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固后的防御结界, 只会在短时间内阻止外人闯入,并不阻止里面的人出去。
毕竟结界的作用就是拖延时间等待救援,双向封闭无疑是画地为牢。万一敌人丧心病狂失了底线, 不再在乎周围普通人类的死活,直接放火烧楼, 总得留条生路,让里面的人能够自由撤离。
不过无论怎样, 在那些糟糕的假设真正发生前, 躲在这层结界里无疑是最安全的。
谁也没有想过, 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敢独自离开这层结界的保护。
舒漓自从被带回这里, 几乎就没有离开过七月,她对七月的依赖, 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可就在今晚, 这个特殊又敏感的时间里,舒漓不见了。
结界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灵力碰撞, 四周也没有发出任何异常的声响, 她不可能是被谁带走的,没有人有这本事,从暮沉山的结界中无声无息将一只虽然脑子不太正常,但仍具有一定反抗能力的妖精带走。
唯一的解释, 就是舒漓自己走了。
“不可能……不可能……”七月失魂落魄地念叨着这三个字,反反复复, 眼里满满都是不愿面对。
如今的舒漓,心智连个七八岁的孩童都不如,因为曾经受过太多折磨, 除了七月, 她谁都不信任, 根本没有理由在这种时候,自行离开此处。
除非,她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来到此处。
她骗了所有人。
这个道理,谁都想得明白,七月却无法接受。
她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自欺欺人道:“她一定被人带走了!我要去找她!”
她说着,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冲到了门边,正想出去寻人,便被一圈飞旋的叶刃堵住了去路。
“叶流景你做什么!”七月眼神中渐渐浮起杀意。
“你冷静一点!”叶流景咬牙道,“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给大家添乱!”
“舒漓被人抓走了!你要我怎么冷静!”七月大声怒道,“被抓走的人,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就不痛不痒是吗!”
叶流景深吸了一口气,用更大的声音回吼道:“她是自己走的,她骗了我们,你还想不明白吗!”
短暂沉默后,七月摇了摇头,眼里却再没有一丝坚定。
陆语冬看见她的双眼渐渐红了起来,泪水似在里面打起了转。
大意了,他们从一开始就大意了。
救下一个舒漓的喜悦,让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
被极夜捉走了整整两年的妖精,怎会还没被驯化,怎会还不曾被人强制结魂?
七月魂不守舍地呆愣了许久,最后一点点弯下身去,在那无依无靠的空处蹲下,双手紧紧抱住双膝,泛红的双眸中,满是失而复得得复失的痛。
是茫然,是无措,还有那深不见底的绝望。
“二狗子的失踪,与她有关吗……她这时候忽然离开,是极夜已经得手,不再需要她这个内应了吗?”小枝噙着泪,小声问道,“老板他们,还回得来吗?”
这一次,七月再没有说话,太多的巧合,让她失去了辩解的勇气。
“说什么呢小枝!”浣溪将小枝往身后拽了拽,皱眉道,“老板他们还没回来,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啊!”
陆语冬咬牙冷静下来,低头给曼珠打了个电话。
短暂的等待过后,电话被人接通,曼珠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的瞬间,陆语冬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语冬,怎么了?”曼珠压低声音问话的同时,收回了四下散开的灵力,下意识抬眼望了一眼月色暗淡的天空,心道也许是小枝着急,想要问问情况,便补了一句,“我刚到城东,暂时没有感应到你苟叔叔的下落。”
“曼珠,你千万要小心,舒漓不见了。”陆语冬提醒道。
“不见了?”曼珠不由皱眉。
“她自己偷偷跑掉了,我们很有可能都被她骗了。”陆语冬严肃道。
曼珠听完,稍加思考便大致明白了现在的情况,沉思片刻,道:“知道了,我会留心的,你也提醒一下你小叔叔他们。”
“嗯!”陆语冬应着,挂断电话,给暮沉山打了过去。
暮沉山平日里话多,办起正事的时候倒是半点都不拖泥带水,陆语冬两句话刚说完,他便已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并叮嘱道:“你们就在酒吧里待着,不要出来添乱。”
把话交代完毕后,暮沉山挂断了电话。
陆语冬刚想提醒言朝暮,便听到了占线提示,想来是暮沉山先一步把电话拨出去了。
她慢慢呼出了一口长气,道:“小叔叔说了,让我们好好待着,不要出去添乱。”
说罢,陆语冬几步走到七月身旁,伸手拉着七月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七月,振作点,我们再想办法……”
“她和人类结魂了吗?真的吗?”七月魂不守舍道,“为了我,她失去了自由,从此与旁人生死相连……”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的!”陆语冬坚定道,“我们一定会把舒漓带回来,一定会!”
