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的。
■■, 她应该得到。
***
安室透十分镇定。
毕竟除了镇定,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尤其是此时此刻,在面对自家上司一屋子(差不多)十几个前男友的时候。
可糖业看起来比他更镇定。
女性似乎有些疲惫的坐在那, 看起来不太舒服, 坐姿强撑着端庄又优雅。秀丽的眉尖微蹙, 血色稀薄的唇瓣抿出一条不太愉快的直线,纤长浓密的眼睫微垂下,半掩住了那双漆黑森然如凛冬夜色的眼眸,让她看起来不再如往常那样冷的无法接近,而是苍白虚弱的、像是能随风落在掌心里面。
但很快安室透就意识到这只是错觉, 外表的虚弱不代表内心也跟着柔软。就比如他家大小姐这明显心不在焉、只是轻描淡写的两句话, 就让彭格列十代目脸色煞白的呆立当场。
真是……不可思议。
他想。
毫无疑问, 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在除他以外的所有人的心知肚明中, 悄无声息的发生了。
但糖业没有再说什么,她从眼神里透出十二分的厌倦, 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而作为这个房间唯一能接近她的人——说实话,安室透并没有觉得多荣幸, 只觉得背后发凉——他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叹息声。或许并不能算叹息,那似乎更接近于病重之人,艰难又轻微的,喘出一口气。
这让安室透在缜密的分析在场人物关系的同时,终于稍微分出了点心神, 意识到或许糖业的身体并不像她看起来那样若无其事。
毕竟不管怎么说,也是魂魄离开了身体, 甚至已经到达了黄泉——这种距离死亡仅仅半步之遥的情况。
幸运的是, 在这种奇怪难捱的氛围里, 琴酒很快就到了。
也可以说,琴酒总算是到了。
“第二次。”糖业说道,她看着俯身的琴酒,语调冰冷。但同时也止不住的长长的松了口气。
——总算能回去存档了。
这么想着的玩家,又垂着眼,看了看半透明交互界面最下方那个正在倒计时的虚弱状态,有些新奇的挑了下眉。
“回去了。”
将耳边的发丝挽至耳后,她略带矜傲的抬了抬下巴,慢吞吞的、以一种镇定而冷淡的口吻命令道。
她才一动,身旁的安室透便立刻有所察觉似的,微笑着,以一种看起来恭敬、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过分亲昵的姿势,不动声色的支撑玩家从椅子上起来。
糖业不由莫名其妙的测过头看了他一眼:……?
实话实说,她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太好。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蓬松的棉花上,轻飘飘的找不到受力点,如果不全神贯注的话,大概走着走着就会突然一头栽下去。
非常陌生,但同时也很新奇。
——还蛮有意思的。
被高纬度的人工智能照顾的完全不知人间疾苦的玩家,这么轻飘飘的想着,接着头也不回的和下属离开了这里。
琴酒是独自过来的。
如果他像上次从幻影旅团那里带走糖业那样,带着大批人马把这里包围,那无疑是形同对彭格列家族的挑衅。
万幸的是,氛围尽管古怪,奇怪的家伙也很多,最后总算是成功把人带出来了。
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琴酒,皱着眉头,凶狠的瞪了副驾驶座的安室透一眼。
说来说去,都是波本的错。
莫名其妙被瞪的安室透,其实也在思考这件事。尽管以前在出任务的时候,他确实偶尔会在一些隐蔽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动手脚,但这几次,他坦诚到能够对天发誓,自己完全是无辜的。
甚至到目前为止,安室透自己都还有一点摸不着头脑。总有种明明全程都经历过,却只有自己一个拿错误剧本的感觉。
他忍不住从后视镜隐晦的看了一眼糖业。
女性倚靠着车门,注视着车窗外因为正在飞速后退而在视野中拉成一条线的风景。
该怎么去形容她的目光?
冷静而陌生,疏离却新奇的,在安室透眸中,呈现出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她微微抬起眼,苍白的脸色透出并不难以察觉到的虚弱,那双漆黑森冷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在镜面中对上安室透看过来的目光。
“……”
“之前。”出乎意料的,糖业先开了口。她的声音放的很轻,飘飘忽忽的,仿佛随时都会融化在微风里面似的,“那个东西还在你那里吧?”
安室透愣了一下,他迅速的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随即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玩家哦了一声。
她仔仔细细的全靠记忆捋了一遍这周目的游戏经历。这种时候就不得不再次把策划拉出来鞭尸,连回忆录都没有,怕是真的要上天。
(尽管在此之前,糖业从来没有考虑过需要这个功能。)
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个稀松平常的举动,却在虚弱状态下,让胸口的位置闷闷的钝痛起来,糖业下意识的一皱眉,又迅速松开。问题得到肯定的答复,她也就不再理会安室透,仍然侧头去看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
非常普通、非常稀松平常的,就算美工能画出花来也没什么太稀奇的风景,却在此时此刻,衍生出别的意味来。
——这就是,寡人兢兢业业打下的江山啊!
千载以后,仍然在被臣民歌颂称赞的不落帝王,在作为玩家的本能接受了现状以后,便迅速的志得意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