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在这座影城拍了不少戏,但显然黄锦立比我更熟,一下子找了家环境不错的店。
我要了碗小米线,热乎乎的东西在这个冬意渐浓的时节分外美味。小米线一端上来,我拉开筷子就开吃,等吃到一半,汤也喝不少之后,发现黄锦立正在看我,一双桃花眼闪亮亮的,笑意盎然。
“怎么笑得这么不怀好意。”我懒洋洋地又喝了一口汤。真舒服,浑身毛孔被烫熨过似的,肚子暖暖的,身体暖暖的。
“肚子不叫了?”黄锦立没有正面回答,我噘嘴“哼”了一声,继续埋头苦吃。
黄锦立见我不搭理他,自己拿了一双筷子,掰开,伸进我碗中。
“喂喂,这是我的!”我连忙护食,动作却慢了一拍。看着他挑起一些白白细细的小米线,慢条斯理地吞掉,俊美的脸上扬着一抹得逞的笑意。
要吃可以再去叫一碗嘛,伸到我碗里算什么。
“这碗米线怎么这么好吃?”黄锦立无视我的眼神,还厚脸皮地发出感叹。
“说不定因为是你点的,所以格外好吃。”
我倒吸一口气。
黄锦立见状:“微微,你再远点,就坐到隔壁桌去了。”
“……”
吃了夜宵,我也有力气了,黄锦立却硬要我陪他散步,还美其名曰帮助公司女艺人消食,防长胖。我打着哈欠听他糊弄人。
“《后汉书》:‘若敕政则躬,杜渐防萌,则凶妖消灭,害除福凑矣。’
“防微杜渐的意思,就是错误刚冒头就要及时制止,不要让它发展下去。我说得对不对?”
黄锦立突然开口。
我心中陡然一顿,人被夜风吹得清醒了一些。
他为什么突然提我的名字?我想在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他的神色却告诉我,他并未想起来。
“古文不错。”我低下头。
“这算不算记住了你的名字?”
黄锦立靠近我,似笑非笑的眼中划过一抹微光,修长性感的手指挑起我的下颌。他缓缓俯下身,俊脸在我面前,越放越大。夜晚的风多多少少有点暧昧。“啪”的一声,我展开折扇,隔挡在了我和他之间。
可他的手仍顽固,玩弄着我的发丝,我移动扇子,将他那只不安分的手拍了下去。
“我记得,我当时说的是,记起我的名字,才有机会送我回家。
“不过,也仅仅是送我回家而已。”
黄锦立眯了眯眼:“还有一个成语叫作欲擒故纵。”
一阵寒风吹过。
我看着黄锦立,眼睛渐渐弯起:“刚刚你说对了,我就是防微杜渐的‘微’。
“明明知道会是一场错误,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要让它发生。”
我“啪”地收回折扇。
走了几步,后面一阵脚步声。
陡然而升的失望蔓延开来,我所期待的不是这样的,突然,一件风衣披到了我的肩上。
黄锦立的桃花眼在深夜里有些深沉。
“比起不想伤心,不要感冒更重要。我可舍不得让女人生病。”
我摸了摸风衣一角,莫名觉得有点暖。
第二天5点起来上妆,今天要拍的是河边追杀的一场戏。魔界中人要杀龙莲和小道士。得知此事,杀舞陌叛离魔界,为救他们身受重伤,却被龙莲拆穿真实身份……
乌云压日,杀声震天。小道士法术还不够高,此时全凭仙子龙莲一个人硬撑。白衣胜雪的龙莲手执玉笛,右手虚挥,半月形的黄光犹如弯刀闪过。
凡是被这片黄光击中的妖魔鬼怪全部负伤。一时之间,只见黄光不停闪烁。尽管龙莲仙子法术高强,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妖怪前赴后继,她也渐渐力不从心。
不远处的魔界左护法狰狞大笑。
左护法目露凶光,强横魁梧的身躯绷紧,满是长毛的手臂肌肉纠结,他看准时机,以极快的速度拉开一张巨型赤色弓箭,挽弓射出,对准小道士就是夺命一箭!
