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朗一直在想玉珠过得怎么样。
他听说了她坠入玄湖,听说了她误吞了太宸帝君的内丹,听说了她被帝君带回混沌秘境...
萧朗很担心她,他知道她是个多么单纯柔弱的姑娘,他根本无法想象她怎么能经历这一切荒唐可怕的事情。
自从她失踪,他的心就没有一刻放下来过。
他想方设法打探她的消息,焦虑得夜不能寐,直到昭华仙君来南天坊见他的父亲,他才终于知道了她的境遇。
他没法形容他那一刻的心疼。
那时,他第一次真切意识到玉珠对他有多重要。
父亲去拜见帝君,萧朗赶紧来找她,当听见她的声音的那一刻,他愕然回头。
萧朗以为他会看见一个提心吊胆、委曲求全的消瘦身影
——然后他就看见健步如飞鬼哭狼嚎往这边狂奔的乔安。
乔安还在嗷嗷惨叫:“帝君——帝君——救命辽要死辽头上开花辽——”
萧朗:“...”
萧朗觉得自己大概是眼花了,所以他忍不住问:“玉珠?是你吗?”
乔安一下子呆住。
天霖仙尊他们都叫她乔安,玉珠这个名字,可没几个人叫。
乔安看着面前清俊温润的青年,一瞬间福至心灵:“你是那个什么...什么朗朗...朗什么来着?”
乔安发誓,她是真忘了,最近被迫修炼得走火入魔,她整天浑浑噩噩,连加减法都快忘了哪还记得只听过几次的名字,真不是故意磕碜人。
但是萧朗的脸色瞬间惨白。
像是呆了好半响,他才勉强一笑:“我是萧朗,对,你是失忆了,我知道,没关系的。”
乔安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无比悲伤,就像她刚穿越的时候发现自己钱没花光那么悲伤...反正大概是那个意思吧。
乔安挠了挠头。
她最近颠三倒四也算整理完了玉珠的记忆,其实也并不复杂。
原身玉珠是上古神花太泽花化成的花妖,当年刚出世,震动四方,毕竟太泽花据说是上古极凶之花,所有人都害怕这化身出的花妖也是个残暴的凶妖。
但是恰恰相反,玉珠根本没有继承上古神花强悍的能力,她实力低微、性子懵懂,在强者如云的九重天上,几乎泯然于世。
不过毕竟是神花之妖,那时几位大能讨论如何安置她,最后南山坊主萧项晖爱怜她年幼,决定为她隐瞒身份,收她为义女,视为亲女教养,许多年后,又做主将她许配给自己的独子萧朗为妻。
萧朗是名闻九重天的翩翩君子,容貌清华,资质绝佳,性情温文尔雅,玉珠一直默默喜欢着这个义兄,听说能嫁给他高兴不已。
但是萧朗不想娶她,他与北天楼九公主孟婉情投意合,奈何萧项晖态度强硬,他为人孝顺,不愿让父亲为难,痛苦之下,终究是决定与孟婉说清楚,听从父命娶玉珠为妻。
孟婉性格高傲狠辣,如何能罢休,把账统统算在玉珠头上,找了个机会把她哄骗到玄湖边,然后就是她刚穿来时发生的那一幕了...
单单是从这个故事来说,玉珠的死,跟南山坊主一家子一点关系没有,尤其是南山坊主,三界谁不知道他对这个“出身不详”的义女宠爱有加,实在是仁义之至。
但是乔安觉得,不是这样的。
她觉得没有真心疼爱女儿的人,会把女儿养得这么...傻。
明知道孟婉心狠手辣,明知道那是她的情敌,见都没见过几面,孟婉轻飘飘一个借口,玉珠就真的傻乎乎跑到玄湖去了,甚至身边连一个侍卫都没有。
乔安自知情商不怎么样,多么有理有据的道理也说不上来,但是她有直觉,她从玉珠记忆的一点一滴中,从那位“慈父”南山坊主的言行中,她能感觉到他的算计和野心。
南天坊主在故意把玉珠养废。
乔安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但是她这初来乍到的,肯定搞不过南山坊主那种老地头蛇,那干脆就在混沌秘境待着,反正天霖仙尊他们都挺友善的,她舒舒服服待在这里,能苟多久苟多久。
乔安早想到有一天会见到南山坊的人,还曾经偷偷模拟自己该怎么应对,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这怎么这个时候撞上人了。
乔安哪有功夫和他逼逼,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头上的花!
面前的温润青年复杂地看着她,语气怜惜:“...玉珠,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乔安胡乱点头,绕开他就走:“好好好。”
“玉珠!”
萧朗看她绕过自己就要走,心中悸痛,侧身拦住她:“孟婉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萧朗语气难掩悲痛,沉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萧朗深深凝视着她的侧脸,认真承诺:“玉珠,我会为你讨回公道,明天我就带你去北天...”
