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张谆与天子帐中谋毕,自遣从人打点甲胄刀枪,预备明日起身赶赴行营。他自觉奇谋已定,只待一日功成,要取门徒首级立业,奈何当夜便有一只信鸽,直去华天城大营。
曦若自进了表章,只管按孟薇吩咐,整日操演军马,等着张谆来帐下效力。他自知孟薇神算无差,故也不作疑虑姿态。
这一日,军政官忽捧着信鸽来在帐内:“王爷,恩州大营有密信。”
曦若闻言心道:“有个近臣替我内应果是方便,不虚我月月三百两银子养他。”念罢接了信鸽,自一挥手传下令诏:“你去罢,顺道去请孟大姑姑入帐。”
军政官行礼而去,自去请孟薇入帐不提。
不多时,便见孟薇挑帘入帐,曦若将密信推在孟薇面前道:“孟大姑姑料事如神,张谆那厮果然有加害于我的心思。”
待孟薇阅毕了密信,曦若才道:“孟大姑姑,据你推算,张谆要在何时动手?现下我等虽知了匹夫奸计,不过现今战事吃紧,容不得对他日夜提防。”
孟薇思忖一下道:“王爷岂不闻‘走长线,钓大鱼’之言?张谆好利之人,应不急于即刻动手,东洲版图愈大,他自然愈发欢愉,来日权倾朝野、只手遮天,尚要仰仗王爷的战功。”
曦若闻言双目左右快闪两下:“原来如此,他大抵是要等中原格局大定,我军谋略将成之时动手罢?”
孟薇点头道:“如我所料不差,方是他获利最大之时。一者有‘平乱匡君’的功绩,二来又可乘势定鼎。如此思来,便是天子怕也要让他数分,大抵再过些许年,也要逊位相让的。”
曦若冷冷道:“此样奸滑人色,我又岂能教他遂愿?但他敢来,断要教匹夫有来无回,真真儿的作一场春秋大梦!”
孟薇道:“稍待教大哥修书,请中原武林豪杰前来相助,断可保王爷无恙。家夫曾言,张谆武功平平,江湖中可取他首级者,多如恒河之沙,无需在心中时刻挂怀。”
这番谋划实在算不得高明,不过走了“一力降十会”的路子,任凭张谆如何谋划,也绝非中原无数豪杰的对手,故只管教他放手施为便是。
曦若自也知晓林锋、曹震武功高深,张谆武功自然也难入他二人法眼,“多如恒河之沙”虽有夸大,然此语自出于曹震口中,想来中原能人属实不少,自也放下心来。
又过五七日,曦若正在校场观程晋操演军马,但见军士马上张弓搭箭,竟无一矢走空,心内极是畅快。忽听一旁传令兵道:“王爷,张先行正在辕门等令。”
曦若冷笑道:“不急,且教他侯着罢,待本王看过军士马战,再传唤接见不迟。”
只两句话的工夫,两队军士已弃弓换枪走马上场,那些枪俱是去了枪头,用棉布裹了杆的,布上又沾满了白灰,以此可断中枪处,亦免除了军士受伤之苦。
他自由腰带上取块美玉,口中朗声道:“今虽只操演,却不可教弟兄们平白操劳,本王拿些彩头出来!头名将此玉为赏,次名赏一年饷银,三名半年,弟兄们需多多努力才是!”
有他出赏,众军士自然卖力,一场争斗直到未时方决胜负,曦若大笑:“本王自投军以来,迄今一十七年,平生誓愿扫清四海、削平天下,与国家尽忠赴死。今幸有诸军用命,何患功不能成!待天下兵戈宁息,本王当与众弟兄共享富贵方称得上‘快活’二字!”
“今见麾下具属虎豹儿郎,不乏英豪壮士,本王心中甚慰,今日满营将士,皆赏肉三斤,来日平定中原,本王将御酒同弟兄共饮庆功!”
校场众军士闻言,齐跪倒山呼:“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张谆自与一众亲兵在营外等令,怎知两个时辰尚还不见令来,愈发的恨起曦若来,又挨两炷香的工夫,忽听校场山呼“千岁”音声摇山撼海,心内不由大骂:“这小畜生好无礼!没地便来相欺于我,如不杀他誓不为人!”
又待半晌,才见个传令兵悠悠而来:“王爷有令,命前部正印先行官张谆张袭龙后军安帐,明日随大军拔营,兵发陨岩城,沿途率五千军马关照粮草,不得有误!”言罢转身便走。
张谆闻言大怒:“我乃钦命四品官员,你区区小卒敢不行礼!”
小卒“嘿嘿”讽笑两声,这才道:“王爷有谕,三品唱喏、二品打躬、一品到地,往上不分男女老幼皆需跪拜,往下只当马匹伺候。军令如此,小卒不敢有违。”
一句“往下只当马匹伺候”,直将张谆气得目前发黑、眶中金星乱滚,险些坐不住鞍鞒跌下马来。奈何曦若王爵加身、蟒衣金带,实在非他一介四品武官可比,只好忍气吞声,权当不晓。
当下自道:“本官请见王爷,你去通禀一声。”
小卒道:“王爷只教我传令与你,不曾吩咐我替你通禀,欲见王爷便就自去。”言罢竟自转身离去,将张谆一众撂在原地,大失颜面。
张谆见左右哨兵面上具有幸灾乐祸神色,心内自然大怒,待欲自行去见曦若,心内却道:“如是自去寻那小畜生,再教言语他嘲弄,实在有失身份。”只好又吃个哑巴亏。
待至军需官处,张谆道:“那官员,本官现今来营听用,你速将帐篷三顶支取于我。”
不料军需官却呷口茶:“王爷手令。”
“本官乃圣上钦定的前部正印先行官,全军上下哪个不识?还能谋了你的帐篷去?”
军需官将左腿搭上右膝,满面俱是无赖神色:“王爷有令,凡军需之物需见手令方可点支,否则休说是张前部,便是下官的亲爹娘来了,也是一概不与。”
可怜张谆前日伴驾时尚还威风八面,现今入营处处碰壁,心内竟顿生处“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意味来,当下冷哼一声,大步流星便往曦若中军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