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
在路灯昏暗的某处街角,一辆毫不起眼的皮卡静静地停着。
车里,谭冲点了支烟,静静地品着。
按理来说,到他这种年纪,完全没有必要再过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
在杀手行业呆了二十几年还能活着,已经能证明他的本事了。
在暗网中代号为暗豹的他,已经有两年不曾出过手。
一是没有人付得起请他出手的代价,
二是没有人值得他出手。
当一名杀手,需要的是绝对的冷静,理智,和沉稳。
这些特质,谭冲都很完美地拥有。
作为杀手排行榜上前十的存在,谭冲手下养了一批“蛾子”,替他去处理不太见得光的事情。
但前天那件事,还真得他亲自出马才行。
无他,请他的人,来头太大。
在西南地下圈子掌控无数势力的幕后大佬,听说背景极为特殊,能上升到国字头。
对于这个人,哪怕谭冲心中不屑,却还是需要给予一定的尊重。
杀手也是人,也需要有人为他服务,提供各种方便的设施。
作为顶尖杀手,谭冲自信已经将自己的痕迹抹除了。
那间仓库里里外外他都检查过,非常小心谨慎,绝对没有留下任何会暴露自己身份的东西。
这是职业习惯。
只有够细,才能干得长久。
但谭冲怎么也想不到,针孔摄像头居然会藏在那样一个地方。
虎哥的衣服纽扣里。
正常来说,要监视一个人,应该把他放置在摄像头所能拍到的地方。
虎哥是被关起来的人,摄像头显然是为了监控他自己,所以必不可能在他身上。
况且周凡还特意在房间里放了另外三个摄像头,堂而皇之地“告诉”谭冲,你的猜想是对的。
如果一个摄像头都没找到,或许谭冲会心生疑虑,会更为细致地查找,说不定就找到虎哥身上去了。
但周凡故意设置了几个可以让他找到,却又不是那么容易被找到的摄像头,从心理学的角度完成了对谭冲的“奖励”机制,满足了他的猜想,从而使得他稍微放松。
现在的谭冲,就像是无数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在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工作后,于这夜深人静的时刻,静静地坐在自己的车里,享受着夜晚的宁静,独守这片心中最后的安宁。
就在这时!
一只手,猝不及防地从他的车窗玻璃外出现!
“砰!”
谭冲的心脏突突狂跳,在他进入杀手这一行来,有三次与死神插肩而过的经验。
最惊险的一次,那柄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尖刀已经捅进了他的后腰,只差一分便要撕裂他整个腰背。
却愣是被他以惊人的直觉和敏捷度,险之又险地带动尖刀,使得它偏上了一分,让他抓住机会,将那名没有料到已是死人的谭冲居然还能反击的杀手反杀。
但这一次,远比过去的三次还要惊险得多得多!
这只无情铁手毫不在乎锋利的玻璃茬,五根手指像是五个钻头,掀起的风声呼啦吹在谭冲脸上,让他闻到了一股气味。
那是他曾在无数个黑夜里沉醉、痴迷、并为之癫狂,献出自己一生的……
死亡的味道!
谭冲的体内,肾上腺素飞速分泌,一股股热流迅速涌动,他的心跳频率瞬间突破160,脑子以超过7200转的速度高速转动。
但是,面对这只毫无感情,仿佛遮天蔽日一样盖住他所有视线的手,谭冲悲哀的发现,他居然避无可避!
恐惧,一股难以言明的恐惧从他的心底升起。
多久没有这种情绪了?谭冲自己也记不清。
做一名杀手,需要极度的冷静,类似恐惧、担忧、害怕,这样的情绪,根本不需要。
在今天之前,谭冲也以为自己已经完美地摆脱了这些庸人才会有的情绪。
可当死神真正出现,当那股腐朽的气味从他的鼻尖不住地往大脑里灌,谭冲发现,自己并不是所谓的神。
他仍是人,仍是有血有肉,会惊慌,会害怕,会恐惧的普通人。
“不!!!!”
谭冲一咬舌头,剧烈的疼痛,血腥的气味在他的口腔爆炸,将他的神智稍微唤醒。
谭冲原先是坐在驾驶位上的,此时全身的力量全部灌注在左腿上,狠狠蹬向车门。
在车门受不住这股巨力,出现了一个惊人的脚印而向外大开之时,借助这股反作用力,谭冲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仿佛是最为敏捷的猎豹,“唰”地一下从另一侧车窗飞了出去。
他没有幻想这一脚能将车门外的那个恐怖人物踢飞,能给他带来如此强烈压迫感的人物,必定是在暗网中拥有极高名气的人,说不定就是排名在他之上的那几个变态。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躲不开他仓促间的这一击?
谭冲只希望自己能尽快到藏工具的地方,这样才能拥有更多的把握,从这人的手中逃脱。
是的,他心中已经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有的只有逃。
逃,逃,逃!
谭冲此时化成一道高速窜动的黑影,在大街小巷穿梭闪烁。
几个呼吸时间,他已经离刚才的袭击地点有上百米之远。
谭冲作为经验老道的杀手,对这种狩猎和被狩猎的过程自然不陌生。
他充分利用着周围的环境,利用昏暗的月色,迷宫般的小区,轻巧而小心的遮掩自己的踪迹。
在逃跑的过程中,谭冲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多年的杀戮经验让他在此刻心如止水,一点点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巅峰,活动着已经上了年纪却仍然能让无数富婆疯狂着迷的躯体,将自身的新陈代谢调整到最合适的状态。
宛如是黑暗中的舞者,轻盈而谨慎地在各处阴影穿过,哪怕他已年满四十,仍是无愧暗豹之名。这份精湛的技艺若是能显露在明面上,少不了被称一句“大师”。
只是距刚才的突袭已经过去好几分钟,谭冲的耳畔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好像刚才那让人血脉贲张、灵魂出窍的一幕只是他的幻觉,事实上仍旧是岁月静好,一片和谐。
但谭冲深深知道,不是的,绝对不是的。
他的心头仍旧笼罩一团庞大的黑影,沉重的压抑感让谭冲的呼吸都变得略微急促起来。
他一度扮演的都是狩猎者,现在身份互换,作为猎物,他终于切实体会到,要防备四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可能出现的闪光,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在极速的奔跑中,谭冲的体能不断被消耗着,时刻紧绷的心神更是在此时传来阵阵的晕眩感。
谭冲知道,自己终究是老了。
不论在平日如何锻炼、保持体能,如何利用丰富的经验减少能量损耗,岁月不饶人,他今年终究是四十了。
面对那个仿佛具有钢铁意志、藏在暗处的敌人,谭冲不得不用十二分的小心,以免在这种不知名的地方,失去他无比宝贵的生命。
对谭冲来说,他已经想好自己的晚年生活,可以是在拉斯维加斯,日夜笙歌,感受纸醉金迷的生活。又或许是在夏威夷,在巴厘岛,在马尔代夫,呼吸海风,堂堂正正地沐浴在阳光之下。
总之,绝不是以现在这样的姿态,被莫名其妙的人,以莫名其妙的死法,死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逃,逃,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