这支血色骷髅箭是用九百九十九条冤魂怨气练成的,又狠又毒。
利箭“嗖”的一声,朝小道士噬血飞来。
血色骷髅箭一出,不见血不归!凡是被此箭伤者,三天之内必会魂飞魄散!
我和龙莲的眼睛同时张大。
眼看此箭就要射中正在跟妖魔厮杀的小道士。我正要冲上前,用身体为小道士挡住这支箭,没想到楼夕之竟比我快一步,已经飞身扑了过去。她身姿决然,没有一丝犹豫,仿佛为了小道士死也在所不惜。
顾羽一脸意外,眼眸里是全然的震惊。
他甚至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楼夕之却微笑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睛盛满了含蓄的情绪,仿佛在说,不要担心,不要难过。她嘴角的微笑越来越虚弱,直到被一股揪心的疼痛代替……
导演叫停。
因为剧本没有这段,两人也没能配合好,最后双双摔到了地上。
阿ken和柴谨之立即上前。一个扶起顾羽,一个扶起楼夕之。楼夕之的几个助理送水的送水,替她拍灰的拍灰。
“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事。”楼夕之开口,“先前看剧本,我就觉得龙莲其实是爱小道士的,只是以她清冷的性格不会表白。刚刚那一箭,明明龙莲离小道士最近,舍身一挡更合情合理吧。宋微那么远,等她过来,小道士早就中箭身亡了。”
楼夕之说话有种其他人不得不听的气势。虽然演戏过程中的确有即兴发挥,但这个改动有些太大了。在原来的剧本中,此处替顾羽挡下此箭的人是我,这样我才身负重伤,以至被追兵逼到河边,又被龙莲拆穿身份后,神魂俱疲。
我为了这场戏,已经在内心酝酿过多次。现在,一切都被楼夕之打乱了。
尤其她刚才运用微妙眼神表现心情,将情绪渲染到一个极高的点,是我在《当年明月在》第一部亲手杀死小道士时,特创的一种演绎方式,现在被她复刻了过去。
楼夕之很强,很聪明。
导演揉着脸沉思着,楼夕之裹着御寒大衣,助理小心翼翼地替她捧着保温杯。她神情自若,似乎大风大浪见得太多。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
我在等待,顾羽也在等待,楼夕之突然站起身,椅子“哐当”一响,工作人员一惊,楼夕之笑了笑: “怎么,难道我刚才的演技不够好?”
“不是这个问题。如果这里动了,后面的情节也要跟着改。”
楼夕之笑出声,语气轻松:“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不过宋微改的戏还少?前面的部分几乎都重拍了吧。怎么她能改,我的就不能?难道不都是为了让剧情更合理,让角色更符合逻辑?”
现场的气压一时低到了极点。
导演板着脸,神色并不好看,却没有反驳。封景云修为了扶植新导,所以这位导演的资历并不深,处理这种情况很没经验。
过了许久,阿ken终于出声缓和了下气氛。
“夕之姐刚刚的确演得不错,要不你们再看看,考虑考虑?夕之姐也是为了电影着想。她这人,就是责任心太强。但她的建议还是很有道理的,是不是?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大家先去吃个饭,再讨论一下?”
等了几天,没听到什么消息。倒是有次瞥见阿ken竟在与黄锦立闲聊。再次通知开拍后,拿到新的剧本,楼夕之的戏改动不少,占了更多比重。回想那日情景,我心底大约明白了什么。
这一日,寒风瑟瑟,阴风邪邪。
我、小道士,以及中箭的楼夕之,仓皇之下逃进了河边树林。魔界妖魔追杀不休,惊心动魄。我们藏进了一个阴暗洞里,施了个敛息诀。
仙子龙莲脸色惨白,弱不胜衣,偎在小道士的怀里。小道士看着她,眼睛充满了担心。她和他的手紧紧握着,仿佛一放手,就再也寻不到彼此。
这一切被我默默看在眼中。
魔界左护法一边带着手下搜寻,一边放话恐吓,他狰狞大笑:“杀舞陌、龙莲你们逃不了!赶紧交出小道士!”
