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轻审视着林淮风。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 眼睛注视着宋如意,俊朗的脸上露出少年人罕见的冷峻和严肃,那般神情令人不由地生出畏惧。
阮轻不禁产生疑惑。
他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看上去不可能更认真了, 可是过去种种,不都是他的虚情假意吗?
若是虚假之情,何必在天下人面前, 立下这么重的承诺?
就好像他曾经,真的很在乎自己一样。
阮轻暗暗地抽了口气,眼眶隐隐泛红, 她扭过头去,发现靳十四正注视着她, 目光带着关切和询问。
她摇摇头, 松了口气,带着些许释怀,示意无碍。
宋如意有些失神,诧异地看着林淮风, 好半天才说:“我……给她喂毒, 并非想要她的性命……你找我报仇, 终归是找错人了。”
林淮风冷冷地看着她, 幽幽说道:“你以为林家找你寻仇是师出无名,如今当着天下人的面,我不妨跟你说清楚了——”
“我们林家,不在乎这些,我不在乎这些。”
林淮风身体稍稍前倾,看着宋如意的黑瞳, 一字一字说:“轻儿受过的委屈、苦难, 我会让你加倍偿还。”
宋如意嘴皮子抽了抽, 冷声道:“你要这么胡来,那我只好奉陪到底。”
林淮风站起身,朝院中看了一眼,万剑宗的弟子们正一脸警惕、拿剑对着他,而他丝毫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端着袖子泰然自若从堂前走到院子里,面朝天下修士,突然缓缓张开手,高声宣布:“阮轻,才是这天底下最正统的陆家血脉,是宋如意如假包换的亲生女儿。”
陆宴之:“!”
宋如意:“!!!”
所有人:“!!!”
哗然声,议论声,还未来得及从人群中爆发,宋如意一声大喝:“胡说八道!即刻将他擒拿!”
顷刻间,剑阵启动,数百名万剑宗弟子联成阵法,无数灵剑集为一道灵光,朝林淮风劈了过去!
林淮风抽剑相抵,眼看着迎面而来的剑气要将他劈个粉碎,云子昭、于茂华、林琼叶等人纷纷抽出法器抵挡,一时灵光剑影四射,将万剑宗集中攻来的剑气打散——
与此同时,数道紫色灵光从天而降,落入院中,赫然是十二名身着华服、面容姣好的女子,各持法器摆好了阵仗。
“十二乐姬?”
“楚皇的人来了?!”
看热闹的人,越发激动起来。
十二人中,抱琵琶的红衣女子走上前,朝众人颔首示意,朗声说:“京城之地,楚皇眼皮子底下,宋长老,在这里动手,不妥吧?”
宋如意脸上一阵难看,半响才说:“十二乐姬怎么也来了,真是失敬了。”
琵琶女笑道:“万剑宗今日婚宴,盛况非凡,天下各门各派都来道贺,却唯独不邀请我们君上,我们君上心里过意不去,特让我等前来道贺,同时奉劝各门各派,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外面都是无辜老百姓,可万万不能在这里动手。”
众人都沉默了。
换做平时,以万剑宗的势力,根本不用将楚皇的人放在眼里。
但今日之后,万剑宗在京城地位,在天下人眼里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准。
然而奇就奇在,蓬莱阁的人这个时候不请自来,背后竟然还有楚皇的人支持。
他们或许早就结盟了,楚皇忌惮万剑宗,一心想要除去这个占在京城的门派,于是他们找来了林淮风。
同为剑宗门派,蓬莱阁远在东海,本不会掺和中原的事,但林淮风还是掺和进来了。
或许他同楚皇达成了某种交易,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些好处;或是只是为了一己私仇。
如今十二乐姬和蓬莱阁的人站在一起,当着天下门派的面,万剑宗确实不敢贸然动手。
此等场面,宋如意明显有些慌了,开始沉不住气,坐在椅子上,手撑着额头,脸色惨白。
陆萱萱站在她旁边,摸了摸她后背,给她顺气,善解人意地说道:“娘,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把他们都送走吧。”
宋如意点了点头,疲惫不堪,看了眼陆嘉尘说:“夫君,你送一下客人吧。”
“慢。”
一道清冽的声音于角落里响起,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次竟然是陆宴之。
只见他排开众人,缓缓走到宋如意面前,蒙着黑布的盲眼看着她,启唇说道:“林淮风所述,是真、是假?”
连陆宴之都发问了,其他人更是炸开了锅——
“阮轻姑娘真的是宋如意的血脉?”
“这不可能吧?就算是报错了孩子,哪里有不认回的道理?!”