乔安好奇:“你也要把她推进玄湖里吗?”
萧朗表情一僵,半响才艰难说:“玉珠...我毕竟与她相识多年...”
乔安若有所思:“那你是想让我把她推玄湖里?”
萧朗:“...”
乔安很为难:“我跟你说实话,这打打杀杀的我心里发怵啊,要不我也不至于现在都没去找她麻烦,做这违法的事儿我这心慌...”
萧朗哑口无言,半响很痛苦说:“玉珠,我一直以为自己把你当妹妹看,所以我...”
乔安表示同情:“...所以你妹妹就被人推湖里去了。”
萧朗:“...”
不是,这怎么就跟湖干上了呢。
萧朗张了张嘴还要说话,乔安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我看你脑子也不是很清醒,要不你回去再组织组织语言,我现在真有事儿先走了啊。”
说着乔安绕过他就要跑,萧朗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眼眶酸涩:“玉珠!你是不是在怪我?”
“不怪不怪。”
乔安快崩溃了:“大哥你先让我走吧!”
她急啊!她脑袋上都开花了!再晚一会儿怕不是要挂上果——
乔安想一想自己头上要长果子,整个人都要窒息了,撕心裂肺:“放开我——让我走吧——要死啦——”
“嘭!”
萧朗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飞了出去,喷出的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半弧。
桃林万千枝叶倏然翻卷大动,天地轰然变色,飞沙走石席卷成狂风。
乔安呆呆看着自己的手腕,又抬起头,呆呆看着远处萧朗砸出的大坑。
乔安:“???”
一道瘦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旁。
“好大的胆子。”
比任何时候都更和缓的语气,慢条斯理的,轻得不带一点烟火气:“你们南山坊,是想死吗?”
急匆匆赶来的天霖仙尊,心头骤然一个咯噔。
他听帝君暴躁时骂过无数次谁谁找死,但是他知道,这一刻,帝君是认真的。
帝君是真的想,屠尽南山坊。
同道而来的南山坊主萧项晖大骇。
“求帝君留情!”
萧项晖猛地冲到躺倒的萧朗前面,对着太宸帝君躬声恳求:“帝君!小儿无状,却是绝无冒犯帝君之意,请帝君恕罪!”
“既然知道无状,就不该带出来。”
太宸帝君抬起手,裂天剑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倏然划破天际而来,嗡鸣着落入他掌心。
气浪涌动,旋风在他身后贯穿天地,太宸帝君缓缓握住剑柄,眉心的丹红鲜丽如血,艳得欲滴:“既然带了出来,不守我混沌的规矩,就要承受代价。”
铺天盖地的威压轰然压来,萧项晖瞳孔一缩,膝盖不自觉地一屈,全身寒毛都因恐惧而乍起。
他身后,萧朗直接一口血喷出来,瞬间气息奄奄,看着父亲绝望地喘息:“父亲...是儿错...儿...”
“朗儿。”
天霖仙尊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急得不行。
南山坊是四方霸主之一,门下弟子旁支万千,更与北天楼同气连枝,这萧项晖可不是省油的灯;帝君现在内丹出窍、又经年煞气攻心,实力大减,若真与南山坊打起来,怕是要引发三界动乱啊!
天霖仙尊忍不住:“请帝君三思——”
太宸帝君慢慢勾起唇角,薄薄的唇让人想起血染刀锋的戾芒,盯着萧项晖的眸子幽沉似海,一点点闪烁出让人胆寒的冰冷杀意。
萧项晖全身一个激灵。
太宸帝君缓缓抬起手腕,掌心裂天剑锋凶光一闪,他的袖口突然被拽了一下。
太宸帝君顿住,冷沉的眸底瞬间泛起惊涛骇浪。
他猛地扭头盯着乔安,表情狰狞凶戾,语气却轻得瘆人:“怎么,你不想让我动手。”
乔安小鸡啄米式点头:“帝君,别打架,您别生气。”
太宸帝君心头杀意暴虐,脸上却反而笑了起来,他抬起苍白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还是舍不得你的义兄,是不是?”
乔安闻言,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绝望的泪水:“义兄倒是无所谓,但是我的桃儿啊...”
太宸帝君一僵,转身一看,就看见身后桃林却狂风过境,满地枯枝落叶,一棵棵桃树歪歪斜斜、半死不活。
乔安哭成了狗:“我的桃儿——我的桃儿啊——桃儿——”
太宸帝君:“...”