“看到了!”他突然大喝一声,右手一挥,一团猛烈火球擦着洞口飞过。
小道士身一震,正要拔剑,仙子龙莲握住他的手,我一个清冷的眼神丢过去,兵不厌诈。
小道士冷静下来。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燃着烈火的树木重重倒下。洞壁上方的泥土纷纷滑落,落了我们一身。洞中的我们也被震得东倒西歪,一个踉跄,龙莲和小道士牵着的手分开了,我不小心倒在了小道士身上。
他刚张开嘴。
我用手捂住了他的唇,禁止他发声。
“哈哈哈,杀舞陌,你什么时候杀小道士?杀了他,你才能活,不杀他,死的就是你。”左护法一计不成,又是一计,大笑着挑拨离间。
小道士琥珀色的瞳仁急剧收缩。
他无声的眼神盯着我,仿佛在问,怎么回事?
洞外,左护法仍在挑拨:“这有什么难的,不跟前世一样简单?一剑穿心,不就得了。杀舞陌,你可是魔界右护法,赶紧杀了他,效忠魔殿!”
左护法说得有板有眼。
小道士脸上浮现出剧烈的困惑、怀疑。
毕竟,这就是真相。
他向来开朗活泼乐观,可这次,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裂痕。那双总是信任我的眼睛,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像在质疑,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重重画面切换,我神秘的身份,我对他内疚的眼神。
种种的欲言又止。
以及某个晚上,我和他坐在屋顶喝酒,他开玩笑说,我胸口有个胎记,像朵花。那时,我沉默久久后道,也许,是前世的你被人一剑穿心的印记。小道士,如果有一天,那人站在你面前,你会不会杀了她,报一剑之仇……
他追问着我的眼神,想证明左护法在撒谎。我别开了眼。
他想松开我的手。
我不放,怕一放,他就会做出危险之事,可我更没勇气看他那双清澈的眼睛。
终于,左护法一句毁了一切。
“哈哈,傻道士,你以为杀舞陌真的爱你吗?她若爱你,为何前世要杀你?告诉你,她今生接近你,也是为了杀你。她假装爱上你,这样才能骗你动情。在你情动之时,用你的心头血,解开她的诅咒!她从来没有爱过你,永远不会爱上你——因为她的心中只有魔殿堕天!她只爱堕天!”
我心中怒号,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然而,小道士比我更快一步。他一把挥掉我的手,眼满通红,抓住我的肩膀,伤心欲绝,狠狠摇动:“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他那么用力,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快要把我骨头钳断。
敛声诀急速失效,防御的范围一圈一圈收缩……
痛。很痛。
看着他不敢相信的、受伤的眼神,我心里更痛。
我动了动唇,却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挥剑便可斩杀千人的杀舞陌,此时此地,竟嘴唇颤抖到一句话都说不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杀舞陌,竟懦弱到不敢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我移开目光。
“你、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声音艰难地从小道士嗓子里发出,像是沙砾磨碎了一般。
小道士惨笑。
一滴眼泪迅速从他绝望的眼中落下,滴落到了我的手背上,快要将我整颗心灼穿一个洞。
我正要回答。
“抓到你们了!”下一刻,洞口被炸开。
眼看一团火球直逼我和小道士,在一旁闭眼养神的仙子龙莲陡然睁开双眼,眼中是决然的冷静。她长袖一挥,一记寒冰诀对上,扑灭了那团火焰。
我立刻配合,撒出一抹鬼烟,黑雾顿时弥漫。
我们三人继续潜逃。小道士再也没有对我说一句话。龙莲的伤势越来越重。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
冷月、寒鸦、流水。
我们沿着河畔深一脚浅一脚走着。龙莲的伤势已拖了一日,若是余下两日没能找到魔殿堕天,她就真的要死了。
小道士紧紧搂着她,让她靠在他的肩头。
我沉默地跟在他们两人身后,一边勘察着四周地形,一边防止有妖魔从后面偷袭。
三人就地休息。
小道士提出我们先去睡,他来守夜。龙莲一边清雅点头,一边水袖一挥,小道士如中迷烟,倒地。
水静静地流着,清冷的月辉洒在我和龙莲的身上。
多么可笑。
一个是无欲无求的仙子,一个是杀人如麻的魔界护法,仙魔势不两立,而此时我们为了同一个男人,站在了一起。
“你就不怕我伤了他?”