“这太离谱了!宋家的人疯了吗?还是说诅咒是真的?!”
“弑父弑母,抛妻弃子,兄妹乱.伦,这些事情竟都是真的?!”
宋如意一脸痛恨地看着陆宴之,咬牙说:“我养你这么多年,你信不过我吗?”
陆宴之回答:“信不过。”
话音落下,只见宋如意抬起手,做了个令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举动——
她抬起巴掌,急火攻心,用全力猛地扇了陆宴之一掌!
“啪”地一声,陆宴之差点跌倒在地,被旁边的人扶住才堪堪站稳。
他脚步虚浮,重新站在宋如意面前,身姿笔挺,而那条蒙眼的黑布却早已随着刚才那个巴掌,散落开掉在地上,露出覆在下面的一双伤眼,令人触目惊心。
静了一瞬,人群中竟有人哭了出声,玄音宗的女弟子捂着脸,悲痛地指着宋如意说:“宋长老,你为何要打他?”
另一名女弟子难以忍受地说:“天清君做错了什么,你怎么能如此过分?!”
宋如意果然是沉不住气,怒火攻心,一时间失了分寸,当众扇了陆宴之。
她手悬在空中,微微颤抖,有些不知所措。
陆嘉尘按住她手腕,责备地说:“够了,别再胡来了。”
“爹,”陆宴之双膝缓缓落地,抬起脸,嘴角溢出血,盲目看向陆嘉尘,重复道,“林淮风所言,是不是真的?”
陆嘉尘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哥!”陆萱萱焦急地说,“你为什么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肯相信自己人呢?”
陆宴之没有回答,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却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悲哀。
一片寂静中,阮轻开了口,“是真是假,又能怎样?”
陆宴之轻声说:“宴之心有愧疚,此生永不得安宁。”
“那又如何?”阮轻说,“他们终究是你父母,你甚至连忤逆他们都做不到。”
陆宴之阖上眼,心里一阵阵地钝痛。
“有意思,”林淮风在旁边看着,冷笑着说,“天清君,即便是天下人都骗了你,你还能杀光天下人不成?”
陆宴之双手握拳,身体轻轻地发抖。
若天下人皆负他,他都可以不去在意。
可唯独,无法忍受他负了阮轻一人。
“显然,你不会这么做,也不可能这么做……”林淮风顿了顿,轻轻地说,“你连杀我都做不到,又怎么会向你父母报仇?”
宋如意忍无可忍,用力震了下扶手,“林淮风,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了。”
林淮风冷笑着,垂眸看着宋如意,幽幽说道,“宋长老可曾想过,若是当初,你名正言顺认回了轻儿,以她为天下赴死的功德,早就抵了你们万剑宗宋家的冤孽!”
众人俱是一惊,纷纷问道——
“林公子,这话从何说起?”
“冤孽?可是说宋家流传至今的诅咒?!”
“不会就是那个恶毒的诅咒吧?!”
就连宋如意,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回过神来,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夹杂着后悔不已。
林淮风高声说:“剑修一门,主杀伐之气,万剑宗屹立于天下门派之首,前几任宗主都是残暴嗜血之人,想必早已犯下不少冤孽,是以才有‘报应’一说,却并非诅咒之意。”
众人慢慢回过味来,俱是惊诧,林淮风嘲弄着看着宋如意,接着说:“原本只要你们宋家好好积攒功德,积累福报,诅咒的流言自会被攻破,可宋家这几十年来,根本毫不自制,一味地扩张,犯下种种过错,更有灭门上陵纪家这等天理不容之事,今日这番结局,是你们自食其果,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宋如意垂丧着脸,浑身冰凉,林淮风的话如当头棒喝,让她猛然惊醒——
难道说,这么多年来她所选择的路,一直都错了吗?
她一心为了宋家,为了让宋家避开那个恶毒的诅咒,她甚至不惜代价,试图通过窥视未来,来寻找解决办法。
这些年来,万剑宗好不容易被他们经营壮大,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却在朝夕之间,如广厦倾倒,轰然倒塌。
如果认回了阮轻,以她的功德,是不是能救万剑宗一把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回头的余地吗?
她心慌意乱地想着,林淮风幽幽地说:“可惜轻儿早已经和你们断绝了关系,她就算救了天下万万人,一分功德也算不到你们宋家头上,更不可能为你们宋家抵罪,这就是你自己种下的因,结出的果。”
※※※※※※※※※※※※※※※※※※※※
震惊,今天的燕子竟然拿着绿茶剧本?
十四:又是当工具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