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不是针对您,我是对你们,都很失望。”兰庭抬起手指,指尖划过寮房方向的所有人。
连氏好话都堆了上来:“兰庭,你告诉娘,怎么样才能弥补你,为娘一定照做,事事顺你心意。”
兰庭知道好多事,母亲身为内宅妇人,也做不得主,不想在这上面为难人。
可连氏哭得她厌烦。
她便只扬首挑了挑眉,负手打趣道:“怎么做父母,女儿也不懂啊,大抵和做人的方式差不多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兰,兰庭,你怎么这么说话!”连氏真心没料到,谢兰庭说话这么刻薄。
昨夜还是亲亲热热的小棉袄,端着甜汤体贴又孝顺,笑得比蜜饯还甜,话说的比汤圆还软。
现在一张嘴,简直就像开了刃的利刀子一样,活生生地朝着人心口扎,不到鲜血淋漓,就不肯罢休。
谢如意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含恨道:“那你总会做女儿吧。”
“抱歉,我还真不会。”谢兰庭退了一步,脸上含笑:“论做女儿,我哪比你有经验啊。”
言罢,谢兰庭潇然回首而去,留下身后的母女抱头痛哭。
晚上,谢疏霖是被痛醒的,他断裂的腿骨得用夹板固定接上,一个不测,后半生这条腿就要瘸了。
寺里跌打损伤药倒也都一应俱全,可惜,就是没有传说中的麻沸散和止痛药,本想趁着谢疏霖昏迷弄好的,谁知他半道就转醒了过来。
不少人急着知道谢疏霖遇见了什么,打着来探望或者送药的名义,留在外面就不走了,连氏等人就在房间里面守着谢疏霖。
兰庭也应景来了,就抱臂站在瑟瑟发抖的谢如意身边。
她的杰作,自己不来欣赏一下,都吃亏了。
谢疏霖靠在母亲怀里,差点疼得出口成脏,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兰庭突兀地开口道:“二哥哥,痛一下就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你又是习武之人,总不至于哭出来吧。”
若是平素,连氏定要埋怨兰庭言语刻薄了,然而眼下,她自己心虚着,听了这些话,当然不敢反驳兰庭。
至于旁观的谢桓等人,身为长辈,只觉得兰庭的话在理,谢疏霖身为男儿,也快及冠的人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呼小叫,哭鼻子成什么样子。
男子汉,就要刚毅一些才对。
谢疏霖冒出来的眼泪,瞬间尴尬地憋了回去,心中暗骂谢兰庭多管闲事。
谢疏安看着二弟的腿伤,瞧见谢兰庭幸灾乐祸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又与她有关吧。
他情不自禁地悄悄挪远了两步。
想到外面的人,个顶个的来头不小,到了这时候,傻子都知道是有阴谋的了,谢疏安扫了一眼看上去单薄清瘦的谢兰庭,犹豫不决。
说出去,根本没有人会相信。
谢疏霖从小到大,也跟着父亲见了不少场面,但自己作为主角被众星捧月的围观,还是头一次。
可惜只能坐在床上,半条腿被包扎着,栽得头破血流,想要见礼都没办法。
享受了一波全员瞩目的待遇。
然而也没用,任何有用的消息都没带回。
大家兴致高昂而来,灰心丧意地离去。
余下的几天,连氏和谢如意消停了下来,只是每次见到连氏,都被她用一双含泪双目望着,搞得兰庭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实在是受不住。
去看了一趟邱德的尸体,物证都在,她就没有动了,证据这东西,不用太多,直击痛点就可以了。
柳姨妈一家离不开红湖寺,就还需要抱着庆安侯府的大腿,对谢疏霖又恢复了嘘寒问暖的日常。
谢兰庭总是碰见他们也成了常事。
“絮凝表姐,有什么事吗?”兰庭转头,看见柳絮凝笑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
“没什么,表妹知道,那天潜进来的窃贼死了吗?”从之前的事情发生后,连舅舅也没办法,眼下她并不敢再与谢兰庭对峙。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口讽刺两句。
兰庭笑语盈盈,抚掌道:“啊,我知道,恶人有恶报,天理昭彰。”
“表妹果然神勇异常啊。”因为舅父的缘故,柳絮凝也听说了,僧人搬回来一具尸体,是个被谢兰庭吓跑的窃贼。
甚至,她还知道更多的内情,譬如,这个窃贼就是自己父亲找来的,也是父母合力带上来的,又是舅父在旁出谋划策。
