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 季礼语气是温和的，眼神是温和的，唇边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
偏偏内容锐利无比。
比起顺应规则, 他更喜欢制定规则。
在沈言曦面前, 他可以伏低做小哄她开心叫无数声“姐姐”。
但在旁人面前, 哪怕是季老爷子面前, 他都是那个笑里藏刀杀伐果断的上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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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及华盛控股其他公司并称华盛集团, 由季家主控, 季老爷子持股35%，季礼持股30%，其余股东持股总和为27%，上市流通总和为8%, 季礼由着比其他股东总和多出来的3%在董事会获得绝对决策权及执行权, 季老爷子由着比季礼多出来的5%牵制季礼。
所有人都认为, 季礼和老爷子闹掰，净身出户交还30%股份到家族信托重新分配是季礼与华盛的结局。
没想到周一，季家家族信托清算季礼名下财产及股份, 华盛全体大股东联名上书季老爷子要求中止清算，保留季礼所有权益及股份, 季老爷子坚决驳回并着手吸收二级市场散股。
周二，季礼登财经专题亲口承认处于清算、即将卸任。
新闻一出, 资本圈一片哗然，不少私募蠢蠢欲动, 也有同类竞争者翘首观望, 兵荒马乱下, 华盛系股价全线跌停。
周三, 华盛高层丑闻相继爆出, 季礼曾当着警察面动手打女人、不少高层由着jns拥有了海外永久居留权等，华盛系股价再次跳水。
而季礼本人和华盛高层均为对丑闻做出回应。
周四上午，季老爷子召开紧急董事会，参会人数未过半，无法正常行使董事会职能。
下午，季礼主导的系列收购案全部宣告失败，季礼在卸任前被迫置换华盛持股10%给并购合作方，收购早于清算，股权置换有效，即季礼卸任前，所持股份变更为20%，需上交家族信托股份变更为20%。
收购案滑铁卢是季礼人生中第一次重大失败，他很伤心，给已经进组的女朋友打电话求安慰。
女朋友傲娇又嫌弃：“奥斯卡给你要不要啊？”
“你颁的话可以考虑，”季礼泰然道，“我好歹跪了两天，给素未谋面的女儿从她祖爷爷那赚点奶粉钱不过分吧？”
沈言曦拧眉：“为什么是女儿？不能是儿子吗？”
季礼：“也可以。”
“不对，”沈言曦想起来，娇声娇气抱怨说，“你干嘛每次都越题，还没复合就想结婚，还没结婚就想孩子，我说了我喜欢孩子吗，万一我不喜欢不想生呢！”
季礼道：“那就不生啊。”
沈言曦被季礼的干脆惊到，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季礼：“嗯。”
沈言曦嘴上推脱内心喜滋滋地：“会不会有点太……骄纵了啊？”
这种词在偶像剧里稀疏平常，但要就这么从嘴里说出来，显得矫情。
季礼低笑了一声，道：“媒体都说我为你放弃千亿一穷二白了，你就不能有点红颜祸水的自觉性？”
沈言曦被调戏得脸一烫，嘴上还不肯服软：“要我是红颜祸水，你现在就该出现在剧组酒店而不是和我打电话。”
季礼：“所以买了脱脂下午茶过来是个完全正确的选择。”
沈言曦有些反应不过来。
门铃“叮咚”响了两声。
季礼笑道：“曦曦，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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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斑。
沈言曦带着季礼出现在《不等闲》片场时，现场响起“哎哟喂”的起哄声。
《不等闲》班底都是唐素的人，清一色老影视从业者，大奖预订，专注拍剧，讨厌娱乐圈魑魅手段。
唐素最开始敲沈言曦当女一时，沈言曦正值《寻安》退片被全网抵制。
导演极力反对，甚至给唐素说“如果女一是沈言曦那他不拍了，唐素和他几十年的交情也别要了”。