“...”天霖仙尊拭了拭额角的冷汗:这人不如桃的世道,到底是什么人间真实。
太宸帝君握着剑的手,无声颤抖了两下。
裂天剑很同情他,毕竟自己想娶的狗媳妇,跪着也要娶完。
萧项晖听见乔安对太宸帝君说的话,看着他们两人,眼中划过一抹震惊,旋即闪烁出异光。
天霖仙尊抓紧时机赶快上前:“帝君,我看这其中有误会,萧少主大概是看见小乔仙子太激动了,所以行事稍有莽撞,无意冒犯小乔仙子的。”
萧项晖惊疑不定:“小乔仙子...是玉珠?”
乔安抹着眼泪看向萧项晖。
这位南山坊主和她记忆中一样,身形轩昂面容方正,留着短髯,气质沉稳渊博,看着一派正人君子。
天霖仙尊代她解释:“坊主,小乔仙子之前坠湖濒死,大彻大悟,决心断绝前尘,故而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叫乔安。”
萧项晖脸色瞬间变了,他不敢置信看着乔安:“玉珠你...”
“是这样的坊主。”
乔安悄悄往太宸帝君身后躲了躲,一本正经:“我之前险些死了,是帝君救了我,为了报答帝君的恩情,以后我就是混沌秘境的人。”
太宸帝君耷着眼皮斜了她一眼,乔安对他讨好地笑了笑,他轻轻哼了一声,对于她扯大旗倒是没说什么。
萧项晖闻言,气得全身哆嗦,指着她,痛心疾首:“你是怨恨为父,是不是?我知你怨你兄牵累你,你怨为父不能为你报仇,但是再如何我们也是一家人,这么多年养育之恩,难道你连爹都不要了?!”
乔安老老实实:“不要了。”
萧项晖:“...”
天霖仙尊眼看着场面不好收拾,不得不站出来咳嗽两声:“坊主,小乔仙子也是受了很大委屈的,心里想不开也是人之常情,不如坊主先回去,带着少主把伤养好,其他事等将来再说。”
萧项晖不知道玉珠怎么性情大变,竟然不再听他的话,但是他清楚太宸帝君在这里镇场子,他如何也讨不了好。
所以天霖仙尊给的台阶他也顺势接下,让人扶起自己的儿子,看着萧朗虚弱的模样,心痛不已,却只能忍气吞声向太宸帝君拱手:“帝君,今日误会,恕我南山坊先行告辞,有劳帝君照看小女,待来日我南山坊再来拜见。”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太宸帝君漫不经心:“你要走,本尊同意了吗?”
全场气氛瞬间凝固。
乔安立马紧张地拽了拽太宸帝君的袖子,泪眼汪汪:“帝君,我桃——”
“闭嘴!”
“...哦。”
太宸帝君额角乱跳,阖了阖眼,把那口快冲出嗓子的怒气又压了下去,才对萧项晖说:“乔安已经是我太宸座下、混沌中人,我要你回去就昭告三界,此后她再与你南山坊无一丝瓜葛。”
萧朗听了,气得全身颤抖,竟挣开侍从的搀扶:“不!我不同意!她是我萧朗的妻——”
“住口!”
萧项晖狠狠扇了萧朗一巴掌,萧朗整个人就是一个踉跄,双目赤红,哀如泣血:“爹!”
萧项晖眼中闪过一抹心痛,却仍然转过身,对太宸帝君躬身,一字一句:“帝君旨意,不敢不从,待我等回去,便通传三界。”
太宸帝君嗤笑一声,一个拂袖,半空径自撕裂开一个结界,冷眼看着南山坊一行人穿过结界离开。
天霖仙尊表情凝重,轻声说:“帝君,南山坊主深沉狠辣,不可不防啊。”
太宸帝君扯了扯唇,戾态横生:“一个一个的,时候久了,就不安分。”
说到这儿,他忽然笑了笑:“早知当年一气儿杀了,才是最省心的。”
天霖仙尊不由打了个寒颤,低头不敢言语。
太宸帝君懒怠得转过身,就对上乔安眼巴巴的小表情。
太宸帝君看见她就烦,不耐地拧起眉,语气很差:“再敢提你的破桃,你以后就不用说话了。”
“不是桃不是桃。”
乔安赶紧摇头,忙不迭指向自己的头顶:“帝君你快看,我头上长花了,一觉起来就长花了。”
太宸帝君眯着眼:“有吗?”
“有啊!”
乔安使劲踮着脚,就快把头怼到他鼻梁上,着急说:“这儿这儿!小白花,还有俩叶呢!您看见了吗!”
太宸帝君看了看:“好像是有一个。”
乔安快哭了:“帝君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就长花……”
“嗯。”
太宸帝君漫不经心一声,抬起手在她头顶摸了摸,随手就拔了下来。
乔安只觉得头上一痒,太宸帝君自然地收回手,顺手把花塞进嘴里:“好了,这回没有了。”
乔安:“……”
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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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ovo):我花呢?我那么大那么白一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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