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和谢穆宁走到皇帝用作书房的宫殿。
皇帝看到他们夫妻招手道:“进来、进来。”脸上带着笑意, 心情很好的样子。
太后和宓妃也在屋里。
楚元和谢穆宁分别见礼,然后在皇帝指的位置坐下。
“喏,拿去看看。”
楚元接过刘钰递过来的折子。上头是安插在纳真身边的细作送回来的消息, 陆晏赶紧就往京城送了。
纳真听说楚元的毒彻底解了,什么事都没了,气得吐了一口血。
舒翰不堪病痛折磨,又对未来失去了信心,选择死在姜二手上。这件事对纳真的打击是有点大的。
而且之前损失惨重, 却无尺寸之功。莫达尔那里也在鼓噪说他不恤士卒性命, 一战就损失了举国兵力的一成。
可以说他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废了楚元的战斗力。而且按正常发展, 他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如今的北境,还没有另一个人可以对北戎造成那么大的威胁。
从外地调大将也已经被证明行不通。兵熊熊一个, 将熊熊一窝!
少了楚元, 北境边军的战力也得掉落两成。
折子上说纳真偷偷让人寻了谢穆宁的生辰八字去看。他几次干大事都是遇上谢穆宁才计划破灭。如今也有点疑神疑鬼起来。
谢穆宁看到这里摸摸鼻子,“我真的只是耍耍嘴皮子功夫。”
太后笑道:“纳真肯信就好。他一旦信了, 气势上就弱了一头。打仗打的就是个士气!运数的事说不准的,他自己都信了,全军上下的心态势必受影响。”
宓妃好奇问道:“纳真和金岩还有没有可能联手呢?”
楚元闻言抬头看宓妃一眼。
皇帝道:“怎么,她说到点子上去了?你之前示弱, 还有这个用意?”
楚元点头,“天|朝一旦大反攻,纳真和莫达尔早早晚晚是会捐弃前嫌的。这俩人都是有大局观的人。这一天当然是越晚越好。”
但传出他中毒卧床的消息, 皇帝又忽然昏迷。储位之争眼看到了要刺刀见肉的关头,他不敢再装了。
北境好不容易才在这几年打出了点信心来。
宓妃继续道:“楚大将军,本宫不太明白。你既然没有中毒, 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呢?明明北戎死的人比我们多得多。”
楚元道:“娘娘, 上一场守城战能取胜, 除了将士用命,地形有利,还有非常关键的一点:冷!太冷了,结冰的城墙光滑不易攀爬,也无法翻越高山潜入天|朝境内。越往北走越冷,而且当时已经是十一月了。再往后一两个月还要往北征战的话,冻死的士兵可能比战死得更多。如今第一线的士兵都在轮流往最北的城池镇守,习惯严寒。”
宓妃点点头,“原来如此啊!”
皇帝道;“打仗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的。你以为那么简单啊?不过,北戎王室青壮只余纳真和金岩两人。这对天|朝是有利的。他们的王权更迭伴随着血腥,往往能选出最强壮的头狼。但如果头狼都不行了,哈哈——”
谢穆宁听得心有戚戚焉。天|朝皇权更迭有时候也会经过兄弟相残,但怎么都要比北戎的方式温和一些。
皇室青壮死得差不多了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
楚元以前在阵前问过纳真,通常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我把你打了,你家还有谁能站出来?
以前北戎一直居于优势,这样王权更迭一定问题都没有。要不了十年就会有新的有望做头狼的领袖人物成长起来。
但如今,天|朝是不会再给他们十年了。
纳真诸子尚幼,他一旦有事,后继乏人。
楚元想了想道;“金岩的性子是扛不起重担的。但莫达尔正值壮年,而且在北戎素来有威望。他日后也会是个威胁。”
王室要是没人了,莫达尔是可以凭借兵权和威望上位的。
皇帝道:“你往下看,陆晏已经想到这人身上去了。他寻了个酷似金岩生母的女细作,潜入北戎腹地靠近他们发源地的地方去了。倒是虎父无犬子!”
楚元和谢伦接着看折子。
“这个人选找得不错。金岩的母妃还是北戎先王宠妃的时候,莫达尔就十分的喜爱她。不然,也不会全家老小都舍了,也要保着金岩平安逃离王城。除了因为金岩名义上是王族,和他对那个女人的心思也分不开。”
宓妃嗤笑一声,“没看出来北戎人也这么念旧情啊。”
楚元笑了一下。不但莫达尔,北戎那个死在姜二手上的先王应该也挺念旧的。
那位曾经出使过□□,对当年还没出嫁的长宁长公主惊鸿一瞥,便心生喜爱和占有之心。
但长宁长公主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真公主!怎么可能嫁给蛮夷?
