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被萧朔抱着,心力终归再熬不住,渐渐昏沉。
雪夜太冷,披风隔不住寒意。
云琅苦撑太久,被冷风一激,微微打了个颤。
经年逃亡,常在破庙林间避风雪,已攒了不少经验。云琅正要蜷起手脚身体保暖,格外有力的手臂忽然从背后圈回来。
“不用。”云琅低咳,勉力推他,“还有刺客,分心——”
萧朔垂眸,淡淡道:“再动一下。”
萧小王爷周身的杀意能活剐了刺客,云琅审时度势,觉得这句只怕九成九是反话,老老实实收回手。
萧朔赶了几步,停下来低了头,看着云琅安安静静在他臂间阖了眼。
不再说话,畏寒似的往披风里缩了缩。
不动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忍起的,这会儿心力彻底散开,意识混沌无力自持,血才从云琅虚抿着的唇角沁出来。
茫茫雪色,一滴一滴、悄无声息点染晕开。
……
“王爷!”
连胜带玄铁卫心急如焚赶过来,一眼看见他怀间抱着的人,愕然:“云公子——”
“叫医官。”萧朔道,“去请梁太医。”
连胜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半句话不敢多说,打手势示意其余玄铁卫四周翼护,自己掉头扎回浓深夜色。
萧朔抱着云琅,进了书房,放在榻上。
老主簿带人找了王爷半宿,循着动静匆匆赶过来,被萧朔身上血色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刺客——”
萧朔解开披风,一点点拭净云琅唇角血色:“没事。”
老主簿看两个人都全然不像没事,掌了灯,再细看云琅脸色,心下猛地一沉。
萧朔伸手,去摸云琅的腕脉。
雪里待得久了,指尖冻得冰冷麻木,几次都摸不出。
萧朔眉宇间溢出难抑烦躁,手上的动作却仍一成不变,再度探向云琅脉间。
“王爷。”老主簿心惊胆战,小声叫他,“连统领去请梁太医了。”
“刺客来得突然,府上有些乱,刚稳下来。”
老主簿:“医官也叫了,很快……”
萧朔像是不曾听见,蹙紧了眉,盯着榻上无知无觉的云琅,眸底一片暗沉。
老主簿不敢再说,噤声缩在一旁。
当年家变后,王爷的性情就变了许多。
并不是像外界所说那般残忍暴戾,云小侯爷来府上前,萧朔其实不常发怒,也很少像京中那些衙内,动辄将夺人性命挂在嘴上。
可京中无论谁家纨绔、孰府膏粱,都从不敢与萧朔对上。
不只是皇恩浩荡,更因为萧朔几乎像是从死地走出来的人。
从死地走出来,什么都不剩,所以什么都不在乎。
萧朔敢肆意妄为,敢行止荒谬,不是因为宫中回护、皇上放纵。
是因为早已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也不想留住任何一样东西。
老主簿摒着呼吸,战兢兢看着王爷几乎同归于尽一般的凛冽架势站在榻前。
老主簿挣扎半晌,横了横心,冒死开口劝:“王爷——”
老主簿看着眼前情形,忽然怔住。
萧朔解开衣襟,半跪在榻前。
他眸底还是冷的,看不出神色,人凝得像是冰冷的黑色雕塑,伸手握住了云公子的手腕。
一点一点、什么都没惊动地,把云小侯爷冻得苍白的手焐进了怀里。
-
云琅躺在榻上,难得地做了个不是被咒着该千刀万剐的梦。
汴梁雪夜的元宵灯会。
冷是真冷,也确实是好光景。
汴梁是古都,沿着黄河建的城,正在运河枢纽上。京城繁荣,店铺沿着坊墙一路搭到河边,从早到晚热闹不休,拦也拦不住。
到了先帝一代,彻底废除宵禁,汴京彻底成了不夜城。
自小长在宫里,又不用按着皇子的严苛起居,云琅没少在夜里偷着溜出宫,跑去汴梁的夜市解闷。
值守的侍卫早同他熟,没人拦他,管得最松的时候,云琅能骑着马一路出内城。
过了金水门就是外城,沿金水河向西北,西北水门走船,可以走卫州门出京。不过横桥一直往南走,过了金梁桥,就是端王府。
夜里的汴梁城灯火通明,满眼繁华,夜市沿着龙津桥走,一直到子时也歇不全。
云琅蹲在端王府的房顶上,惦记着夜市,一颗石头接一颗石头地砸萧小王爷的窗子。
砸到第二十三颗,里头的人终于一把推开了窗户。
萧小王爷站在窗前,手里还攥着没读完的书,皱紧眉:“又胡闹什么?”
