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冷气足,老人家火气正在上头,两股截然相反的气势相冲撞,连空气都压抑得不像话。
温亦弦的一句话仿佛一瓢水,柔柔地浇下,搅乱一室混沌,也搅活了低气压。
“小弦。”温奶奶瞪着眼,深呼吸了几口气,“你不要在这插科打诨,分不清现在什么时候吗?”
“噗嗤。”越说温亦弦越来劲一样,她弯着唇,一只手还在抓着单郁,空出的那只手又拍拍奶奶的胳膊,“雨露均沾”一样,特别公平,“您看看您,动什么气?阮医生不是说了您要保持平和心态吗?”
奶奶把手一抽,嗔怪,“你少气气我,我心态就平和了。”又瞥了眼头都快埋到餐桌底下的单郁,叹了口气,“你劝劝你单家妹妹,这个时候捣什么乱?。”
“我可没捣乱啊。”温亦弦挑眉,“我就是偏心单郁。”
“......”
温奶奶一副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奶奶,这些天您时时刻刻耳提面命提起我和单郁的婚约。”温亦弦无奈,“不就是怕我们两个相处不好嘛,那如今我向着她一次,您还要阻拦了?”
“你......歪理!”温奶奶被温亦弦堵的哑口无言。
她确然一直担心两个孩子都不小了培养感情不容易,才总是给她们找牵绊。
“你们两个好姐妹是必须要做的,爹妈又没有给你们生什么别的兄弟姐妹,那你们指腹为婚的关系就得是最亲近的,跟亲生姐妹没两样!”
“但这一码归一码。”温奶奶一条一条又捋顺了绕回来,敲敲桌子,“你以为你不让她念书了真是为她好啊,老好人不是这么做的!”
温亦弦只是笑,哄着奶奶,“那我也没说就让单郁不念书了啊。”
她还确实没说。
她只说单郁知不知道奶奶那些大道理没关系,因为有她在呢。
“那你什么意思?”温奶奶问。
温亦弦转头看向单郁。
单郁还维持着刚刚低头的姿态,小鸵鸟窝在坑里不出来。
温亦弦于是抓着单郁的手摇了摇,“单郁,跟人说话要看着对方。”
她的话管用,单郁顿了半秒,终于抬了头。
小姑娘眼眶通红的,没什么表情。
温亦弦的心揪了一下,但她忍住了,装作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样子,“单郁,这是你的事情,所以你要听听看,要不要答应我的提议。”
“周一到周五正常上学,周末休息日去弦音兼职。”
这是唯一一个两全的法子。
温亦弦话刚出口,温奶奶就脸色一变不同意的表情,温亦弦及时递了个眼色才让她没出声。
“弦音就在那跑不了,你慢慢积累工作经验,两不耽误,现在这个年纪学习是本分,未来什么样谁都不知道,多学一点,给自己留条后路。”温亦弦还有心思逗弄人开了句玩笑,“考虑看看,温姐姐开公司的你要相信我,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短短的几分钟内,单郁想了很多。
当初温家没找上她时,她不也是打算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找工作的吗?
现在只是因为进过了这个家,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患得患失了吗?
其实真就被丢出去了又怎样?
单郁做了决定就没有反悔的时候,可温亦弦抓住了她的手,温亦弦笑着替她说话替她周旋替她出主意。
她对视上温亦弦的眼睛时,那双杏仁眼里的温柔叫她突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如同那天第一次见面,她就没法拒绝温亦弦的邀约。
“好。”单郁妥协。
温亦弦做通了一边的工作,转而又以自己做担保,一定不会耽误单郁的学习并且帮单郁把成绩提高起来,军令状都立了,奶奶这边就也勉勉强强同意了。
矛盾解除,温奶奶跟单郁自然也就又恢复了亲近,温奶奶跟单郁说什么,单郁基本都会应和,一边扒饭一边点头,很乖,虽然话还是极少,但怎么看也有一家人吃饭的样子了。
而温亦弦跟单郁说句话,单郁总是正襟危坐,搞得场面很正经,温亦弦常常原本想说些什么后面又说不出来了,不然还耽误小姑娘吃饭。
“什么老好人,什么我说话她会听。”温亦弦自嘲又无奈的自言自语。
“该不会真把我只当上司所以听话吧。”
要不然跟奶奶都像一家人了,和她却怎么总那么见外?