她同样知道,煮熟的鸭子飞了。
自己千金万金的好嫁妆也都不见了,谢兰庭比他们想象中更要难缠,反正也撕破脸了,她本身就讨厌谢兰庭。
她觉得,自己现在说两句不为过:“就是不知道,表妹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兰庭恍然道:“对啊,说起来,那根丢失的簪子,才是大功臣呢。”
簪子?柳絮凝想起那次失策的算计,就很恼火:“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呀,你说那个窃贼手上的伤,会是什么东西伤的。”说着,兰庭就含笑抬起手指,抚了抚鬓边曾经插着金爵簪的地方。
“呕……你别胡说!”柳絮凝想起,自己也曾经戴在头发上,别过脸去就要呕出来。
谢兰庭耐心的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你别忘了,”她扶着树干,瞪着眼睛不甘地说:“你自己也戴过。”
谢兰庭抿唇笑了,轻飘飘地说:“我问心无愧,你问问你爹娘,你们已经是吗。”
“表妹别是胡言乱语,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懂的,你看不上我们柳家就直说,何必在这红口白牙地泼脏水。”
兰庭一脸真诚地发问:“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打起我的主意,嗯,暂时说一句,你们眼光不错。
不过,你扪心自问啊,你那个被你娘娇养的废物大哥……啊,别见怪,我说话有点直接,此外我也找不到其他形容词了,换你,你会嫁吗?”
在兰庭这里,打不过她的人,都可以统称为废物。
连早年的三公子秦怀龄,都可以这么说,只是后来他拜薛珩做了老师,突飞猛进,兰庭才没有这么说过。
柳絮凝上前就要推她,诘声道:“谁和你扯这些。”
“那和你扯什么,扯什么时候把你一家送入衙门大牢吗?”谢兰庭骤然冷了脸色,一手气势凌人地拂开柳絮凝。
这时候,柳姨妈带着儿子从谢疏霖房里出来,柳絮凝趁机收了脸色,从谢兰庭身边跑开。
柳立诚走的时候,反倒恋恋不舍地,看了谢兰庭好几眼,柳姨妈扯了又扯,狠狠地剜了一眼谢兰庭。
这个小狐狸精,就知道狐媚人。
恨不得给这不争气的儿子两耳刮子,但她忍下了。
母子三人回到寮房后,柳姨妈才道:“今后庆安侯府还不知如何,你凑上去干什么。”
这不正好,柳立诚跃跃欲试:“啊,谢家要是倒霉,孩儿娶她岂不是更容易了……啊!”
柳姨妈这次真的给了他一耳光,嘴里带着火气咒骂道:“娶什么娶,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个财神,还是个丧门星呢,叫我说,就是个扫把星,她一回谢家,倒霉事就跟来了。”
倘若让兰庭听见,可是要大笑一番,她要的就是谢家倒霉啊。
柳立诚捂着脸,怔怔地看着母亲,他头一次挨打,还是为了个女子。
少年意气,心头霍然涌出了一股热血来。
他非得要娶到谢兰庭,以证自己的决心。
古人不也曾写下诸多传世名句,以歌颂相思情爱吗,文人风流,定要有一段刻苦铭心的情才好。
自己下不了山,儿子还被人打断了腿,简直就是飞来横祸。
谢桓愁的头发都掉了不少,现在也不用担心战队不站队的问题了,连下山都下不去。
京城乱成一团,只要这里做主的人,不把他们当成人质押送出去,这场争端,他们连下场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关在了门外边。
他心急如焚,却只能和寺里同样处境的官员互相干瞪眼。
合计来合计去,也只是发现自己被算计了,但人家要做的已经做完了。
和鸡飞狗跳的柳家不同,赵晟风帮忙安抚谢家的家眷,尤为上心,也时常来开解郁闷的谢桓。
经此一难,赵晟风和谢桓的交好愈发稳固。
兰庭也看在眼里,这位表舅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从一开始,就没有如柳姨妈一家一样,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想跑。
他们当然料不到,真正困住他们的,就是这红湖寺里的僧人,他们对这方圆十里的路线熟知异常,这些勋贵们可能从哪走向哪跑,他们都一清二楚,一逮一个准。
兰庭无暇多想这些,她密切关注着外界传回来的消息,薛珩只有开始到了京城后,给她送来了两次消息,后来就直接失去联系了。
