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熇阴恻恻笑了起来,“你讲两句,将前尘都抹掉了,你无限委屈,那我妈呢,她该死她白死。”
她想,她绕不过那个弯了。
她和她爸的仇,她没办法释怀。
真的她不姓寇,也许才是解决的方法。
寇银生淡淡瞥她一眼,讲再多,捂不热。
“那你随便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父女俩最后又闹的不欢而散。
最后这个年,寇熇没有回家过,她一个人坐在山坡上,想破头的问自己,她为什么就不肯顺着台阶下去,她爸给她搭了台阶,但她又将台阶给拆了,父慈女孝转眼间阵亡。
寇银生缓过劲,那股子憋屈的劲儿又上心头,和那个孩子就无法沟通,遇上她妈的事儿最后一定会闹成这样,每次他都恨,恨完周而复始修复,也不清楚哪一天可能彻底崩了,这辈子就不用修复了。
你要说他就寇熇一个孩子,有些时候他也后悔,后悔干嘛就和自己过不去,就要这么一个兔崽子。
作吧。
寇家的人往一块儿聚,午饭却没瞧见寇熇,二妈自然是要问的。
“寇熇呢。”
寇银生淡淡道:“不用等她了,吃饭吧。”
桌子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清楚这又是闹起来了。
倒是寇老太太心情舒畅了一点点,只要不让她看见寇熇,她就能多活两年,刚刚佣人劝她,劝她说寇熇这样闹下去,早晚会闹的寇银生心凉透,老太太别的话听不进去独独这样的话能听进去些。
她想也对,她就等着看,等着看寇熇能作到什么地步。
那就是个定时炸弹,就算她不去碰触,早晚那孩子也能自己炸了自己。
呵呵。
“吃饭吃饭。”
寇鹤烁有心想问问寇熇在哪里,可看他小叔拉着一张脸,他动动嘴最后也没问出来,平时二爷护着寇熇较多,今天也是少见的一个字都没说,大家安安静静吃饭,仿佛寇家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样。
寇老太太吃着吃着,情绪突然愉快了起来,这一家子她看一看就能打从心眼里笑出来,儿孙满堂啊。
谁能想到寇家会有今天呢。
别人有的他们有,别人没有的他们家依旧有。
寇鹤烁去卫生间,然后给寇熇打了通电话,可那孩子没接。
嘟囔着:“又犯浑。”
说也不听,大过年的你说就自己一个人,吵架有瘾是不是?
这父女俩上辈子就真的是仇人来着。
老霍家也吃团圆饭,大家都到霍奶奶这吃上一顿,女儿不来,只来儿子。
屋子就这么大,人一多显得特别挤。
霍忱坐在靠窗的位置刷题,霍放他爸进门看到,说了两句:“霍忱这是准备一鸣惊人啊。”
霍忱站起身就出了屋子,霍放他爸表情有些讪讪的,觉得死小子脾气就是特别怪,活像别人欠你一百八十吊一样,你说说这个德行,“这是摔咧子给谁看呢,小兔崽子。”
一个礼貌都不懂。
霍磊他爸看了弟弟一眼,强调:“你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老二也是,成天不干正事。
人看书也挡你道了。
“我和他计较什么了,我就问他这是打算努力考大学了啊,当没看见一样,瞧不起谁呢。”
一个死小孩,才上高中就这副德行,长大以后只会更惹人厌。
“得了。”当大哥的也不稀得爱说弟弟。
也就过年这段时间经常碰面,犯不上因为一点小事儿嚷嚷,平时还是拉开点距离为好。
霍奶奶在厨房忙活呢,霍磊他妈包饺子,霍奶奶负责炒菜,霍放的后妈还没来,因为还没人去请她过来吃饭呢,得专门去请才会到,霍忱正好从屋子里出来,霍奶奶叫他:“你去喊你二大娘过来吃饭。”
霍忱冷笑:“爱谁去谁去,我不去。”
霍奶奶:“你这孩子,大过年的又犯什么混。”
霍忱摔门走了,霍奶奶骂骂咧咧,骂的声音不大,声音大了怕二儿子听见,那就是头活驴啊,一个弄不好能打霍忱。
霍磊他妈在旁边心想,你自己那么爱去请,那就自己去呗,总喊孩子干嘛,自己这婆婆也是的,做婆婆的是不该难为儿媳妇,但是不是也应该看对谁?就老二媳妇那样的,你不难为她,她就难为你。
霍忱上了楼,可楼上没人,他给寇熇发了微信。
过了好一会,她才回。
回她在山上呢。
山上?
