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还在想……你跑到去哪里了呢。”
他仰起脸, 微笑着说道。像是真的在担忧对方不见了似的,温柔的语气中又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坐在树木枝干上小憩的女帝睁开眼睛,微微低下头,平静的对上他的视线。
“跑到哪里去?”
她反问道, 嗓音犹带着一点困倦的沙哑。
大概是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女帝抿着嘴唇,缓了一会儿, 才冷淡是——甚至错觉似的, 比平时听起来还要更冷淡一些的声音, 说道, “你找我作甚?”
库洛洛轻轻的、忍俊不禁般,笑了出来。
***
面对团长这种问话,以及一听就不像是在跟自己说话的口吻,侠客的笑容顿时一滞。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身侧的女性, 没有念力,属于普通女性孱弱的身躯。虽然说看起来比普通人要好看很多,但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引起团长注意力的类型才对。
十分理直气壮的胡搅蛮缠的蜘蛛头脑, 不太理直气壮的分析着,然后略显心虚的问道:“团长你和她认识吗?”
“如果非要说的话……”库洛洛应了一声, 没有在意糖业头也不回的冷漠, 而是宽容的、语气温和的回答道, “很久以前见过。”
糖业终于回过头, 看了他一眼。
眼神是冰冷的, 这在库洛洛的意料之中, 并不奇怪,甚至理所当然。那张和记忆中比稍微青涩些许的面容,眼尾微挑,眼睫长而浓密,眉尖微蹙、唇瓣微抿,神情略带隐忍的时候,就算有三分霜雪般的凌厉也会被化作七分的艳色。
很久以前库洛洛最常见的,就是那样尽管面上冷漠,眼底却都是他的专注神情。
“是吗?”女性注视着他,不动声色的,心想说米菲又是游戏的剧情自恰——可这烂大街的被绑架剧情又有什么好自恰的。然后抱着难道几个小时之前的擦肩而过,也算是很久之前吗你这个金鱼脑的困惑,语气淡淡的说道,“我不记得了。”
听的清清楚楚的侠客,半是惊叹半是佩服的看了她一眼。
糖业神情自若。
——哪里不对劲。
被专心注视着的库洛洛忍不住皱了下眉。
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不对的地方,可如今她明明在看着他,只看着他,但那双曾经被自己赞叹过许多次、宛若浓稠夜色般的眼睛里面,却什么都没有。那种冷漠的神色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彻彻底底的——
陌生人。
在这种冷淡的眼神中,库洛洛的思绪甚至难以避免的停顿了一瞬。
像是被糖业的话噎的无话可说似的。
糖业不动声色的看了身侧的侠客一眼,那眼神简直像是在说‘你们老大好没用,这点垃圾话都接不上去’一样。
侠客:他平时不这样的.jpg
不过不仅仅是糖业和侠客,一直没出声的玛奇以及飞坦,都察觉到了一点点的不对劲,忍不住抬起头,看过去。
库洛洛出神的时间有点久了。
不久前在拍卖会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做好了重逢时会发生的一切情况。
诸如说来自糖业的愤怒、嘲讽、厌恶,或者说不太可能会在对方身上出现、但毕竟还有那微乎其微的可能存在的怨恨。
又或者说他不太愿意看到的,已经完全释然了的平静。
所以在面对糖业冷漠的神情的时候,他是非常淡然的。然而所有的设想都是建立在糖业还‘记得’的基础上发生的。他完全没有想过、没有考虑过,对方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这种情况存在的可能性。
不可能。
这个可能性完全为零。
甚至连出现在脑子里的荣幸都不配拥有。
然而事实就摆在面前。
糖业看着他、那种全然的、看待陌生人的毫不在意、目空一切,曾经在对方注视别人的时候所能看见的神态、终于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库洛洛在非常短暂的一瞬间的思绪混乱之后,还是面无表情的沉默了。
不、绝对不是说库洛洛他无法接受这种。
他只是——
只是——
“……你好。”
唇边库洛洛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觉得有点难办。
稍微。
也只是稍微有点而已。
和库洛洛对视的糖业就没想那么多了。
她冷静的把黑发的青年上下扫视一遍,垂了垂眼帘,对比了一下记忆里那张属于古代卷的、略有些模糊的面容,丝毫不觉得自己昨天还在论坛扒他惊艳如白月光的初见,今天就说已经忘光光了对方的长相有什么不对劲——
虽然嘴上说着是噩梦,初见和攻略都那么惊心动魄,但谁会真的把游戏里的角色长成什么样记得那么清楚啦。
(尤其是已经整整一个寒假没有碰过这个游戏了)
(更何况也不是完全忘光)
不过这种眉眼俊秀、看起来书卷气十足的青年,确实是如出一辙的斯文禽兽没错了。
糖业看着库洛洛,库洛洛也看着她,颜色相同的眸中,清晰的倒映出彼此的身影。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对视着,心底打着各自的算盘,面上倒是神情不变,看起来像是同时被对方吸引,完全没注意到旁边侠客瞬间灰暗下去,丧如考妣的脸。
“你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库洛洛突然说道。
他倒不觉得糖业会因为区区绑架事件就流露出恐惧——就算是惊慌都不会有的吧。但还是下意识的、调侃似的问一句。
——语气或许有些太过亲昵了。
强盗头子思索着。
“为什么要害怕?”糖业反问道。她的目光自库洛洛眉眼间扫过,透着几分冷意,转瞬又收敛起来。一副完全没有期待自己会得到回答、只是说到这里便随口一问的样子,问完就径直回过头去,背影看起来仍然是平静且淡然——他见惯的。但并不是重逢时想见的。
爱和恨,说起来都可笑。
但最后她隔着一切望向他的时候,眼底的情绪,仍然是带着叹息的。
那声叹息,最后也淹没在沙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