“禁术,之所以被称作禁术,就是因为代价太大……结魂,非死不得解,身死则魂散……你以为,结魂者牺牲的,只是自己的自由吗?”七月说着,不禁讽刺地冷笑起来,“错了,还有转世轮回的机会……结魂,是用往后的生生世世,换取眼前的一生一世啊,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那么多妖精,宁死都不愿意与人结魂吗?”
舒漓成为了人类的妖奴……往后的生生世世,她都再抢不回舒漓了。
叶流景下意识望向了陆语冬,陆语冬也在那一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结魂真正的代价。
既是如此,那个与舒漓命魂相连的人,将彻底掌控舒漓的生死。
沉默过后,陆语冬似想起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认真道:“那也要把舒漓抢回来!”
七月抬眼与陆语冬四目相对,目光茫然而又绝望:“怎么抢?”
“我们找到那个和舒漓结魂的人,囚着他、养着他,我们有一千种方法让他活着,心不甘情不愿也能让他活下去!”陆语冬坚定道,“只要他活着,舒漓就不会死!”
七月的眼中,不由得重燃一丝微光。
“陆语冬?!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流景不由得诧异。
这样的话,从陆语冬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在说什么,你听不明白吗?”陆语冬咬牙怒道,“那就是畜生!是罪该万死的畜生!既然都罪该万死了,那留它一条狗命,囚禁起来,换舒漓的生路,有什么不对吗!”
叶流景不由得踉跄后退两步,那一刻,她仿佛在陆语冬的眼里看见了一丝狠戾。
一个人犯了罪该万死的罪责,法律会制裁他,而不是让他被人私下囚禁,彻底失去自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是最起码的人性。
可如果那个人的性命,关系着另一个无辜之人呢?
有那么一瞬间,是非黑白,她是真的辨不清了。
可绝望侵袭时,往往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语冬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写着“暮小叔叔”,她连忙接了起来。
下一秒,传来的是一个噩耗。
言朝暮的电话打不通了。
无人接听,不管打多少次,都是无人接听。
“小师父……联系不到了?”陆语冬一时失了神,一颗心有如天塌地陷。
言朝暮于她而言,是师父,更是兄长一般的存在,是这个世上除曼珠以外,她心底最亲近的人。
从小到大,他都耐心指点着她所有的茫然,包容着她每一次的偷懒和不开窍。
他会跑出去为她买吃的,会为她调各种口味的酒,会放下手里的游戏,安安静静听她说学校里发生的无趣琐事。
那一刻,从她嘴里重复出来的话,惊吓了在场的每一只妖。
恐慌,不过只用了短短一瞬,便如此轻易地席卷了大家本就不安的心。
还未从伤痛中抽离的七月,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眼底更是泛起深深的愧疚与自责。
“都是我……”
牵连,拖累,这样的想法,将她思绪彻底占据。
“如果不是我,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
她告诉自己,所有的麻烦,都是她带来的,所有的不幸,都因她而起。
“陆语冬,控制住叶流景,把她绑起来!”暮沉山说,“不能再信她一句话!”
“小叔叔!”
“把她绑起来!”暮沉山咬牙喝令道,“等我回来,我回来之前,不准放她走!”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陆语冬怔怔望着眼前的一脸茫然的叶流景。
起初,是捉妖师师徒救回的舒漓,因周身灵脉受阻,大量耗损了言朝暮的灵力。
后来,苟宏杰忽然出事,又是捉妖师师徒提供的情报,让大家将本就虚弱的言朝暮安排去了表面上最安全的城西。
现在舒漓自己消失不见,言朝暮也忽然联系不上了,很难不让人做出最糟糕的联想。
这一切就像被设计好了一般,一点一点牵着他们走至崖边,逼得他们退无可退,最后投入深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触人底线如触龙之逆鳞。
刚才,暮沉山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愤怒,他的声音很大,哪怕不开免提,也足以在这沉默而又安静的空间里散开。
叶流景摇了摇头,惊道:“暮老板怀疑我?”
“小叶子……”陆语冬不由得挣扎犹豫。
她努力保持着冷静,却根本止不住心烦意乱。
叶流景一时委屈得不行,一屁股坐在了吧台边的高脚凳上,愤愤吼道:“我不需要绑,我又不走!清者自清,我就在这里等!”
“你……”
“陆语冬,你信不信我?”叶流景红着眼问。
“我信,可是……”陆语冬愿意相信眼前的朋友,却不得不去怀疑,这位朋友遭到了有心人利用。
“你还觉得这件事和我有关?”
“这一切不是巧合。”
“我师父提醒过你们的!”叶流景咬牙道。
陆语冬沉默许久,开口道:“是,你和谭叔叔帮了我们很多,我们是该说谢谢的。”
话到此处,她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可是现在,我有理由怀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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