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甹舟与她第一眼相遇的时候,莫丂就觉得他是个迷一样的人,一个比自己还诡异的男人,一身冷冽,十分生人勿进,就好像无形之中没有人可以握住他,他像道风一般,来无影去无踪,变化莫测,难以琢磨。
可如今,他们却能互相坦诚过往,把自己的身世来历交代给对方,如此坦诚相见,她乍一看都很不习惯,可复而又想着,他们的相遇究竟是老天怎样的安排呢,因着怎样的际遇才会使得他们可以这样谈心。
“我是莫家门生,莫家排行十七,莫家阿丂。”
莫丂想了想这样说出来,这自我介绍感觉好像是相亲一样,略略有些别扭,她尽量让自己思维别那么跳转。
“我没有你那么复杂的背景,我只是个普通人,从小被师父收养,现在入世修行七年,还有三年就是莫家这一代门生的十年为期,期限一到,我就要回到如重城去参选下任家主,我也有个与旁人的不同的地方,师父说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煞孤星,命硬的很,所以我可以测命,测命师也是莫家相师。”
她笑了一下,笑容里有些苦涩,她忘记补充一句了,天煞孤星,不仅仅是命硬而已,而且还一生孤苦伶仃,克所爱之人,克亲朋好友,孑然一身才是最好的结果。
她低下了头,很好的掩饰了眼底的黯淡,姜甹舟微微点头,直接忽略了她的异样,也顺带着忽略了那句天煞孤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他何须每一件都要了解透彻,这世间他本来就什么不在意,何况只是萍水相逢,互相利用的人。
夜色越来越重,两人的沉默也越来越久,周遭都是安静的。莫丂觉得此刻神奇的很,如今他们不仅仅相处在一起,甚至于达成了某种合作的协议,反倒是最开始说的那句永不相见,如今听来不仅仅打脸,而且还十足可笑荒唐。
“你要找我师父,是要问什么事情吗?”
她打破了沉默,带着些好奇道。
“我想找一个人,可天下之大,穷尽一生我都难以找到,只有借助莫家的本事,才能有机会找到。”
姜甹舟缓缓的回答,他不介意她的好奇,实话实说而已,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向来不甚在意,只要对方不触及到他的底线,他便会格外宽容的对待,不管是莫丂,还是巫雅,皆是一视同仁。
莫丂忍不住的抬眼看着他,他的气质映在烛光之下,愈发沉稳和内敛,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性情如此多变,叫人一时间捉摸不透,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怎么了?”
姜甹舟瞥了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清冷,但是他轻缓而出,所以倒没有其他的突兀感。
“没,没事。”
莫丂突然心下一紧,有些结巴道。
“我只是觉得意外,绕了这么一大圈,我们两个人也算是有缘了。”
她接着补充道,明显意有所指,她知道姜甹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忍不住叹气,女人啊,女人,她真是会翻旧账。
“碰巧而已。”
姜甹舟面色不变的回答。
“不过,你的仇人真不少。”
他忽而想起来了那晚竹林外的那道佝偻影子,那男人出招的诡异程度,令他都略显吃力,若不是他及时拔出横刀,自己很难成功压制住对方。
“什么,什么意思?”
莫丂皱了皱眉,眼里十分不解。
“那晚你给阿诺测命的时候,我在你的住处与一个人打了一架,我想他是特意来找你的。”
姜甹舟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一双眼剔透清静,眼波流转,亦是有流光溢彩在隐隐流动。
看着这男人认真而专注的脸,莫丂突然觉得心情大好,什么巫雅,什么伤口,什么仇人,她都觉得没有那么重要了,果然这看帅哥啊,会使人心情变好,一扫阴霾。
“那人看不清脸,佝偻个身子,身形应该是个男人。”
姜甹舟自然而然的忽略了面前的那道炙热视线,他习惯了被各种人打量着,一点不适应都没有。
“你说他佝偻着身子!”
莫丂突然提高了声音,声音里透着一种冷然。
“看来你知道是谁了?”他道。
莫丂点点头,心里仍有疑虑,她只是心里有了点眉目,具体的仍旧一无所知,不过她不怕,反正有姜甹舟在,他需要她这个人才能去到如重城,她也需要他这个免费保镖,时刻保护,这么一对比倒是个双赢的局面,不过她想要的是只有她一个人赢。
“说来也巧,这个人大概是从西安一直跟到了平遥,他是个落魄的男人,看着可怜,可惜他的心不如他的外表。”
莫丂轻松的笑了笑,心里有了一道保障后,她什么也不怕,管他多少仇家,她怕什么,现在该愁的应该是姜甹舟才对。
这么想着她一脸得意偷瞄着他几眼,男人容颜无双,身形玉秀,风华而内敛,整个人坐的笔直,这么一看还有点端庄。
“我脸上有花吗?”