龙莲站起,抬头,气度清华。即使在追杀中,也有种与众不同的清丽气质。她是个聪慧的女人,如今,这危机重重之际,她的眼神依然冷静。也只有这样的她,才会在洞中我和小道士都方寸大乱之时,成功果断地阻挡了左护法那一击。
此刻,这个冷静聪慧的女人正审视着我,而我也同样审视着她。
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
“如果你会伤他,我自然不会允许你出手。”我双臂环抱。
“他爱我。”龙莲眼睛微垂,说出令人无法反驳的话,“而我也爱他。”
胸口一阵翻腾。
这样的话,我永远也无法说出口。
“所以我们之间必有一谈。”但我不会展露我的弱点,强压住心中的痛楚,我语气冷静。
“明天,你们逃。”她冷冷说道。
我眼睛一眯,这个女人。
“我会去阻挡他们。”龙莲继续说道。
“反正我也时日无多,能拖住他们一会儿是一会儿。”龙莲冷冷开口,是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但是突然,她眼神陡然一变,“但你,一定要带着他活着离开!”
“要是你敢负他,就算我自堕成魔,也定要你死。”
她手一扬,那只上品仙器玉笛直抵我的脖颈,只要稍微一用力,我就会身首异处。
这样聪慧冷静的仙子龙莲,竟是深情至此,情深如许。
为了她最爱之人,她甚至可以将她交给她的情敌,只要他能活着……
没有一个男人不会为这句话情动。
没有一个人不会为这句话感动。
我身形未乱,但是手腕利落干脆地一转。
那把惯用的武器,泥金折扇翻飞,玉石相击,“锵”的一声,压下楼夕之那只玉笛。
我挺直背脊,以比她更凌厉的目光回望她。
“要不是看在你抚养他的分上,我早就杀了你。
“还有,就算你如此大义情深,我绝不会因此就将他拱手相让,所以,你最好给我活着!”
风萧萧,易水寒。
我披着毯子,捧着谭寒给我泡的姜茶,趁工作人员还在忙着定轨和灯光测量,抓紧时间跟顾羽对台词。已经临近深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河边只剩下一些枯黄的草,孤零零的一片。河水“哗哗”流动着,没有一丝暖意,光听声音都让人觉得寒气直冒。
而我和顾羽还穿着单薄的戏服。
下一场是我跟小道士发生争执的戏。
当他得知龙莲独自一人,去拦截魔界左护法后,生气内疚到了极点,频频冲我发火,硬是要冲过去救龙莲。
我不准,纠缠之中,被他一掌击中。
直到小道士亲眼看见我吐出的血竟然是紫色时,这才明白我的诅咒也开始生效了。
是的,龙莲为了小道士飞身挡箭,三日后就会魂飞魄散。
是的,龙莲为了他,只身前去抵挡魔界左护法,能活着归来的可能性低到渺茫。
仙子龙莲这样为他牺牲,小道士痛苦、内疚。
所以他忘记了另一个女人的诅咒,若是杀舞陌不杀他,死的就是杀舞陌自己。
以死换生。
杀舞陌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活!
她是没能替他挡箭,她是没选择去阻挡魔界。可是,自从为他叛离,小道士每在这世上多活一天,她杀舞陌的命就会急剧减少一年。
纵然被误会,纵然被忽视,即便心爱的人因别的女人牺牲,红着眼睛,冲自己发火,即使他大骂自己残忍冷血,她杀舞陌也绝不会哭。
跟龙莲仙子那种让人看得清清楚楚的付出不同,她杀舞陌从来都不会告诉他,自己为他做了什么,牺牲了什么。
哪怕早已决定魂飞魄散,成为三界六道的一缕青烟,连一点投胎转世的可能都不再有……
那么,小道士,你还会像前世那样,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会深爱我不移吗?
真的很难过。
在你最爱我的时候,没有办法好好珍惜。
我不知道,今生你爱的,是我……还是她?