云琅向来看不惯他这般少年老成的做派,把石头子换成了栗子,砸在他脑门上:“看不看灯?”
“不看。”萧朔坐回去,“要去你自去。”
“书有什么好看?”
云琅跳下来,没踩窗前陷坑,在假山石上借了下力,一撑窗沿掠进屋内:“快走,今日灯会,错过明日可就没了。”
他身法轻巧,奈何这一串路线还是有些奇诡,落地时呛了口风,咳嗽了两声。
萧朔往后拉了些桌案,蹙了眉,看他落地站稳:“你过来。”
“我不。”云琅威武不能屈,“你榻前定然有个陷坑。”
“……”萧朔自己下了暖榻,一把拽住云琅手腕,按住腕脉。
“噫。”云琅探头跟着看,“你还会把脉?”
“别出声。”萧朔屏息凝神,试了几次,“刚学,一出声就摸不着了。”
“怎么还钻研起医术了。”
云琅大为好奇,探过他身,看了看桌上那本书:“肘后备急方……治胳膊肘的?”
萧朔被他气得磨牙,口不择言:“治疯狗咬的。”
云琅:“……”
萧朔紧皱着眉,按着云琅把了半晌的脉,终归没摸出端倪,将他手腕扔开。
云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被丢回来,绕着萧小王爷转了半个圈,伸手晃了晃:“就完了?”
“摸不出,我来日再去太医院问问。”
萧朔抿了下唇角,沉声:“你伤还未好全,这般乱跑擅动内力,落下病根怎么办?”
“落不了,我注定没病没灾长命百岁。”
云琅不以为然,随手拿了他桌上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今日灯会,不去岂不可惜……”
云琅琢磨一刻,忽然明白过来,拿过那本医书抖了抖:“你这几日闭门不出,就为了研究这个?”
萧朔一把抢回来:“给我。”
“你不敢上阵杀人,王叔已经很想揍你了。”
云琅真心实意替他担忧:“再宅心仁厚,学了治病救人,王叔岂不气到上房……”
“除了你,没人上房!”
萧朔年纪毕竟尚浅,被他三番五次调侃,终于压不住火:“谁叫你伤老是不好!?天知道那些御医靠不靠得住!一个个尸位素餐!前些天还说——说你断无活路……”
云琅被他劈头盖脸地训,有点懵,端着茶杯眨了眨眼睛。
萧朔咬牙,把书仔细收好,又回头瞪他一眼,背过去藏在了枕头底下。
云琅没弄清楚萧小王爷忽然发的什么脾气,看他眼眶通红,犹豫一会儿,过去碰碰他:“欸。”
萧朔冷着脸色,转过身不理他。
云琅又碰碰他:“萧朔。”
萧朔被他烦透了,夺过云琅手中茶盏,把里头的凉茶倒干净,换了杯热的撂在桌上。
云琅其实不很爱喝热茶,看萧小王爷大有“你不喝就把这一壶怼你嘴里吨吨吨吨吨”的架势,犹豫一会儿,拿起来喝了。
“不能——不能怪人家太医。”
云琅到现在也觉得挺对不起太医院的,小声跟他讲道理:“好歹我也是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没摔碎都是好的……”
“我们从崖上掉下来。”萧朔低声,“你为了护着我,才会摔在山石上。”
“差不多。”云琅含混着糊弄,“我身手比你好,自然得罩着你……”
萧朔身上发颤,不听他说,闭紧眼睛。
他们明明只是在京郊跑马,阴差阳错,不知怎么就撞破了戎狄的探子。
戎狄人潜进京城,一旦被发觉就是灭顶之灾,自然对他们穷追不舍。
他是皇孙,外头的罩衣刮破了,露出的石青色龙褂,有双螭补五色云。
戎狄认得形制,朝他往死里下杀手。云琅不肯扔下他,才被一路逼到崖边。
为了护着他,才会在那般要紧时候将他扯住,垫在他身下,几乎摔没了性命。
“就为了这个,萧小王爷就要弃文从医了?”