而且,求娶回去的公主肯定是嫁给北戎王的,也轮不到当时只是个王子的他。
那位最后死在男扮女装的姜二手里。据协助姜二逃脱的悬镜卫回国后和德王私下说起,人临死前还脱口喊了声‘长公主’。
那会儿这位北戎王起码二十年没见过长宁长公主了。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在长公主的母亲和兄长面前说起。
分享了纳真吐血的好消息,楚元夫妻告退出来。
转个弯,眼见前后左右无人,谢穆宁伸手拉住楚元的手。楚元看她一眼,回握住。
虽然明面上无人,但暗中肯定有暗卫在的。不过,怕什么?
他们是堂堂正正的夫妻。
谢穆宁道:“我知道是错觉啊。但住在这山间离宫,儿女也都在跟前。真的有几分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意味。”
北境还没彻底平息,京城里三王夺嫡。更不要说百越等地也还未平,各地天灾人祸不断,这自然是错觉!
但谢穆宁成亲多年,这种感觉是很难得的。
楚元没有打破她这个幸福的错觉。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更何况如果有事发生,哪里用得着七日?
如果那天皇帝没醒,那一个多时辰就变天了!
不过,媳妇儿愿意沉浸在这种安稳幸福里,他为她撑起外头的风雨就是了。
难得有这样安心放下军务陪着她的时候呢。
如今给皇帝伴驾,其实也不轻松。但比起在前线时肩负几十万人的生死,还不能让国门有失,已经轻松许多了。
皇帝离宫疗养带他同行,可以让他从三位皇子夺嫡之争利摘出来。
太医正给皇帝调养身体的同时,顺带也可以给他把一些体内隐患去了。不至于关键时候也来个旧伤复发。
但这段时日,楚元察觉皇帝在若有若无的试探他对政治的敏感度。
朝堂上的大事都在报往此地,发生了什么,太子是如何处理的。甚至私下秦王、韩王做了什么奏报上都有。
皇帝会捡一些告诉楚元,偶尔也问问他的看法。
楚元自然是有藏拙的,但也不能表现得太外行。太外行了不真实!能爬到这个位置的人怎么可能读政治全然外行?
但他肯定也不能给皇帝留下一个可以出将入相的印象。
皇帝对文官的忌惮是有限的。哪怕是位高权重如苏相,只要皇帝想,随时可以解除他所有的权势。
手头没有兵马,一朝悬镜卫登门,那执宰辅亦如缚小鸡尔。
但掌控兵权的武将就不同了。不是每个将领都可以被杯酒释兵权的。
如今北境的局势渐渐明朗,照这个发展,再有个五到十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困扰了天|朝几十年之久的北戎大概就不是威胁了。
皇帝已经想到将来如何安置自己的事上头了。
自己如果立下不世之功,兵权肯定是不会让自己继续掌了。
皇帝之前都是赏钱赏物,也是预留了大的赏赐放在后头。不至于让自己落到功高盖主、赏无可赏唯有杀之的地步。
这也是给自己的一颗定心丸。
德王揣测的他到时候不只是镇北伯是非常可能。他预计此战功成,他应该能封侯。
但在那之后呢?
皇帝担心自己一下子解除了巨大兵权会不甘寂寞,生出别的想法来。
白起、李牧、韩信这些人,功劳不大么?不忠心么?
非也!
他们只是拥有了造反的能力而已。
所以楚元如今,一方面是要藏拙,让皇帝觉得自己的本事主要还是在军事上。
前两天有一个事情,楚元奏对不够妥当,皇帝就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啊,幸亏是投笔从戎了。如果真走科举的路子入仕,不过泯然众人而已。”
“臣如果走科举的路子,现在有没有考上进士尚未可知呢。”
楚元三十一岁,这个年纪考上进士,已经算年轻的了。
皇帝哈哈大笑,“所以说你走行伍走对了嘛。”
楚元当时心头一哂,要不是家破人亡了,他也走不到这条路上来。他哥当年应该也是非战之罪。只是掣肘太多,战事失利后不得不承担了轻敌冒进导致损失惨重的罪名而已。
他想到这里收回了心神,和妻子一起慢慢散步回去。
行宫景致甚好,闲来无事一起走走看看也是极好的。
旁边谢穆宁走了几步又道:“我们这是成亲七年了吧。奇怪,怎么都没有七年之痒呢?”
楚元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你还很想痒一痒不成?也不想想,我们真正睡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有两年么?”
“你、你、你不要说得这么直露啊?”谢穆宁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没看到人不代表没人。所以,什么睡不睡的,说给别人听做什么?
楚元心道:这会儿不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