不会去问。
也许因为我太骄傲,不屑去问。也许,是我害怕知道结果。你看,即便我是众人眼中邪气凛然的杀舞陌,也有担心的时候呢。
尽管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更或许,无论前世今生,我情愿只相信,你心中最爱的、一直爱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所以,好好活下去吧。
觉得我冷血也好,残酷,也许会是件好事。
这样,我就不必担心,在你以后的人生里,会因为我,耿耿于怀。
若是,我们能顺利找到魔殿,解开那支血色骷髅箭,而龙莲仍然活着的话,那你们,就好好在一起吧。
不用来找我。
前世看到你死去的那一刻,我的心也立刻跟着死去了。从没有那么痛苦。
所以我不想你也看到我死去的样子。
因为,那肯定,很难看。
“这么快就沉入情绪中了?”黄锦立又来探班,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我身边。
我把头从剧本中抬起来。
心情沉重。
一想到杀舞陌的结局,心情就很难过。高傲凛然的她,心狠手辣的她,永远学不会坦率表达自己爱意的她,一想到她即将死去,可小道士仍然误解她,心里就万分难受。
这段时间,黄锦立探班频频,明明有楼夕之在,却要在我这边晃动一下才开心。
我习惯性朝谭寒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黎雪正围着他。
“白眼都可以翻一整个地球了。”黄锦笑嘻嘻地说,“到底谁惹你了?”
黄锦立拿过剧本一看,薄唇微微勾起。
“又是感情戏。三角恋就是这样,你爱我,我不爱你。杀舞陌看似洒脱,也不过如此。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不说,小道士怎么知道。不过,身为女人,就应该让男人疼。柔情且坚强,会顾家,偶尔撒撒娇,那才是好女人。何必拼得跟男人一样。”
谭寒和黎雪仍在聊天,我漫不经心地反问。
“为什么一定要告诉对方,你为他付出了多少?”
黄锦立摊手,脸上是理所当然的神情。
“这个世上的一切事物,都在进行无形的价值交换。
“只有对方知道你为他付出了多少,他才会更爱你一些。”
“是这样吗?
“爱情需要这样衡量?你先付出,于是我才对你付出?”
我的声音有点大。
“这是计算,不是爱。爱是,就算对你付出再多,我亦甘之如饴。”
黄锦立失笑,挑了挑眉。
“宋微,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失笑,我怎么在跟他讨论爱情观。我与他,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哪怕偶有交集。我曾相信天长地久的存在,而有的人,永垂不朽的真爱只属于那些已逝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替杀舞陌不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望着虚无的远处,声音淡了下来。
“有的人,不告诉对方,自己为他做了什么。可能只是出于她的骄傲。她不想用这种方式,让对方觉得亏欠,因此给予回报。不是出于真爱的,宁愿不要。
“不是每个人,都会把爱说出来,有的人,只会放在心底。纵然那是很深很深的地方。”
黄锦立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
“所以,你不会对你所爱之人,表露爱意?”
良久,我嘴唇动了动,却仍然没有回答。
“就位——”场记喊道。
我冲黄锦立一笑,放下毛毯,向河边走去。不远处,黎雪和谭寒仍在拉拉扯扯。
“放开我!”小道士红着眼,用力挣扎,“我要去找龙莲!放开我,我要去找她!”
我一声不吭,只是冷冷拖着他走。
冰凉的湖水被冷风吹动,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小道士衣衫凌乱,头发乱糟糟,完全没了昔日的俊俏。为了防止他半途挣脱,我用束仙绳缚了他的双手,而今他的手腕满是红痕,不少地方磨破了皮。
往日充满信任的眼睛里,如今是陌生,是愤怒。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你明知道她打不过那个左护法,为什么还让她去?她受了伤,受了那么重的伤!”小道士眼眶泛红,朝我大吼,“要逃你自己去逃!我不是懦夫,就算死,我也要跟龙莲仙子死在一块儿!”
他情绪快要崩溃,声嘶力竭。
整个人彻底陷入一种又痛苦又狂乱的状态。我不怕他吼,可他说的话,一刀一刀剜在我心口。
“别不说话!
