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节课都被新班主任占了用来讲解新学期的一些事项,单郁的新同桌就一直趴那睡着,姿势都没怎么变换。
期间班主任在上头时而和颜悦色时而疾言厉色,讲得无非就是每学期开学那些陈腔滥调,只有单郁听得认真,握着笔刷刷地记着笔记。
日光透过窗明几净的教室,讲台的粉笔灰在光线中时隐时现地飘散。
单郁心想,城里的学校确实漂亮,继而她又偷瞟了一眼身边睡得四平八稳的同桌,觉得城里的老师也真是和善。
至少这要在她们村里,哪个孩子敢在课堂上睡觉的,那手心要被打穿。
后面的两节课都是数学,老师刚进教室,她同桌就跟突然诈尸了似的,还吓了单郁一跳。
不过也是,既然是第一名的好学生,怎么可能真不听课。
单郁的数学从小学就一团糟,此刻完全跟不上进度,就在那听天书。
她同桌倒是好像听得毫无压力,然而人家单手撑着脸,全程都表示出一副“拒绝沟通,敢跟我说话你就死定了。”的架势。
开学第一天的上午就这么捱过去了。
最后一堂课打铃,同学们风一样地就蹿出了教室。
人家成群结队拉着小伙伴,单郁谁也不认识,而理应最熟悉的同桌,人家更是不想搭理她。
单郁不是矫情的人,从前念书也是自己一个人吃饭惯了,但今天就是有点懒得动弹,索性趴桌上打算休息会,反正书包里还有温奶奶给她带的零嘴,饿了再说。
手机划开,微信的置顶头像里静静地亮着个小红点。
点开一看——一中食堂的饭菜吃得惯吗?就算比不上弦音的食堂,我们单郁第一天也要吃饱啊!
后头还跟了个特别可爱的小猫在朝她眨眼。
单郁摸摸鼻子,唇角不自知地朝上翘。
几秒后,她揣着手机出了教室,追着大部队的尾巴赶到食堂的时候,每个窗口前都是乌泱泱的人群。
单郁挑着人少的打了三个菜,然后拍照,发给了温亦弦。
除了照片她没回一句文字,但莫名就是有一种求夸奖的意思。
——你看,我很乖,我在公司很乖,在学校也很乖。
单郁拿勺子挖着西红柿炒蛋往嘴里塞,她将自己这个行为归划于——她是温姐姐的助理,所以什么都要跟温姐姐汇报。
回教室的路上,单郁照旧一个人走着,大太阳底下她也没抬头,倒是突然有人喊她,“哎,单郁。”
单郁回头,有点眼熟,肯定是同班的三个女生,不过她记不得她们的名字。
“之前没见过你啊。”其中一个女生笑着问,“你之前是七班的吧,怎么高二想走文化生了?”
“人成绩能上一班,走哪条路不是随人想啊。”另一个女生冲单郁眨眨眼。
第三个女生也冲她笑了笑。
单郁是真不擅长与人交往,从小就形单影只没朋友,第一次遇上这样热情友善待她的同龄人,比起惊喜,更多的是窘迫。
她尽力咧了下唇,“我不是七班的。”
几个女生听她说话,都错愕了一瞬。
回到班上,趁着午休时间,大家都趴桌上补眠,单郁一向睡眠浅,从前在村里的时候,晚上下点雨,淅淅沥沥,她都能被弄醒起来关窗子。
将近午休结束的时候,单郁听见她后座两个男孩子在闲聊,声音被刻意压低,她勉强能听清。
左边:“刚出炉的小道消息,前座那漂亮小姐姐看见没?那以前不是我们学校的,这学期才转过来的!”
右边:“真假?我说之前没见过呢,咱们学校要有这样的颜值,我就说怎么可能我没印象!”
左边:“一手消息,保真!隔壁二班的从年级主任办公室偷听来的。”
右边:“那应该错不了了,不过小姐姐外边学校来的能空降咱们一班,那成绩看来肯定特别好啊!”
“啧啧,成绩好还长得好,”左边那位听起来有点遗憾,“就可惜了,怎么敢坐大佬旁边呢,这位置,是人能随便坐的?胆儿忒大了,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咯。”
单郁趴着没动,抬眼瞥了身边那个把手肘搁自己后脑勺上睡没睡相的同桌。
这就是他们说的大佬?
右边的男孩子叹了口气,“所以要不怎么说是新同学呢?傻了吧,太固化思维了,肯定以为大佬第一个被喊进班调座位成绩特别好,都转来我们一中了,那想挨着成绩好的可以理解。”
左边的男孩子立马很配合地也跟着叹了口气,“可没想到啊,大佬成绩确实好,实打实的学霸一枚,然而,人家还是个校霸。”
右边的男孩子啧啧了两声,“开学第一天就惹校霸,你今天看见大佬那不耐烦的神情没?我刚进班就被那气场吓得,好像大佬还说了啥,隔得远也没听清。”
正说着,前座的单郁突然坐直了身子。
后座的两个男孩子艰难地对视了一眼,右边的先开口更小声地问,“我刚刚说话声音大吗?前座的小姐姐难道听见了?”
