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郁从前很少用电脑,这些日子以来却每天都在用,无数个夜晚她又睡不着的时候,她就会翻出那个视频网站,搜索温亦弦的名字。
很多很多的舞台。
各种各样的温亦弦。
弹幕里的粉丝都在为画面上的那个女人痴迷,从颜值夸到声音,再从才华夸到性格。
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这是粉丝们刷的最多的一句话。
单郁觉得,这个女人身上真的有种魔力,一种蛊惑人心的能力。
蛊惑了粉丝,蛊惑了世人,也蛊惑了她。
不然,她不会总在温亦弦面前这样节节败退。
单郁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一扫一扫,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踌躇。
晚饭的时候,温奶奶就问了她学校的情况,她都是报喜不报忧。
她也实在觉得没什么忧可言的,不就是在新班级的处境有点尴尬,然后以后可能也交不到新朋友吗?
这种事说出来,温奶奶和温姐姐都会担心的吧。
其实她不怎么在意,她早习惯了的。
打小她就没有朋友,别的小朋友总是一伙一伙的,小的跟在大的屁股后头,漫山遍野地跑,她没有人跟,她跟着别人,人家也不要她跟。
再长大些,女孩子的闺蜜,男孩子的兄弟,就她什么也没有,一个人上学放学,一个人买菜做饭。
这些都是因为她有个赌鬼爹。
她爹清醒的时候就出去赌钱,她们家本来就没钱,输的个一干二净还不够她爹尽兴的,赌桌上哪那么容易下来,都玩红了眼睛的,她爹输光了就借,借了接着输,她们村里的人家就没有她家没欠过钱的。
钱输够了,她爹就赊账喝酒,一边喝一边骂,“两个扫把星,生不出儿子的赔钱货。”
“自打那小东西出生,老子就没赢过钱!”
“呸,娘胎里就带衰!”
骂不过瘾就打人,她和妈妈都被他打,要是在家里打也就算了,她不在家,他还要跑出去找着打。
有一次,深秋初冬的天气,村里的天乌云压得低低的,村口的秃枝上不知名的鸟叫得无比凄凉,让人心里发毛。
她当时刚入学,跟新交的小伙伴一起结伴回家,走到半道就看见她爹拎着个酒瓶骂骂咧咧迎了上来。
单郁心底咯噔一声就知道,完蛋了。
小伙伴们都被吓到了,还有被吓哭了的。
后来,她再也交不到朋友。
“她们家那个爸爸是个赌鬼哦,欠了大家好多钱的!”
“她爸爸是个酒鬼,发起酒疯来要杀人的,好可怕哦!”
“不要跟她玩,她妈妈跟爸爸离婚了,你看哦,连她妈妈都不要这个孩子了!”
......
她家是可怜,单纯地同情或者施舍是很容易的。
但是她家还很复杂,没有人愿意惹得一身腥,就算是亲人关系不还有一句话——久病床前无孝子嘛,何况还只是邻居了,时间久了谁愿意帮衬可怜?一个看不见尽头的无底洞,那不是要被拖垮的?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避得远远的也就好了。
所以,家长们都这么告诫小孩子。
“不想说就不说了。”温亦弦等了好半晌,不忍再看单郁纠结。
“不是。”单郁抿了下唇,心一横,“是作业,太难了。”
她还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手垂在地毯上,看着温亦弦,像一个承认错误的小孩。
然后她就看见温亦弦挑了下眉,也不知信还是没信,“我教教你?”
总共3张卷子,都是练习卷,题量比正规卷少了很多。
一小时一张,温亦弦坐在她的旁边,就在她的卧室里一直待到了半夜,等最后一张卷子做完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
温亦弦伸了个懒腰,是真的给累到了。
她从前念书时成绩极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看看题目也还是能很快解出来。
从这几套题里温亦弦也算摸了点单郁的底细,这孩子的基础已经不能用一个差字来简单概括了。
她心里有了盘算,如果只是偶尔几道题解不出来她还能帮帮忙,像单郁这种情况,得一个知识点一个知识点去过,整理、延展,需要一套完整的体系,而她,早就忘干净了。
“单郁。”温亦弦打了个哈欠,“过段时间我给你请个家教老师吧。”
单郁自己也有数,点头。
小区里的房子都隔得远,住户也不多,治安却极好,此时深夜,只能听到零星一点蝉鸣,安静得不得了。
温亦弦抬眸瞧了眼窗外,月亮挂在树枝上,已经不剩几颗星星。
既然题解完了,照理说这么晚了,温亦弦应该回自己屋了,可她就那么又静坐了几分钟,没半点要动的意思。
是她的错觉吗?
温亦弦觉得,今天的单郁比往常更加惜字如金。
从前是因为性格,不多说一句废话,今天却像是在尽力地避免开口。
单郁见她不动,也没催她,就安静地陪着她坐着。
“单郁。”温亦弦在一片静谧中缓声问,“不喜欢跟温姐姐说话吗?”
单郁的眼神还落在最后的那张卷面上,闻言眼睛黯了黯。
被发现了。
其实这才是她今天不开心的真正原因——她不敢跟温亦弦说话,怕被嫌弃。
“嗯?”温亦弦实在困顿了,哼出低低的鼻音。
单郁眨眼,她感觉得到,温姐姐在跟她说话的时候,格外的有耐心。
虽然,温姐姐本身就是温柔和善的性子。
“我的口音。”单郁心底忐忑,“我说普通话不标准。”
——应该说是乡土味浓郁。
温亦弦“嗯。”了声,不以为意,“各地方言罢了,总会影响点口音。”
指尖抠在书桌的下沿,单郁安静了两秒,微微用力,“还有声音。”
“声音?谁说的?”温亦弦蹙眉,“你的声音很好听。”
她是真的喜欢单郁的嗓音,虽然平时话极少,很多时候声音也小,但她听得出来是一把很清澈干净的嗓音,尤其特别的是,跟唐初雪一样属于冷调质感的嗓音。
缓时如潺潺溪水,凉而透净。
急时如长剑破空,冷而飒爽。
单郁只当温亦弦安慰她,摇摇头。
“你相信我,温姐姐是做歌手的。”温亦弦无奈,眼看着小鸵鸟又陷入了刚来温家时的那种戒备又自卑的情绪里。
“不准自卑!”这次温亦弦不再像最初时那样由着她,干脆点了下单郁的脑袋,“温姐姐的话你要听。”
在这晚的一室幽暗里,女人拿着长辈的架势,说话和行为却有些失分寸,莫名有几分赌气和撒娇的意思,无意间拉近了横亘在她们之间的辈分和差距。
单郁脑袋垂得更深了,眼睛里在看不见的角度却晕开星星点点的光彩。
温亦弦拿这只小鸵鸟没点办法,气急了也舍不得说些重话,好半天终于憋出一句狠的,“不然,你就当这是老板的命令!”
单郁终于抬起头来。
温亦弦看着她的眼睛,对峙了会儿。
“扑哧。”两人突然相视一笑。
小鸵鸟眼睛清亮,皮肤很白,五官偏冷,一笑起来有种冬日里冰雪消融的澄澈感。
温亦弦拿着老板的谱儿拿腔拿调,“我休假结束了,这周末有个商演。”
“小单助理,你要正式和我一起跑通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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