姜甹舟蹙着眉,微微侧目,目光定在莫丂的身上,看着这个女人登时没有了底气,像个泄气的气球,她整个人蔫蔫的,低下了头,一副疲惫的模样,他心里叹了口气,跟个女人较什么真啊,只能任其自由。
“休息吧,我出去一下。”
姜甹舟站了起来,大步的走了出去。
“莫丂,这就是花痴的下场啊,被人当场抓住,你以为你真的没脸没皮了!你丢的可是莫家的脸。”
彼时,屋内的那句话,十分清晰的流入姜甹舟的耳中,他站在院子里,心里只是觉得好笑,但愿这莫家阿丂能比巫雅多几分定力,断不要被他的皮囊和面具轻易的勾搭了去,他十分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更清楚世间不会再有一个人能让自己动情,他的情早已在轮回中磨灭的一干二净。
试问,如果是你,累世轮回,纵然生死可寻,又怎能一次一次的恢复如初,情之所往,不单单是一颗真心的付出,还有长长久久的陪伴。
这世间,没有人能陪伴他,他孑然一身,始终是孤独的。
两天后,他们启程出发。
汪青玉这几天跟着周亦海,脸上的伤痕已经去了七七八八了,再见到莫丂的时候,她没能忍住终于痛哭了起来,提心吊胆了这几天她们终于算是能安然离开这里了。
“要不你还是先回去等我的消息,下一个月,我保证准确的帮你找到你姐姐。”
彼时,莫丂拄着一根周亦海给她做的临时拐杖,看着面前的汪青玉,这是她接的生意,远没有做一半就停下了的道理,她知道这个小姑娘面临危险的时候,不曾一刻把她丢下,她也理应回报给她看得见的好处,她会帮汪青玉找到她姐姐,无论是生是死都给她一个交代。
“让我跟着你吧,小莫师父你这副样子,我不放心的。”
汪青玉欲言又止的看着莫丂,虽然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可她那一张惨白的脸,明显能看出来她的身子很是虚弱,一副病态的模样,看着可怜兮兮的。
“你跟在我身边,我自己照顾不到你,与其这样,你先回去等消息,我……”
莫丂知道自己是个累赘,姜甹舟愿意带着她,是因为她有利用的价值,他们做了交易,这个男人非常遵守他的交易,可汪青玉不同,她可以自由的离开。
“既然想跟,就跟着吧。”
姜甹舟环抱着胸,没什么表情的看了汪青玉一眼,后者忍不住瑟缩一下,他很快别开了视线,不再探寻。
“现在我要去接一笔生意,这单做完了,我们再去如重城。”
姜甹舟冲着莫丂道。
“好。”
莫丂冲他仰起脸笑了笑,他也回之一笑,堪称完美。
她下意识一愣,有些分不清那笑容里藏着什么,她越来越看不懂姜甹舟,正确来说,莫丂从未真的了解这个男人。
他有聪明的头脑,他也有难测的心思,他更有让人看不见的秘密,这般谨慎防守,她如何能一探究竟,所以她将永远都被她他拒之门外,只能活动在他的面具之下。
“莫丂,总是走神,可不太好。”
姜甹舟轻飘飘的一句话,随即快步的避开了她,她听完怔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居然走神了,真是见了鬼了!
姜甹舟轻轻的摇了摇头,记得这个女人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了药,产生了副作用以至于她脑子出现问题了。
一行人再度回转之前的路,翻过两座大山,走出迷雾树林,在天擦黑前,成功的坐上了动车。
到了火车上,莫丂才看清楚姜甹舟此行目的地,宁夏中卫。
她当即觉得那男人果真没有骗她,这趟路程何其之久,她真为自己的病弱残体捏了一把汗。
“怎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姜甹舟勾了勾嘴,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一脸愁苦的样子。
“我不喜欢事情做到一半就没有继续,我喜欢从一而终。”
莫丂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目光明亮,坦然大方。
“好的很。”
姜甹舟点点头,示意她伸手过来,他要号脉。
对面的女人很快伸手过来,周亦海也顺利的买好了盒饭,几个人分别坐着吃着自己面前的盒饭,莫丂看着自己和汪青玉不仅仅有盒饭还有酸奶和两盒切块水果,下意识的向着姜甹舟面前看去,他那里只有一个盒饭,一瓶矿泉水,看着孤零零的样子,想了想她直接推了过去一盒水果。
“先生不爱吃这个。”
未等姜甹舟说什么,周亦海快速拿过那盒水果又放在了莫丂面前。
“小莫姑娘你身体很弱,多补一点。”
周亦海拿着自己的盒饭说道。
“好的,谢谢周叔。”
莫丂笑了笑,她很诧异姜甹舟还有不喜欢和喜欢的东西,不过她没多想什么,吃过饭她站在车厢里拄着自己的拐杖慢慢的消食,也顺带着强身健体,这样一直虚弱下去可不行。
莫丂知道能倚靠不倒的,只有自己,她必须尽快恢复如初,才能有几分胜算,她很不喜欢被动,她喜欢一手掌握主动权,这才是莫家阿丂。
后半夜的时候,车厢里的人几乎都在睡觉,这也正是深度睡眠的时候,这个时候人的意识都处于昏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