霍忱也发现寇熇似乎很喜欢往山上跑。
“我去找你。”
寇熇拿着手机打字,“没车了吧,算了吧。”
大过年司机也要赶回家吃饭的,打车来来回回的,他负担不起,何必呢。
“还有车。”
“那你来吧。”
寇熇抱着头躺在床上,外面刮着风她脚翘到了墙上。
他坐车花了大概四十分钟的样子坐到路边,然后往山上走,这附近真的就没什么影子,谁大过年的会往这里来溜达,走了一会上了山,他就猜她在那房子里,果然是。
推开门,就瞧着她脚都跑墙上去了。
“无聊啊,来找我。”
大过年的,他家里团员干嘛躲出来。
霍忱:“你也无聊啊,往这里跑。”
寇熇收回自己的腿,放了下来,坐了起来。
“谈崩了呗。”
“和你爸?”他问。
“嗯。”她并无遮掩说:“他给了我台阶下了,我没接,原本想忍来着,最后又给了他两句,把人给气跑了,大概跑回家陪他娘去了吧。”
他跺跺脚,这外面的气温还是低,走了一路脚有些发冰。
这年头还有谁会穿什么棉鞋,大多数都是运动鞋穿一穿,这附近都是山,可能也因为是这个原因,气温更低。
“你和奶奶又吵了?”
“没有。”霍忱说。
“才怪。”寇熇手继续抱着头:“你说我们两个小怪物是不是该被人造毁灭呢,大家都喜气洋洋就我们俩特立独行,找不痛快,在别人的眼里,我们这种大麻烦被倒进垃圾堆里才好的吧。”
霍忱问:“你过年怎么办?自己过?”
“再说吧。”
过不过年的,平时也这样吃,过年了不起啊?
“腿借我。”
上手拉他的腿,自己躺了下去,这里的被子什么的早就被人清理掉了,寇银生不是不愿意总让她来嘛,她没的可枕,霍忱的腿就是现成的枕头,他们关系那样的好,借来用用想必他不会介意的。
“忘了吧。”
“你没死过妈,你不懂那种恨。”
霍忱说:“我死过爸。”
寇熇呵呵笑了两声,“了不起,我爸还没死呢,我没办法体会到你的心情。”
“走吧,大过年的在这里不好。”
霍忱把人扶起来,拉着她往外走,寇熇竟然也随着他去了,经过她妈墓碑身边的时候,她呵呵笑着:“妈,我同学霍忱。”看向霍忱:“和我妈打个招呼吧。”
“神经。”
“你信不信其实她没死透,可能就活在我身边。”
她叽里呱啦讲了一堆也许可能,她从小做什么事情都特别的顺,没栽过,你看就是在三中那次遇上变态,最后还有霍忱帮她,是不是人生格外走运。
他越走越觉得冷,听她讲话就觉得更冷。
这丫头有点搞封建迷信啊。
“人死了都烧成灰了,就那点灰能有什么威力。”
走下山上了马路就站在马路边等车,寇熇不想打车,她就想试试运气。
“你说我们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不?赶不上就干脆睡在这里算了。”
应该是没有最后一班车了,大过年的,公交车司机要多想不开才会一个劲的往这边来。
“等等看吧。”
寇熇蹲在路边:“其实我想下台阶的……”
她想下了,可不清楚为什么最后又翻了。
寇银生讲那些,她也不是一点感动都没有,反正过程并不重要,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又发神经了,或许她真的就是个神经病。
他抬着头看着远方,并不看她,轻轻道:“没关系的,他是你爸,他还会给你机会的。”
寇熇伸手抱着他的一条腿,霍忱皱着眉看她。
寇熇:“你别看我,你看我我就讲不出来心里话了。”
乔丹不在,她真的好寂寞。
她有话不知道该对谁说。
霍忱挪开视线,继续看前方,看什么时候才能有车。
他觉得够呛。
这个时间了,真的差不多都要下班了,没车的话,她脾气又死犟,不肯搭出租车回去,难不成真的就在山上过年?