面对完全封闭的皇城,兰庭知道自己不能自乱阵脚,每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绷着脸颊站在一棵红碧桃下,碧桃花开的很热闹讨喜,这些夫人们闲暇时很喜欢来这边坐一坐,吃些茶水糕点。
现在她们都不来了,害怕紧张。
成了个清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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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柳立诚从外面过来,就看见了谢兰庭,见她低着头,仿佛愁眉不展,眼睛一亮,他的机会来了,几步凑了过来:“兰庭表妹,你别太伤心。”
“啊?”兰庭错愕一瞬,她有什么可伤心的。
“舅舅也让我送来了一些药给表弟,这次表弟是为了我们大家,这一点聊表心意。”被谢兰庭清亮的目光盯着,柳立诚不知不觉的就红了脸,平生头一回有些手足无措。
在家里的时候,都是小丫鬟来向他献媚,可惜,都被母亲让人绑了出去。
再也没见过影子,渐渐的,也就没有什么好看的丫鬟在身边侍奉。
现在他跟谢兰庭说话,心怦怦跳个不停。
面对特地来献殷勤的少男,兰庭滋味难言地叹了口气,被柳立诚误以为是在忧愁谢疏霖,他更是加把劲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情,“我娘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表弟身体底子好,恢复起来也会快一些。”
噢,那可真是太不好了!
兰庭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心下暗暗摇头,柳姨妈倘若知道,必要气个倒仰了,但面上不显,反道:“多谢表兄,我只是担心二哥哥的腿受了伤,必定又要耽误课业了。”
谢疏霖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掉书袋子了。
柳立诚亢奋地道:“我、我会帮表弟补习书本的,兰庭表妹你放心。”
“那我就代二哥谢过柳家表兄了。”谢兰庭微微颔首,让丫鬟接过了药瓶,福身后与他擦肩而过。
柳立诚望着她的背影,魂牵梦绕。
“少爷,夫人说了,不让您和谢家的大小姐走得太近。”
柳立诚回味着谢兰庭的话,闻言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舅舅还说让我多照顾如意表妹呢,怎么到了兰庭表妹就不行了呢。”
书童被反驳的哑口无言,搔了搔头,低下脑袋不再说话。
他觉得少爷说的挺对的,要说起来,这位大小姐比二小姐还要好看,也更让他们少爷喜欢,想必舅老爷也不会反对的,他们家太太都听舅老爷的话。
兰庭让红霜随意拦下了一个丫鬟,把柳立诚给的药全塞了过去,道:“去给二少爷送过去,就说是柳家和表舅家送来的。”
丫鬟应了声,接了所有的药。
因为现在的情况,兰庭本来想暂时搁浅,对柳姨妈他们的事情。
谁知,柳立诚这厮成了情圣,寻个机会就凑上来。
旁人都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拼了命想要知道山下的情况,只有这位还意图参加科举的少爷,脑子里都是风花雪月,不屈不挠地痴缠着谢兰庭。
成了红湖寺里一道夺目的风景线。
不出两天,不少人就都知道柳家的大少爷,为了谢家的大小姐茶饭不思。
兰庭坐在廊靠上,手里拈着一枝折下来的碧桃,远远的看过去,像是在欣赏风景。
碧釉满腹苦恼地嘟囔道:“小姐,表少爷总来缠着您,奴婢看柳夫人看您的眼神也不善。”
下一刻,兰庭就将手里的碧桃花,握进掌心里合成一团揉碎了,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凉凉道:“没事,就是头脑发热,凉一下就好了。”
“凉、凉一下,这该怎么凉,难道还踹进水池里?”碧釉刚说完,就被红霜捂住了嘴巴。
她们的目光双双挪到了小姐身上,这么直接而干脆的做法,还真是她们大小姐能干出来的。
果不其然,大小姐笑盈盈地打了个响指,夸奖道:“碧釉可聪明多了,既然如此,就你去送信吧。”
碧釉积极踊跃的刚想应下,就被红霜扯住了,她还在努力挽救一下:“大小姐,不好吧,万一让表少爷说出来是您干的,碧釉表少爷也认识,传出去咱们就完了。”
再说了,之前大小姐做的一些事情,做一次两次见效有用,还不为人知,这都是运气好,这次可不一定。
红霜见小姐面露迟疑,再接再厉地苦口婆心劝阻道:“流言止于智者,您到底是大家闺秀,这些行径,也不符合您的身份是不是?”