-
正逢开学季,温亦弦代言的一款商品搞活动出了趟差,因为单郁即将开学就没带着她去,结果单郁很歉疚觉得自己这个助理太不尽职,温亦弦回来后又去公司,这回单郁说什么也跟着去了。
“我就过来签个合同,一会儿就回家了,这你也要跟过来。”温亦弦风尘仆仆,坐在办公椅上随手把一份文件丢到右边。
“这是我的工作。”单郁回答。
其实她还想说因为她没有个明确分工,温亦弦的几位助理都是有自己特定的工作管辖的,可是就她没有。
温亦弦合上笔盖,揉了揉鼻梁,“嗯,待会儿我开会小霖过去陪着,你替我去找几份文件吧。”
工作时候的温亦弦和在家时候的温姐姐是很不一样的,要冷清利落很多。
单郁觉着,也别有几分魅力。
没一会儿,在外地出差的舒舒把清单远程发给了单郁,条目清清楚楚,什么东西在哪找谁要一目了然。
单郁有时候有种自己是个幼稚园小朋友的感觉,然后又会感叹舒舒、小霖她们的厉害。
照旧按照指示一份一份资料从其他部门那边借了过来,到了综合部的时候,单郁看见了个生面孔。
郝阑之前休病假三个月,这次回来调到了综合部,下午忙里偷闲准备去茶水间弄点下午茶,刚起身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单郁。
“你好,麻烦把xx文件交给我好吗?”单郁看了眼工位。
在温氏总公司待过7年,来到弦音也有一年了,郝阑是真没见过谁这个样子跟她讲话的。
眼前的少女身型单薄,眉眼锐利,虽然看人时有似有若无的躲闪,但整个人的气场冷到不像话。
重点是,好歹见着老前辈连笑一笑都不会,这么公事公办当我是你下属一样?
郝阑端着茶杯,收起了平日见人三分笑的模样,上下打量了眼单郁,“你说什么,你哪个部门的?”
连普通话都讲不好,郝阑实在无法理解弦音的招人门槛,人事部是脑子被门挤了才招进来这么木讷一......小孩?
“我......”单郁抿了下唇,有点儿懵。
她自打来到弦音没被人这么轻视过。
谁知郝阑问完了也没打算等她回应,只是扫了几眼就准备绕开她,当没她这个人。
“等等!”单郁懵懵地喊人。
郝阑翻了个白眼,非常不耐烦。
“哦,xx文件是吧,我刚刚正好查了下,喏,小单你带走吧。”一个综合部的同事突然从后面工位过来,笑着跟单郁打招呼,接着又跟郝阑玩笑,“哎,阑姐泡茶啊。”
“害,好久没喝过公司的普洱了,还怪想念的。”郝阑转眼就变了个笑眯眯的神色,“走了。”
临走前,又瞥了单郁一眼,没什么表情的那种。
“......”
单郁不明所以。
她抱着文件往回走的时候,眼前时而晃过这些天来弦音的其他同事待她的友善跟宽和,时而又晃过刚刚那位不认识的“阑姐”看她时的眼神。
心底莫名的不安,还有一丝丝没底。
单郁想起前些天温奶奶劝她上学时说的话,又想起小时候村里老爷爷说的话。
她这些天在弦音虽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在学,但是似乎没有办砸过什么事情,一切都是比较顺利的。
可现在,她突然有一点怀疑,自己是真的胜任了这份工作吗?
或者说,这些天她的“适应”真的如表面上那样是被认可的吗?
在弦音这种人才辈出的公司里,她只是个念了一年乡下高中,而校外务工经验全无的白纸一样的,未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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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儿,在学校好好跟同学相处,要多交朋友啊。”开学当天早晨,温奶奶和温亦弦都起了大早,陪着单郁吃早餐,温奶奶有着所有长辈的通病,看着孩子去上学总是免不了担心这担心那,事无巨细都要嘱咐一遍,“中午在食堂也要好好吃饭,饭后记得喝一瓶酸奶。”
单郁咬着一只咸蛋黄的可颂,安静点头一一应了。
本来奶奶的意思是第一天上学让温亦弦开车送送单郁的,但赶上唐初雪的mini音乐会,温亦弦作为老板兼好友得去做嘉宾。
“反正是下午场,来得及的,你还是先送郁儿一趟吧。”奶奶到头又不放心,“郁儿又不熟悉一中,还有老师什么的,你当姐姐的作为家长再去打打招呼认认人好些吧。”
单郁低头喝着豆浆,闻言悄悄瞟了眼对面的温姐姐。
温姐姐刚好也看向她,她们这段日子工作生活都搅合在一起,也培养出了一些小默契,她看出温姐姐眼神里是询问她的意思。
单郁先用眼神回答了不必,又跟温奶奶说,“奶奶放心吧,我自己能行的。”
“是啊,单郁又不是小孩子了。”温亦弦跟腔敲边鼓,“谁家高二的学生还要家长陪着去的,现在小孩子都很自立的,倒时候其他学生要觉得郁儿太幼稚不跟她交朋友的。”
温奶奶一听,比起单郁不熟悉地方,她更担心的是单郁不能融入集体,只好打消了温亦弦送单郁的念头。
但无论如何,心里还是会担心单郁。
最后,送单郁出门的时候,温亦弦替单郁拉了拉书包带子,笑着拍拍单郁的肩膀,“晚上见。”
温亦弦相比温奶奶的唠叨,甚至没跟单郁说一句嘱托。
但单郁依然能感知到温姐姐对她的关心,她知道温奶奶和温姐姐都很担心她。
她不想已经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欠人家的钱,现在连上个学都还要人家担心,她也想既然来了学校那就好好念书,好好跟同学相处,过去的事就都过去了。
可是她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她就被人嘲笑了句——乡里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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