云琅坐了一会儿,想明白了,没压住笑:“这是什么道理?你不该知耻而后勇,先练练武……”
“武自然也会练。”萧朔闷声,“近来都会很忙,你少来找我,多在榻上躺着。”
“闷都闷死了。”云琅道,“你家的药有奇效,我都好得差不多了。”
“真的,你不知道宫里多闷得慌。”
云琅:“除了柱子就是房梁,要喝杯茶,在榻上叫一声,外头就传‘要茶——’,然后就等着。”
云琅绘声绘色:“十来个内侍宫女,击鼓传花似的,一个接一个往外喊,倒好了茶,再一个接一个传回来……都冷透了。”
萧朔蹙紧眉,将信将疑看他半晌,又道:“那……我递牌子,去宫里找你。”
“你来找我干什么。”云琅一心把他忽悠出去,一阵头疼,“站门口喊第一声要茶,然后最后一个把冷透的茶喂我吗?”
萧朔是小皇孙,平日里长在端王府,只在年节入宫请安,进宫其实并不多,从不知道原来宫里规矩是这样的,听得愕然:“岂会如此?”
“就是如此啊。”云琅理直气壮,“你听没听过,皇上的菜要人试毒的?”
这个萧朔知道,点了点头。
“要试三次,过水一次,银牌一次,赐尝一次。”
云琅道:“御膳每顿有一百二十道菜,每道菜都得这么试一遍。”
萧朔微愕:“那要试到什么时候?”
“总归等试完,饿也饿饱了。”云琅道,“还有,为了防人下毒,每道菜只准尝三口……”
“一百二十道菜。”萧朔摇头,“每样三口,也要撑死的。”
“……那大抵。”云琅从善如流:“是我记错了,每顿饭二十道菜。”
萧朔:“……”
云琅:“……”
萧朔抿着唇角,看他半晌,终归没能绷住,低头笑了一声。
“不生气了吧?”
云琅弯腰看了看,碰了碰他:“不生气就陪我出去,我是真快憋死了,殿前司三队人马轮流看着我……”
“你是偷跑出来的?”
萧朔心里一紧,又要皱眉:“你——”
“我是正大光明走出来的,只是一不小心,恰好走了条没人看见的路。”
云琅提前抬手,按住他眉心:“陪不陪?不陪我自己去了。”
云琅对花灯兴致其实尚可,一心惦记着夜市上的民间吃食,探头看看月色,不打算再耽搁:“磨磨蹭蹭,要不是我一个人吃不了,还犯得上来找你……”
萧朔静听着云琅抱怨,眼看云琅要走,忽然抬手拦他:“城东——”
“城东有什么好玩的?”云琅莫名,“除了庙就是寺,黑咕隆咚,又没有灯。”
“过龙津桥,观音院背后,有条甜水巷。”
萧朔低声:“有家铺子,汤饼很不错。”
云琅没听清楚:“什么?”
