之前阿璃为了替我治好桃花癣,也每日给我抹药呢。”
尉迟镇回身,就着溪水把手洗干净了,那山泉奔流甚快,尉迟镇见水流清澈,不时有极小的细鱼从中滑过,尉迟镇便捧了一把水,喝了口,泉水入喉甘甜,将口干舌燥之感纾解。
尉迟镇回头看无艳:“丫头渴了么?要不要喝点水?”
无艳点点头,想要到溪边来,尉迟镇道:“你别动!”他忙又捧了一把泉水,转身过来,送到无艳唇边:“来,快喝一口。”
无艳看他一眼,果真乖乖低头,就着尉迟镇的手喝了两口水。
两人都喝了水,彼此也都安神。无艳才问道:“对了,我之前问,大人你为何会来这里?”
尉迟镇见此处没有地方遮阳,便把无艳抱着,转到一处树荫下,才道:“因之前的瘟疫,加上沈统领之事……我已被免职。”尉迟镇说的云淡风轻,其实却有许多内情他不愿跟无艳提起。
无艳也觉难过,为沈玉鸣难过,也为尉迟镇:“那……那怎么办?”
尉迟镇豁然一笑,握住她的小手,道:“无官一身轻,我反而自在,不用掺和那些……嗯,至于我为何来此,因为……一来,我不想回青州府,免得又给逼婚,二来,我知道你负气离开,以你的性子,不知又会惹出什么事来,所以跟来看看,没想到来的正是时候。”
无艳眨了眨眼,她不懂朝堂之事,潜意识地也不愿意深思细究,也没留心尉迟镇话语之中含糊带过之处,只道:“谁负气离开啦,我、我也不是惹事……”
尉迟镇笑道:“好好,是我说错了话,行么?”
无艳见他笑的一脸温柔,忍不住便又低下头去:“对了……那个、那个上官兰台呢?”不知为何,她不太愿意说出这个名字,却不得不说。
尉迟镇道:“京内要有大事发生,他回京去了。”
无艳睁大眼睛:“什么大事?”
尉迟镇摸摸她的头:“你不是要去玉关么?问这个做什么?莫非不放心东平王临江王……还有薛公子他们么?”
无艳愣了愣,先是摇摇头,却又点点头:“遇之很聪明,最会作弄人,我才不担心他……东平王么,他、他好像很厉害……我只是有点担心阿璃啦。”
尉迟镇笑道:“你也知道东平王厉害,他冒险离京也要带紫璃殿下回去,自然会好好地护着他了……毕竟,紫璃殿下也算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说到最后一句,尉迟镇眼中掠过一道极淡迟疑之色,然而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因此无艳竟没看出来。
无艳听了尉迟镇开解,果真便放心许多,又忙问:“你既然不回青州……那么……你是要去哪里?”无艳问出这句,心头又是忐忑慌乱,又是莫名期待。
尉迟镇抬眸看她:“你希望我去哪?”
无艳咽了口唾沫,目光溜向别处,吞吞吐吐道:“我?我怎么知道……我是要去玉关的,你……我又、又管不了……”
尉迟镇忍着笑,道:“如果我说你就是管得了呢?”
无艳一惊,便看尉迟镇:“说什么?”
尉迟镇握住她的双手,凝视她的眼睛,道:“我是说,我愿意被你管着,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你可愿意?”
无艳张了张口,只觉得尉迟镇这话说的很简单,每个字她都懂得,可是听下来,却像是绕口令一般把她弄糊涂了,无艳小声道:“我,我不明白,我怎么能管得了你……”
尉迟镇凝视着她朦胧地明眸,笑道:“这还不明白?难道,非要我说出来么?我喜欢你这小丫头,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也非是兄妹之情,我喜欢你,是男女之情,是……想要跟你真真正正拜天地入洞房的那种,你可明白?”尉迟镇说罢,摸了摸无艳的小脸儿,低头于那樱唇上,轻轻吻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