一个在流量风口浪尖讨饭吃的花瓶，能演什么年代剧。
唐素耐着性子给导演说《仕杀》《海棠》《烈日》都不错，沈言曦在《她杀》剧组也很耐磨，一个很优秀的青年演员。
导演脖子一梗，道：“《仕杀》《海棠》《烈日》《她杀》都是流量剧，这种剧我看一眼都嫌辣眼睛。”
唐素也怒了：“你老婆，啊呸，你前妻和苏城绿你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能不能翻篇！我后签的导演都在进步，就你，一遇到苏城投的戏就不拍，你算算你多少年没出山了！”
导演摔了杯子：“我就不！我有坚持有信仰！我不为五斗米折腰！《不等闲》有我没沈言曦，有沈言曦没我！”
唐素：“沈言曦零片酬。”
导演涨红着脸不说话。
唐素继续：“沈言曦能出大夜，不抠图。”
导演还是不说话。
唐素忍了点脾气，接着道：“我利润压一压，沈言曦那份片酬全部捐给你钟爱的慈善基金会，税后四千万！”
导演咳了两声，松劲了。
但剧本围读期间，导演对沈言曦没什么好脸色，好几次沈言曦想和导演讨论人物逻辑，导演都装听不见。
开机当天，幸好导演和沈言曦都带着口罩，媒体没拍到导演的黑脸才没有“不和”的传闻出来。
开机不到一周，情况急剧变化。
导演吃到什么好吃的，要给沈言曦留。
导演看到什么好玩的帖子，发在群里艾特沈言曦。
甚至唐素给大家买了小玩意，导演都护住让沈言曦先挑颜色。
有熟识的演员故作吃醋，导演斥道：“有言曦红吗？有言曦戏好吗？有言曦耐磨吗？干啥啥不行，你可闭嘴吧！”
演员快自闭了，导演没觉得自己哪儿有问题，日常“言曦长”，“言曦短”，“言曦戏好”，“言曦再走一条”……
唐素给沈言曦八卦：“孟导有点戏痴，戏好大过天，你戏好就拿你当宝，你不要在意，”唐素道，“我入行前十年几乎都是和他搭档，后来他和他老婆离婚了，他才隐居深山不怎么拍戏。”
沈言曦笑道：“圈内有个说法，现在电视剧被几个大导几分天下，孟如京导演不参与排名。”
唐素接：“别人最多是老天爷赏饭吃，没赏到饭的还要去抢饭吃，孟如京不一样，他被老天爷追着喂饭，还耍脾气地到处乱跑。”
沈言曦深以为然。
只是沈言曦和唐素前脚说完孟如京，后脚，孟如京就给唐素说，沈言曦被老天爷追着喂饭吃，也不知道她爸妈怎么养的她，把她养得这么灵。
唐素笑说：“她不是爸妈养大的，是男朋友养大的。”
导演狐疑：“男朋友？”
唐素道：“就刚坐上首富没多久那位，华盛董事局主席。”
唐素表达的青梅竹马，常年不上网的导演脑补了一个脑满肥肠的金主形象，不由痛心扼腕。
直到第二天，沈言曦挽着一个英俊帅气甚至称得上姿态卓绝的年轻男人出现在片场时，导演这才放下心来。
金主给钱，言曦泡小鲜肉，各行其是，不错不错！
唐素她们“哎哟喂”起哄，导演跟着起哄。
沈言曦去上工了，季礼坐在沈言曦休息区等待，导演不着痕迹凑到季礼旁边打量，越打量越满意。
“你好。”导演道。
季礼客气：“您好。”
“叫什么名字？”导演问。
季礼道：“季礼。”
导演想了想：“伯仲叔季的季，礼法的礼？”
季礼点头：“是。”
“好名字。”导演表扬。
季礼：“谢谢。”
导演：“你是沈老师的……嗯？”
眼神给到。
季礼点头：“嗯。”
“你做什么的呀？”导演问。
季礼道：“之前做点生意，最近刚失业。”
“家在哪？”导演问。
季礼道：“借住沈老师家。”
导演：“吃穿用度呢？”
季礼道：“都是沈老师。”
一个游手好闲吃软饭的无业游民形象呼之欲出。
导演心下了然，也不嫌弃，有一搭没一搭和季礼闲聊。
气氛颇为融洽。
导演时不时还开个玩笑：“长这么帅没有经纪公司签你出道？沈老师工作室不就签艺人吗？”
季礼礼貌道：“之前签在沈老师工作室的，后来出了点事情，被沈老师单方面解约了。”
估计是感情出现过问题。
导演问：“有想过将来做什么吗？”
季礼道：“维持现状就还好。”
导演语重心长说；“男人还是要上进，不能总靠女人养，而且沈老师这个圈子太复杂，沈老师面对的压力很大，你要体谅沈老师……责任和担当对一个男人来说，非常重要……”
“……”
沈言曦上工一小时，导演给季礼说了一小时，大意是让季礼努力赚钱努力赚钱，就算赚不到一个亿，赚百万千万也是好的。
沈言曦下戏后挨着听，听得津津有味也不戳穿。
末了，沈言曦好奇地问导演：“您为什么一直让他赚钱，他爸妈都没让他这么努力赚钱过。”
