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人含笑走进, 安秋指指风荷, 小声说道:“一直在说话,不肯停下来, 怎么办?”
武大人一惊, 收了笑容看着风荷,低声问安秋:“何时开始的?都说了什么?”
“看到我就不对劲……”安秋小声叙说的时候,风荷依然在自说自话,一边说一边低着头笑。
武大人拿出针袋抽出一根针, 缓步走过去,猛然出手, 将针刺入风荷耳后。
风荷脸上笑容一滞,止了话语茫然看向武大人, 武大人抽出针看着她:“桃夭生了, 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风荷点头笑道, “我知道啊,有人告诉我了。”随即又摇头,“是谁告诉我的?给忘了。”
“说你有学问,等着你过去取名字呢。”武大人笑道。
风荷站起身:“那走吧, 这会儿就去。”
武大人跟了出来,指指丹草道:“一起去。”
临华门外上了马车,风荷揭开帘子往外瞧着:“杨柳枝头泛绿了, 风也透着暖意。”
丹草不敢接话, 武大人笑道:“是, 桃夭这儿子啊,二月二生的,大富大贵的命。”
“她这个二月二是赶上的,德妃就不一样了,喝了药催出来的,把命给催没了,孩子可好吗?”风荷问道。
“早产了差不多一个月,有些孱弱,身上绒毛还没褪尽,好生照顾,能活下来。”武大人道。
“丹草的孩子更孱弱,如今不是活蹦乱跳的吗?长生姐姐说小家伙爬得飞快,嗖嗖嗖的。”风荷看向丹草。
丹草笑笑,眼中却泛出泪来:“多亏了武大人和长生姐姐。”
“三翻六坐八爬,丹草的孩子正好八个来月,很健康。”武大人笑道。
“不对啊。”风荷指着窗外,“前面该右拐,怎么左拐了?这街上怎么多了许多官兵?出什么事了?”
“桃夭没在良府生,在季府生的。”武大人说着话,凝眉端详着她的神色。
“是吗?”风荷一脸诧异,“为何?”
“初二早起的时候,桃夭烦躁不安,闹脾气,说是憋气难受,住在良府的太医给她诊脉,说是脉相平稳,上午的时候,桃夭闹得更厉害,说是想出去走走,季夫人就说要不到我们家过节去吧,换个地方,也换个心情,这话说到了桃夭心里,桃夭吩咐人收拾了去往季府,桃夫人马大娘她院子里的人都跟着去了,午膳过后不想回去,说是季府大,呆着舒畅,非要留下晚膳,晚膳后刚要动身,肚子疼上了,桃大娘给人接过生,马大娘和季夫人手脚利索,太医又过去得及时,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生了,八斤重的大胖小子,桃夭可受了罪了,后两个月嘱咐她少吃多动,就是不听,又能吃又懒得动……”武大人缓慢说着,依然凝目端详着风荷。
“平安就好。”风荷笑道,“桃夭如今越来越任性了,都是良霄给惯的。”
说着话到了季府,武大人带着风荷到了桃夭住的客院,风荷揭开帘子进去,桃夭靠坐着冲着她笑,风荷想笑,眼泪落了下来,坐在床边握着她手:“你受苦了。”
“有惊无险。”桃夭笑道,“多亏了伯母。”
“武大人说是桃大娘给你接生的,我娘只是帮忙。”风荷说道。
桃夭心里揪着难受,羽雁早起过来跟她说起的时候,她还有些不信,这会儿看着她,才知道她真的忘了,忘了良府曾经失火,忘了自己曾经晕厥,曾经在睡梦中挣扎叫喊,她牢牢记着武大人的叮嘱,风荷不提起良府失火的事,谁也不许提起。
“娘,让风荷看看孩子。”桃夭喊道。
桃大娘答应着抱了孩子过来递在风荷怀里,风荷小心翼翼抱着,低头瞧着呀了一声:“又是一个胖团,肉嘟嘟又肥又嫩,喜欢得想要咬上一口。”
桃夭看着她:“等着你给取名呢。”
“我回去多拟几个让你挑,乳名呢?”风荷笑问。
“叫猫儿。”桃夭说着话,突然咬一下舌头。
身子跟着往下一出溜,紧闭了双眼忍着眼泪闷声说道:“我累了,我想睡会儿,你去看看伯母。”
进了母亲房中,母亲正在做撑腰糕,丹草在一旁学着做,一边做一边说话,瞧见她进来,母亲笑了笑:“宫里都好吗?”
“不好。”风荷摇了摇头,跑过去扑在母亲怀中,搂着母亲落下泪来,一边哭一边说,“娘,才婳死了,她为了让孩子二月二出生,喝了催生汤,生下孩子后大出血死了,岳儿还差点儿丢了,若不是小祐舍命护着,若不是文丰机警,若不是有地道,岳儿也没命了。娘,我吓死了……”
母亲抱住她拍着她后背:“过去了,都过去了。”
风荷点点头,却放声哭了起来,直至痛哭嚎啕。
母亲抱着她任由她哭,她哭了许久停下来,低着头窘迫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眼看到娘就想哭,忍都忍不住。”
“德妃娘娘是你闺中好友,她骤然薨逝,你心痛伤怀,大皇子又险些出事,你担惊受怕,娘都知道。”母亲扶她坐在,看着她突然笑了,“我这手上沾满了面粉,刚刚这一抱你,瞧瞧,脸上头发上身上,都是。”
风荷低头一瞧,也忍不住笑,丹草端了水过来,母亲洗干净手,为她擦着脸擦着头发,又掸着衣裳,清理干净了问道:“你着急忙慌过来,大皇子呢?”