“汤饼。”萧朔平素向来不沾这些,咬了咬牙,低声,“点心……点心也很好。”
他随母亲去上香,想起云琅说整日喝药喝得冒苦水,不知怎么,就去绕了绕。
原本是想等再过几日,去买些回来,趁着进宫请安给云琅送去的。
“当真?”云琅怕他唬自己,“出来是找乐子的,你不要又嫌人多心烦,故意把我往僻静冷清的地方领……”
“当真。”萧朔肩背绷了下,低声,“我,我想去吃。”
云琅沉吟一阵,伸手摸了摸小王爷的额头。
萧朔挪开他的手:“别闹。”
“我想去吃,一份给的分量太少,不很够吃。两份……”
萧朔并不看云琅,垂着头,虚攥了下拳:“一个人吃不完。”
云琅看着萧朔,心情复杂,伸手拍拍他:“不用说这么详细。”
萧朔:“……”
“回头万一叫端王叔听到。”云琅道,“定然说你吃饭没够打架净挨揍。”
萧朔:“……”
云琅在榻上一动不动躺了半个月,终于找人斗足了嘴,长舒口气,把窗临风,胸襟舒畅。
正月十五,月色正皎洁。
窗外薄薄积了层新雪,映着廊下风灯,格外明净。
小王爷脸上滚热通红,垂着头坐在榻边,不知出的什么神。
“行了。”
云琅看他半晌,绷不住乐出来:“带路。”
萧朔怔了下,抬眸看他。
“姑且信你一次,若是味道不好。”
云琅惦记吃的,随手摸了件萧朔的披风,搜刮了个暖炉揣进怀里,抢先一步敛衣出门:“定然找你算账。”
……
梦境难得极安宁,云琅扯了下嘴角,昏昏沉沉地,双手竟真同梦里抱着暖炉一般暖和起来。
那一日,他同萧朔踏雪寻梅花汤饼,寻了半宿,终归没能吃着。
天有不测风云,虽然买着了两份,可放得晚了些,已经冷了。
小王爷怕牵扯他伤势,坚持要拿回府里叫人去热,不论谁来说怎么劝,都是一句“冷了、不准他吃”。
两个人争执半天,只得一人拎一个食盒,冷冷淡淡往回走。
雪覆得薄,路就极滑,夜色又浓。
萧朔一下没踩实,眼看着要摔,他下意识去拉,也跟着脚下不稳。
……
也不知萧朔从哪修炼来的机变反应,竟一把死死将人抱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半点也没让重伤初愈的云小侯爷再摔着。
只可惜两个食盒,都翻得吃不成了。
再回去问,售空估清,刚好是最后两份。
云琅在梦里轻叹口气,习以为常地熬着胸口时而尖锐时而粗砺的疼,难得的,生出点平日里从不屑的矫情劲。
打翻了,就没了。
再变不了、改不成、逃不脱。
覆水难收。
一阵激烈痛楚伴着血腥气翻涌上来,云琅知道这时候决不能呛,挣着翻身,昏天暗地将血咳净。
眼前由昏至明,一点点重新清晰。
他躺在萧朔的书房,榻边放着水盆,药气浓得发苦。
刀疤双目赤红,死死扶着他,梁太医手里捏着银针,老主簿忧心忡忡守在榻边。
云琅松了口气,闭上眼睛,慢慢平复气息。
从来都是他照应架都不会打的萧小王爷,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如非必要,云琅依然不想让萧朔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不知道昏着的时候被灌了什么药,口中尽是苦涩余味。云琅被刀疤扶着,漱了漱口,仍乏得很,重新闭上眼。
正要靠回去,书房的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
微凉雪意才稍稍拂过,就被尽数掩在门外。
云琅怔了怔,抬头看过去。
萧朔立在门口,并不看他,将披风交给玄铁卫,走到榻边坐下。
云琅茫然低头,看了一会儿他手里拎着的食盒。
屋子里原本就静,这会儿更被王爷震慑得没了人声。老主簿犹豫一会儿,留下梁太医,把剩下的人连拖带拽扯出了书房。
云琅看着食盒,没立时出声。
萧朔垂眸,沉默着坐了一阵,冷声:“你——”
“王爷。”云琅:“您是要喂猪吗?”
萧朔:“……”
“这个分量。”云琅忧心忡忡,“是把他们家饼包圆了吗?还有汤吗?还好吃吗?还……”
云琅干咽了下:“还能吃吗?”