既然不喜欢,不失礼数的拒绝就好了,再不济请侯爷和夫人出面,流言自会散去的。
红霜还不知道,她家大小姐已经将两位少爷一个揍了,一个断腿,连二小姐和候夫人都没能吃到好脸。
红霜是个好丫鬟,碧釉也是,兰庭喜欢她们,偶尔也会听从一下改进意见,这次也不例外。
“好,那我就不出手了。”
红霜欣慰地露出了老母亲般的笑容,碧釉则心有不甘,但红霜说的有理,只能悻悻放弃发言。
兰庭转头就见了孙桑海,让他教教柳立诚,什么是祸从口出。
这天傍晚,就听说,柳立诚被谢大小姐爱慕者叫出去,下黑手打了一顿的事情。
连氏和谢桓一点没以为是兰庭做的,这次带出来的人,兰庭能使唤自如的,除了碧釉就是红霜,两个丫鬟水桶都挑的费劲,更别说半夜出去打人了。
若是在山下,也许还怀疑她会收买了谁。
但现在寺里的一众人等,除了自家带来的人,就是别的勋贵人家的人,还有寺里的僧众,非富即贵,谁会被谢兰庭这样毫无根基的弱女子指使。
这段时日,凭借兰庭的姿色,能使人倾倒还真的不足为奇,前提是她不开口说话讽刺人,好好说话。
庆安侯夫妇思来想去,居然还真的就爱慕者一说靠谱了。
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流言是不是止于智者,兰庭不晓得,但强大的武力和蛮横的拳头,一定可以让流言的源头张不开嘴,躺在床上半个月下不来。
柳姨妈看见儿子鼻青脸肿的模样,哭得和连氏当初一样一样的,但她比连氏幸运,能够找到罪魁祸首,表妹连氏就不行了,只能朝着自己的丈夫埋怨。
哭完后,气势汹汹地上门来兴师问罪,得了她当初的安排,兰庭现在自己一间院子,反叫她吃了个闭门羹。
她以为兰庭是怕事了,做了缩头乌龟。
殊不知,寮房里,兰庭对自己默念了一句:“过犹不及。”
兰庭不主张用强力对付女子,顶多就是气急之下,对谢如意的一巴掌了。
她也不是觉得柳姨妈怎么可恨,就是觉得太碍眼了,莫名的厌恶。
让她“打在儿心,痛在娘心”就好了。
红霜哆哆嗦嗦地问谢兰庭:“大小姐,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这天下绝没有这样的巧合。
碧釉不明不白,可可爱爱,露出疑问,这还用问吗,肯定表少爷太过分了呗,有人看不过去,为自家小姐做好事不留名。
兰庭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哦,我去拜了拜佛祖,求他啊,让流言止于智者,这个红湖寺的香,烧得真值啊。”
红霜:大小姐您莫不是在逗我?
碧釉一听,就肃容冲向了内间,红霜没拽住:“你干什么去?”
碧釉兴冲冲地转过头:“走啊,还愿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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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疏安:伸出了试图举报的脚
兰庭(面无表情):断腿警告.jpg
嗯……前几天丧了一下下,还以为没多少人看得,爱你们,不会弃文的。
感谢在2020-03-31 23:19:05~2020-04-09 23:5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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