导演道：“我喜欢《周易》，万事万物因果相附，从科学层面来说，一切事物都是参数不定的数理模型，从哲学层面来说，命中必有注定，戏里面我们讲人物命运，现实中其实每个人都有气场，比如有些人运气特别好，有些人运气特别差，气场就是我们的命运。”
一群人在认真听。
导演越讲越来劲：“别看季礼现在要言曦养，吃软饭，做事失败不顺利，但他气场很好，底蕴托得起来，假以时日就会做出成绩，和言曦相配。”
唐素和沈言曦“噗”一下笑出声来。
导演不服：“你们别不信，真的！”
他拍拍季礼肩膀，一副夸亲儿子的语气：“这年轻人眼明心亮沉得住气，努力几十年绝对比什么华盛董事局主席强，”导演道，“真的，年轻人去卖保险，就会卖成业务冠军，如果去卖皮鞋，就会卖成皮鞋大王，如果去卖包子，将来全国都得是，你叫什么来着，季礼，对季礼，季礼汤包连锁店。”
季礼眸光含着笑意。
沈言曦早已笑得前俯后仰。
唐素比较善良，把手机递到导演面前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屏幕显示百科，季礼。
关联，沈言曦男友。
第一句介绍便是华盛董事局主席。
一群人笑得不行，唐素让导演赶紧去买个能上网的智能机。
导演嘟嘟囔囔说网络让人分心，而且自己也没说错，华盛不就是产值第一么？
一群人想想竟然觉得有道理，一时更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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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场距离酒店不过十来分钟。
天色向晚，人影被路灯拉得斜长长的。
沈言曦和季礼手牵手散步回去的路上，沈言曦道：“其实在剧组拍戏还蛮好玩的，因为会遇到各种各样有意思的人，之前我拍《海棠》的时候，跟组编剧是个大佬，超能出货超厉害，但有个习惯不好，就是喜欢把袜子脱了抠脚。”
季礼没听过这样的事。
“真的，”沈言曦道，“大夏天的，我们一到剧组就化妆走戏，他一到剧组就坐到导演监视器旁边把电脑一开鞋一脱，边抠脚边写，脚抠完了，飞页就写完了，内容是真的好。”
季礼好笑。
“还有一个制片人，之前在星光，后来好像自己出去创业了，”沈言曦道，“巨抠门，抠到什么程度呢，去超市买三块五一桶的泡面，只买了一桶，非要让人开发-票，对方不开他就讲道理，把全剧组的人叫过去给他撑场子，硬生生把三块五的发-票拿到手了，这才作罢。”
季礼捏捏沈言曦的手，评价说：“维-权意识很强。”
沈言曦笑：“对的。”
以前沈言曦有仙女包袱，总觉得这些事情沾了地气，她不爱说，但现在，在季礼面前，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像什么都不用顾忌。
沈言曦又想起一个：“还有个男演员也很好玩，”她说，“别人都是被害妄想症，他是被爱妄想症，总觉得全世界的人都爱他，你看他一眼，他就觉得你爱他爱到死去活来，你和他说句话，他就猜你暗恋他，你要是送他一杯奶茶，他就觉得你下一步就会求婚了，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异想天开到觉得保洁大妈都爱他，他在哪个剧组，哪个剧组上上下下从场务到制片都被他拒绝过，就超神经又好玩。”
季礼道：“我和他刚好相反。”
“不被爱妄想症？觉得所有人都不爱你？”沈言曦看向季礼，眨眨眼道，“我觉得你没有啊，你会爱也会被爱。”
季礼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相反。”
沈言曦轻“啊”一下：“那是什么？”
季礼弯了弯唇角：“你看我一眼，我爱得死去活来。”
沈言曦听得心里美滋滋，嘴上却嗔道：“什么死去活来，尽说些夸张的甜言蜜语。”
季礼淡笑道：“回去试试。”
沈言曦脱口问：“试什么——”
季礼看沈言曦一眼，沈言曦脸一红，默默收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