大过年的,谁愿意住在抬头就能看见坟墓的地方呢。
寇熇陈述事实,“他给不给我机会,我都不会接。”
“为什么呀,他也算是受害者吧。”
“他算哪门子的受害者,加害者还差不多。”
霍忱低头:“寇熇,老爸不是老公,不会一辈子陪着你的,不想见就少见。”
她贴着他的腿,把鼻涕眼泪都往他裤腿上面蹭。
神经病通常都是不听人劝的。
“为什么啊?不是说看重我,不是说喜欢我,可我和他妈对上,他最后的选择就是他妈,我算什么啊……”
哇哇大哭。
何止是寇老太太心里不平衡,寇熇的心里也不平衡。
“你那么美,和一个老太婆比什么比……”
“你知道个屁。”
喷他。
霍忱投降。
“得得得,我知道个屁,你哭吧。”
抱着他腿嚎,大声的嚎,嚎的撕心裂肺的。
她没有妈,她怀念怀念不行吗?
她每次跑到这里来的时候,她爸就会急就会生气,她看了就觉得很爽,你不觉得这里不好吗?我就专门跑过来,能让寇银生后悔的事情她就要做偏要做。
“今天过年啊……我也想好好过个年,我也想和他和和气气的,是他打破和平的,是他把那个死老太婆接回家的……”寇熇突然暴怒,大声吼。
不怪她!
不是她的错!!
坐在地上抱着他大腿哭了挺久,最后哭的一滴眼泪都没有了,就呆呆看着他鞋。
可真丢人啊!
她干嘛要哭啊。
“来车了。”
霍忱抓着寇熇的手把她扯了起来,她以为他是晃点自己,为了让她转移注意力,坐了这么久了都没有车,很明显公交司机下班了,结果一抬头,真的是有车,两个人往车站去跑。
跑的呼哧气喘上了车,司机还挺奇怪的看了这两个孩子一眼,“大冷天往这里跑什么。”
还真有人!
他之前想在前一站就调头往回开了,反正肯定路上没什么人的,那菜市场就挤破头,这边大郊区冷清的很,结果开着开着也懒得提前调头,没想到最后一站还真的有人。
有两孩子。
坐到座位上,他坐在前面,寇熇坐在他后面。
过了好半天,她才开口,低声说:“哭的丢不丢人?”
哭的丑不丑?
是不是不太美了?
她就说嘛,下次争取哭的好看点,哭的梨花带雨。
背对着她,霍忱说,“回去给我干洗裤子的钱,你鼻涕蹭了我一裤腿,恶不恶心。”
她从后面敲他头。
“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那你去找别人去。”
寇熇:“我妈生了我养了我,她死了我不记得她就没人能记得她了,小时候听人家讲,死掉的人如果没人想慢慢就消失不见了,我不能让她消失不见,我害怕她不见了。”
“那就想着,你把她放在心里别人也剜不走,你乐意怎么想就怎么想。”
“你说她能看见我吗?”
“能把。”他抬了一眼看着外面的青天白日道。
扯扯唇,他向来不信有鬼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