“云琅。”萧朔静了良久,伸手去拿调羹,“你不必勉强自己说话。”
“没事,我胸口不疼了。”云琅很洒脱,“不耽误说——”
“你不用靠说话。”萧朔道,“一样能气死我。”
云琅:“……”
云琅咳了一声,小心试探:“真的?”
萧朔打定了主意不受他激,拿过个干净的药碗,分出些汤,舀了几个格外精致的梅花饼搁进去。
“他们家的汤里放了檀香。”
萧朔:“可以消热清肺,止心腹痛。”
云琅张了张嘴,没出声,扯了下嘴角。
“但你不能吃。”萧朔道,“你肺脉旧伤,浸阴寒之气过甚。吃性寒药材清热,当时燥气发散,会好受些,过后却定然反复,只会疼得更厉害。”
云琅不曾想到他竟真学出了些门道,愣了愣,回想一阵:“怪不得……”
萧朔阖了下眼。
他还不知道云琅有这一处旧疾,也不清楚是怎么落下的。但太医反复诊脉,伤势耽搁太久,又兼自行用药多有不妥,沉疴之势已起。
这个疯子,这些年不知胡乱吃了多少药。
不知藏了多少伤。
“这一份不加檀香。”
萧朔不看云琅,将无边恼恨戾意压下去,语气平淡:“你可吃些。”
云琅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搭在榻边的手挪了挪,去接调羹。
萧朔像是没看见,自顾自舀了一勺,停在他唇边。
“……”云琅:“王爷。”
萧朔不为所动。
“我们现在这样。”云琅想了想,尽量说得委婉,“特别像我久病在床,你不堪烦扰,想一碗药毒死我。”
萧朔压压怒火,沉声:“云琅——”
“是真的。”云琅犯愁,“民间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萧朔:“……”
“放心。”
萧朔知道云琅有心抬杠,铁了心不被他绕进去:“我若想杀你,不下毒,直接一剑捅穿了事。”
云琅松了口气:“那就好。”
“况且。”萧朔静了片刻,又道,“你若久病——”
云琅好奇:“什么?”
萧朔闭了闭眼:“无事。”
他不想说这个,看云琅依然没有要张嘴的意思,有些不耐,蹙紧眉:“还等什么?”
“等。”云琅看着唇边调羹,沉吟,“王爷能这么举多久。”
当年萧朔掰手腕从没赢过他,如今举着勺子这么久,竟仍稳得纹丝不动,看来确实颇有进益。
云琅想抬手戳一下,实在没力气,继续掐着心跳数时间:“稳住,再坚持一会儿,我看看……”
萧朔忍无可忍,扔下勺子,将药碗一并扔在一旁。
云琅看着他冷峻神色,松了口气。
汤饼是无辜的,云琅攒了些力气,悄悄挪了挪胳膊,想要自己去拿调羹。
不及成功,萧朔已将那一碗拿起来,自己吃了。
云琅:“……”
云琅觉得自己仁至义尽,挣着坐起来,磨牙霍霍:“萧朔——”
“冷了。”萧朔淡声道,“你不准吃。”
云琅张了下嘴,忽然怔住。
萧朔又从食盒里分出些尚温的,重新搅了搅,舀起一勺,递过去。
云琅怔怔看了半晌,勉强抬了下嘴角,低声:“小王爷……”
“你尽可以再拖延。”萧朔道,“他家今日的虽被买完了,明日还做,后日还做。”
云琅干咽了下,讷讷:“倒也没有这般爱吃……”
“滚他娘的售空估清。”
萧朔冷声,慢慢咬字:“泼一次,我再买一次。”
云琅胸口蓦地尖锐一疼,想规劝萧朔不要骂人家店家的娘,抬起头,正迎上萧朔视线。
满腔怨忿,无边戾意。
森森白骨,冻雪苔原,蔓出蜿蜒血藤,死死将他扯住。
云琅慢慢闭上眼睛,站在正可安眠埋骨的沼泽边,心肺生疼。
“云琅。”萧朔看着他,“你我还活着。”
“还活着。”
萧朔逐字逐句,落在他耳边:“就少给我想什么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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