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欲晋年贵妃为皇贵妃。
皇后特意叫刘嬷嬷传这样一个消息给她,定是有深层含义的。
皇贵妃跟贵妃相比,虽只差了一级,但意义却大不相同。
所谓皇贵妃,位同副后,也可以理解为是准皇后备选者,自然也不是轻易可以册封的,除非后宫没有皇后,或是皇后犯了什么大错被废或被幽禁,一般这时才会册封一个皇贵妃出来代为履行皇后职责,统领六宫。
而如今皇后健在,也不曾有失德行,按理是绝不可能弄个皇贵妃出来的,不过如今年贵妃据说已是快不行了,皇上有意在爱妃临终前给她的体面倒也在情理之中。
就如当年的孝懿仁皇后那般,不也是到临终前,先帝才给了她一个体面。
这种情形下的晋封,按理其实不必在意,不过皇后特意叫人传这话给她,显然不是很乐见其成的态度。
陈瑾瑜不知为何皇后会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但既然皇后有意要她帮忙,她也不好拒绝,不过该如何做还是得仔细琢磨琢磨。
“皇后娘娘竟又赏赐了这么多东西?”
“皇后娘娘对小主可真好。”
佩文佩兰二人进来看见桌子上那些个好东西,都忍不住感慨一番,佩文那眼珠子滴溜溜的都有些挪不动了。
陈瑾瑜瞥了她们一眼,吩咐道:“都收起来,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赏赐单独存放好,其他娘娘赏赐的那些东西,料子首饰你们可以每人随便挑两件。”反正那些人送的东西她也不敢用。
两人刚被罚了两个月的月例,眼下闻言自是喜笑颜开,“谢小主赏赐!”
“去罢,叫元志他们也挑两件。”
当初能被分配到她这样一个不受宠的小答应身边,那些奴才自然也是属于没有门路没有关系的那种,平日里除了那点月例也难得有什么额外的收入,眼下意外得了笔赏赐,自是个个眉开眼笑。
主殿那头的奴才瞧见这边欢喜雀跃的氛围,有人眼红泛酸,也有人鄙夷不屑。
屋里头听见动静的熹妃不禁眉头一皱,不悦的问道:“外头何事喧嚣。”
就有宫女上前回道:“回娘娘的话,偏殿那边的奴才才得了赏赐,正高兴着呢。”
桂嬷嬷不屑的嗤笑一声,“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得志便猖狂。”也不知究竟是在讽刺那些奴才呢,还是在指桑骂槐。
熹妃对那宫女说道:“你去叫那起子奴才消停些,扰了本宫清静有他们好看。”
“是,奴婢这就去。”
“偏殿那个怕是快搬走了。”桂嬷嬷熟练的给自家主子捏着肩,边轻声说道:“届时便不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了,只怕有些事儿就不是那么方便了。”
熹妃眯着眼享受着奴才的伺候,闻言只淡淡说道:“不必着急,自然有人替咱们做。”
“那位?不是说已经快不行了?”
“你还真信她?”熹妃不禁冷笑一声,“本宫与她相识十几年,她是个什么性子,本宫自认还是了解的,她可绝不是能轻易认命的人。”
“要说死了儿子悲痛欲绝本宫信,但要说因此而心如死灰,本宫是绝不信的。前头三个没了她不也一直活得好好的,这都第四个了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伤心或许是真,但绝不会就不想活了,反之,她只会更努力争。”
认命?这宫里的女人,就没有能轻易认命的,素日里瞧着是个弱柳扶风的,实则内心可远比常人更坚韧。
桂嬷嬷这一琢磨,仿佛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这后宫里的女人哪有那么容易就倒下的,那心啊,只有更狠没有最狠。
“年家定是不甘心的,她想争,除非再生一个。”
熹妃却笑了,“她自是想生的,只是……能不能生出来,生出来了能不能养大,可就不是她说了算的了。”
桂嬷嬷心里一寒,十几年间生一个死一个,三子一女个个夭折,这本就不正常。
“本宫断定她绝不会就这么死了,所以,不必着急,静待鹬蚌相争即可。”
“娘娘英明。”
眼看天色已暗,原以为今日皇上不会来了,谁想却还是顶着月光来了。
“这么晚了皇上怎么还来了呢?如今虽已入春,可夜里还是有些凉的,皇上可千万别受寒了。”陈瑾瑜嘴里嗔怪,可脸上显然是惊喜的表情。
四爷轻声笑了笑,“最近较忙,朕白日里也没空来瞧瞧你,瞧着现在还不算太晚,估摸着你应当还不曾睡下,便先来看看罢。你身子养得如何了?孩子可曾折腾你?”