“岳儿有安秋她们,还有文丰小禄,没事的。”风荷说着话又一头扎在母亲怀中,吸吸鼻子道,“娘,我不想回宫去了。”
母亲愣了愣,丹草也愣住了。
“我早该听娘的话,离开那深宫,那里不是家,那里是吃人的地方。”风荷说道。
“大皇子呢?你不管他了?”母亲忙问道。
“昨日他出事,我就没在他身边,后来也不是我救的他,我对才婳倾尽心力,就想护着她和孩子,可她还是死了,孩子虽活下来了,可是很孱弱,我还害死了小祐,若不是我,他不会那么拼命。”风荷自嘲笑道,“我很没用,有我没我都是一样。”
丹草试探着问道:“女史不给小祐报仇了?”
“恶人都关了起来,等皇上回来发落就是。”风荷说道,“我不想进宫去了,我只想陪着我娘,我在我娘身边呆着,心里才踏实。”
说着话从母亲怀中抬起头,仰脸看着母亲说道:“我不回宫去了,我以后只听娘的话,娘想给我说亲就说亲,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
“好。”母亲冲着她慈爱得笑,“那就不回宫,陪在娘的身边。”
风荷靠在母亲怀中甜甜得笑,母亲动了动,她忙紧紧抱住了,怎么也不肯撒手。
直到丹草端了托盘过来,笑说道:“撑腰糕好了,女史就着茶汤吃两块吧。”
风荷嗯了一声,母亲笑道:“我喂你吧?”
“好啊。”风荷雀跃说着,这才肯将母亲放开。
母亲将糕切成小块,一块一块叉着喂她,看着她吃两块下去,递过茶汤在她唇边:“这糕黏软,喝几口茶汤润一润。”
喝了茶汤下去,就觉两眼发涩,手掩了唇打个哈欠:“困了。”
“去里屋睡会儿去。”母亲说着话过来扶她,扶进寝室床上为她盖了被子,看着她酣睡的脸,眼泪落了下来。
出来的时候,武大人已经在座,看季夫人红着眼圈,忙说道:“丹草已经细说了刚刚的情形,风荷见到夫人之前,还算是正常,只是忘了良府失火的事,一见到夫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像个孩子似的撒娇痴缠。”季夫人叹息着坐下,“还异常乖顺,她打小就有主意,还没有这样听话过。”
“夫人的意思是……”武大人试探道。
“虽听话乖顺,可这样的她不是她,还请武大人为她医治。”季夫人恳切说道。
武大人沉吟着:“先让女史在夫人身边呆上几日,丹草仔细查看一下她的变化,我呢,会每日早晚过来瞧瞧。”
季夫人点头:“那就听武大人的。”
武大人走后,丹草进去看了看风荷,依然睡得香甜,出来跟季夫人道:“我还不知道昨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日傍晚的时候,我去后花园喂猫,那些猫喵喵叫着躁动不安,也不好好吃食,我挨个抱起来捋着毛哄,有一只黑猫平日里最温顺,瞧着我就过来挨挨蹭蹭的,这次竟然在我手臂上狠狠挠了一把。”季夫人说着话撸起衣袖,就见几道红印又长又深,伤口已经肿了起来,丹草忙去包袱里找出一盒药膏为季夫人涂抹。
“若不是跟你提起,都忘了这伤口。”季夫人摇头苦笑,“回去后总觉得不对,一夜里睡得不踏实,早起的时候跟桃夫人说起,桃夫人就说猫啊狗啊这些小东西最敏锐了,十几年前洛阳有一次地动,安国候府后园里的小动物就躁动不已。”
丹草小心翼翼上药,季夫人轻嘶一声,“我心中更为不安,又过去瞧了瞧,那些猫都不见了,叫唤了一阵也不见来,碗里的猫食都还在,没怎么动,一上午过去三次,没有牠们的踪影,我回去跟桃夭说,总觉得不是好兆头,马大娘笑说桃夭快生了,我过分紧张,桃夭想了想说,将军不在府里,我又临盆在即,咱们宁可信其有,收拾收拾到季府去。”
季夫人说着话顿住了,吸一口气方接着说道,“马大娘觉得我多事,收拾起来就慢了些,离开的时候我们还说说笑笑的,刚出桃夭的院子,就听身后轰得一声,回头一瞧火光冲天而起,众人疾步向外奔逃,桃夭肚子大走得慢,又惊动了胎气,直喊肚子疼,我与马大娘桃夫人还有桃夭贴身的大丫头芳菲,我们四个将桃夭抬了起来往外走,另一个大丫头锦绣飞奔去叫人,负责守卫的内禁卫金将军跟着她跑进来,抱起桃夭就往外冲,我们上了马车的时候,听到轰隆隆几声巨响,后院的房子塌了。好在无人伤亡,只是稳婆跑了,桃夭的四个大丫头,其中两个生死存亡的时候忘了主子,桃夭说不要了,到了我们家,桃夭就见了红,好在桃夫人有经验,我与马大娘帮忙,太医来的时候,孩子都露头了。”
季夫人心有余悸,白着脸低头喝茶,丹草听得心惊,徐徐松一口气,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是夫人的善心救了这么多条人命。”
“只不知那些猫儿吉凶如何。”季夫人叹一口气。
“猫儿性灵,不会有事的,夫人放心吧。”丹草忙道。
季夫人点点头:“桃夭感念不已,给儿子取名猫儿。”
说到猫儿,神色放松下来,脸上不自觉带了些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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