“放开我,你这个骗子!你就是想龙莲死,对不对?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让我跟她一起死!反正我前世也是被你杀死的……”
我陡然转身,一耳光扇在了他脸上,他被我打得一愣,震惊地看着我。
“龙莲是拼了她的性命来救你。”
我狠下心,厉声道。
“难道你就只会在这儿磨磨蹭蹭,等着被人追杀,让她白白送死?!要不是她求我,你以为我会带着你?”
我继续讥笑。
“想死?想死还不容易,这是江边,跳下去,不就死了吗?
“真正的懦夫是你。
“你要是有本事,何不留着你这条小命,去找魔殿堕天。找他解开那支血色骷髅箭,那才是真正救龙莲的方法!”
“你,你……你没有骗我?”
我打断他的话。
“总之,要想救她,就给我爬上忘川崖。”
救活她,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口中苦涩,混着诅咒反噬的血腥气。
小道士半天没有反驳。
不再像先前那样歇斯底里,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小道士开口:“我明白了。我会跟你走,替我解开束仙绳吧。”
他语气平静。
就在我解开束仙绳的那一刹那,小道士忽然一掌向我袭来。
这遭变化着实太快。
小道士琥珀色的瞳仁盛满了愧疚:“对不起,杀殿,你说得都对。可我、我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为我送命……”
他那一掌不重,只不过想把我击昏,可是这个举动,让我体内的诅咒生效更快。
血气翻涌,筋脉寸断,痛不欲生。
我咬碎嘴里血袋,正按照剧本,顺势往后一倒,没想到河边泥土湿润,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后倒去。下一刻,我就栽进了河里。
河水冰凉刺骨,瞬间把我淹没。我挣扎着,但是厚重的戏服让我直往下沉。“救我,救命!”奔涌的河水冲进我的耳朵里,鼻子里,模糊中,我看到好几个人影站在河岸。
“宋微落水了!”
“可我不会游泳……”
“天!这么冷……”
水灌进我的鼻子,嘴里,我艰难地呼救着,河底像有个旋涡,死死拽着我。
谭寒呢?谭寒在吗?
我开始呛水,肺部难受得要命……
谭寒,快来救我。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死掉时,一个身影冲了过来,不顾严冬之寒,没有一丝犹豫地跳入河里。他飞快地游过来。
“坚持!坚持住,微微!
“不要乱动,试着感受水的浮力。
“你可以浮起来的,不要乱动!”
他的话极有魄力,让人想要听从。河水还是“扑通扑通”往我鼻子冲,但心底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惊恐。一只有力的胳膊把我托起:“我就在你身边,感受到了吗?我现在就救你上去。
“我托着你往前游,顺着我划水就行,不要乱动,我一个人游,否则我们两人容易沉下去。”
我闭着眼,在水里猛点头,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他的声音如此令我心安,我搂住他的脖子,河水十分寒冷,紧挨着他的地方却很温暖。
耳边是救护车的鸣叫声,我在车上浑身捂得严严实实。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停颤抖着,冰冷的水滴从我头发上往下滴,我的意识有点模糊,又有点清醒。谭寒不在我身边,旁边有人小声交谈。
“还真看不出来,身为总裁,竟然亲自下水救人,都不担心自己。”
“那么冷,想都不想就跳下去了。”
“当时被河水冲了很远,整个人都失去知觉了。太子爷拼命给她做人工呼吸,才把她救活……”
我住在医院里,发烧了好几天,打着吊针。其他艺人陆续过来看望我,阿ken也来了:“这地方,天高皇帝远。别说大型医院,就连专家都找不到一个。”
“剧组倒是带了退烧药,但太子爷还是不放心,坚持要送你去医院,幸亏送得及时,医生说,再晚一点就要转成肺炎了。”
我无声笑笑,捧着热茶。
谭寒沉默不语地背对着我们,背影有些僵硬。
眼角瞥了瞥。
谭寒,我一直觉得那人应该是你。
直到被救清醒后的那一刻,我仍觉得,那个会毫不犹豫跳进河里的人一定是你。为我得罪访谈节目的你,为我向企宣部解释的你,为我向云修争取角色的你,为我抵挡粉丝投掷“硫酸”的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这么多的你。应该是你才对啊……
我得救了。
可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不在我身边?
“你昏迷了三天三夜,你醒了,黄锦立却倒下了……”
阿ken在旁字字清晰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