“连着喝了几日药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姜御医果真医术高明。”陈瑾瑜亲自帮皇上解下披风,坐下送上一杯热茶,笑着说道:“这孩子倒是个乖巧的,婢妾原还担心孕吐什么的,谁知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瞧见什么都能吃得下,时常叫婢妾都忘记肚子里揣着一个了。”
闻言,四爷愈发笑开了,“能吃是福,想吃什么尽管叫奴才去吩咐御膳房,往后随着月份大了,你这饭量也应会愈发大起来,到时便在永寿宫里设个小厨房,随时想吃便叫厨子做,也省得御膳房里太忙顾不过来,委屈了这小子。”
陈瑾瑜嘴巴一撇,闷声委屈道:“还当皇上是心疼婢妾呢,谁知皇上的心里却只有肚子里这个。再说了,皇上又怎知这是个阿哥了,万一是个小格格,那皇上是不是就不喜欢了?”
四爷见状只连连安抚道:“你这可真是冤枉朕了,朕自然是心疼你的,若生个阿哥自是最好不过,若是个格格朕也是极欢喜的,朕膝下如今刚好没个贴心的小格格。”
这倒也是真话,阿哥还是格格还真不必太过在意,毕竟有一就有二,他如今正值壮年,也委实不必太过心急,不过是说顺嘴罢了。
陈瑾瑜借机歪缠了一会儿,便顺势下坡了,想到皇后娘娘,便将话题岔到年贵妃身上去了。
“婢妾听闻贵妃娘娘的身子仿佛不大好?”
四爷叹道:“福慧这一走,对她的打击委实很大,如今日日不吃不喝竟是一心求死,朕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暂且叫奴才每日强行灌些参汤罢了。”
陈瑾瑜轻轻抚摸着自己目前仍旧平坦的腹部,也是轻叹道:“如今婢妾怀了孩子,倒是能理解贵妃娘娘的心情了。太医又是如何说的?”
“只说她自个儿想不开,如此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想到那个心如死灰的女人,四爷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了些许伤感,“贵妃服侍朕也有十几年了,如今走到这般境地,朕竟束手无策,或许尽量叫她走得体面些便是朕如今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罢。”
“听皇上这意思,可是有意晋一晋贵妃的位份?”
四爷应了一声,不疑有他,后妃临终前晋位份也是惯例了。
陈瑾瑜连连点头,说道:“这倒也是个好法子,贵妃娘娘能够伴驾多年,成为皇上的贵妃,自是福泽深厚之人,晋位份也是桩难得的喜事,许能将贵妃娘娘冲好了也不一定呢。”
闻言,四爷念佛珠的手却是一顿。
他自是希望贵妃能好起来的,可万一到时候她真好起来了,这个皇贵妃的存在就足够让皇后尴尬的了,皇后脸面上难看,管理后宫时也未必如往常一般得心应手了。
年家的野心,他从来不敢小觑,届时有年家的支持,这个副后足够能跟皇后分庭抗礼,这是他断不想见到的。
皇后无子,娘家也没有什么杰出的人物,近几年愈发低调沉寂下去了,所以他不介意皇后大权在握,但是贵妃不一样,她背靠年家,便注定贵妃之位已是到头了,至少活着的时候绝不能再进一步。
想到这儿,四爷不禁心头一紧,面色微沉。
终究他还是不够心硬,面对一个陪了自己十几年的女人那副垂死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了,可就这一次心软,却险些让局势脱离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