左边的男孩子闭眼咽了口唾沫,很绝望,“兄弟,你关注错了重点,如果前座小姐姐真听到了的话,岂不是那大佬也——”
极轻微的呼噜声从前座传来,两个男孩子眼珠不错地盯着那个后脑勺。
单郁转身过来,“大佬睡着呢,他没听见。”
只有我听见了。
也正是这一回头,单郁看见她后座的两个男孩子庐山真面目,左边的是个戴眼镜的斯文男孩,右边儿的则是个白白胖胖的小胖子,小胖子看起来长得还挺憨,有点儿像村口那户奶奶家里的小胖孙子。
小胖子跟她对视,一脸的不可思议,半晌又挠挠头,“啊,小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说话这个声儿啊?”
眼镜男孩一肘子撞小胖子胳膊上。
“啊。”小胖子更憨了,“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眼镜男孩抬手就一巴掌拍他脑袋上,转而笑着跟单郁说,“小姐姐别当真,还好还好,谁还没个口音呢,地方特色嘛。”
小胖子都被打了还不消停,张口就是一句,“我们班谁有口音了,整个一中都没有啊。”
单郁没说话,自嘲地勾了下唇,悄无声息又转回了身子。
“本来就是!”后座小胖子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这次压得更低了,“也不知道哪里的口音,这乡土味儿也太浓了吧。”
之后的一整个下午,没有谁再来跟单郁说过话。
不知道是因为她惹大佬的事情给传开了,还是因为她那富含乡土味儿的口音。
总之单郁开学的第一天,并不大顺利,隐隐的,有种又要被孤立于集体之外的预感。
放学临出班门前,她听见背后有悉悉索索的讨论声响,“我的天,还真是外校转进来的,不知道哪个穷乡僻壤出来的能话都说不清楚,在乡里八成是下了死力读书的,能这样半道转进一中一班,只怕她成绩逆天啊,可怕。”
单郁低着头,手指捏着书包带子往肩上又提了提。
呵,可怕吗?
你们真是高看了,我不光是个乡里宝,还是个成绩烂透天的乡里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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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i音乐会结束的时候,踩着收工的点儿言衿将将好赶到了。
“一会儿庆功宴啊。”言衿当先就抓住了已经卸完妆的温亦弦。
温亦弦抓开她的爪子,顺手把她搭在她家唐初雪的肩上,“我就不去了,你跟小雪玩得开心。”
“别啊。”唐初雪下台得晚,正在卸妆,从镜子里跟后头的人说话,“你这身材管理的,今晚大家开心吃一顿没事的。”
“不是,今天不是开学第一天嘛。”温亦弦穿着来时的私服,从唐初雪那顺了顶渔夫帽就罩头上了。
唐初雪:“要不把单郁也接出来一起吃吧?”
温亦弦:“她明天还上学呢。”
言衿拉住人,“行了,这都几点了,你回去人早睡了,你晚饭都没吃呢。”
“那不一定。”温亦弦扫开言衿的手,回去的意思很坚定。
镜子里温亦弦跟唐初雪对上了目光。
——“她每次看向你的时候。”
——“就好像在看她生命里最璀璨的那道光。”
唐初雪了然,拽了下言衿的手,“让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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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学作业不算多,单郁趴桌上对着几张卷子依旧很犯难。
她不会。
除了语文之外,其他科目她都下不了笔。如果是以前没分文理科的时候,她或许照着书本上还能摘抄点历史地理的,现在......
反正她除了能把题干里每个字认出来,啥有效信息点也挖不出,解题更是毫无思路。
墙上的挂钟一圈一圈,时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楼下终于有了动静。
单郁把笔给盖上,扫了眼摊开一晚上还是空白一片的试卷,耐着性子又坐几分钟,之后才拎着杯子下楼接水。
“温姐姐。”
温亦弦坐在沙发里,看着她笑了下,“还没睡啊。”
“在做作业。”
“那赶紧做完睡觉吧,实在做不完明天听老师讲也行。”
单郁点点头,倒完水又回了卧室。
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落,温亦弦竟然没有问她在学校的事情。
单郁和温亦弦的卧室是挨在一块儿的,她能看见温亦弦房间的光线,温亦弦没关灯,她就也一直没关灯。
暖黄的护眼光线笼罩在深夜的卧室,空白的卷子上落着一道斜斜的影子。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单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温亦弦的消息——今天小助理不泡牛奶了?
影子里的轮廓柔和了些,单郁丢下手机就出了门,两分钟后,端着一杯温牛奶敲开了隔壁那扇门。
卧室里一片馨香,温亦弦正在擦头发,另一手拉着门把手,开了门就又坐回了小茶几那边。
“洗完澡看见你房里还有灯,所以喊你泡牛奶的,怎么还不睡?”
“就睡了。”单郁把牛奶放下就准备离开,温亦弦却喊住了她,“今天怎么用的鲜牛奶?”
“刘妈告诉我了。”单郁老实回答,“你不喜欢奶粉,喜欢鲜牛奶。”
“哦。”温亦弦招了下手,“过来。”
单郁乖乖移步过去,大约是觉着自己这样俯视老板的姿势有点儿不合适,她又半蹲下来,仰视温亦弦。
“今天不开心?”温亦弦随口道。
因为刚洗过澡,女人身上裹着热腾腾的湿气,混杂着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味。
暖融融懒洋洋的。
单郁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印着那道身影,她犹豫了一下,摇头。
温亦弦笑了下,女人明眸皓齿,昏黄的灯光下柔软得似乎触手可得,她嗓音条件很好,不然也做不了歌手,此时用着那把颠倒众生的嗓音轻轻地同单郁说话。
“跟温姐姐说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