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十四面无表情地看着于茂华, 犹豫了一瞬,抬起手抓着她后领,一把粗鲁地将人推开。
于茂华:“?!!”
于茂华往后倒了几步, 堪堪站稳,眼睛瞪直, 难以置信地看着“宋钦砚”,突然朝他怒吼:“你干嘛?!”
靳十四一脸纠结地看着她, 也没解释, 嘴角抽了抽,走到门外,顺手将门合上,低眸看了于茂华一眼,接着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走过去。
“站住!”于茂华发怒喊道。
靳十四在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背对着她, 犹豫要不要出手, 干脆将人打晕送回房间。
如果她继续纠缠的话,他只能这么做了。
于茂华追了几步,扬起手中武器九节鞭,指着他说:“宋钦砚, 你到底搞什么鬼?!”
片刻后, 靳十四转身回眸,淡淡地看着她,启唇缓缓说, “你过来,我有办法帮你消除那颗疹子。”
他眼神淡漠, 开口时声音与往日也有区别, 如凛凛冷风, 却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还有一点点刺激。
于茂华怔住了,焉了怒气,看着“宋钦砚”,仿佛才第一天认识他似的。
“过来。”靳十四冷漠地说。
于茂华咽了咽口水,点了下头,放下九节鞭,朝靳十四走过去。
靳十四偏头,抬手在她耳下脖颈上轻轻一触,冰冰凉凉还带着酥麻的感觉传过来,于茂华阖上眼,倒了下去。
“麻烦。”靳十四将人接住,扛在肩上,有些郁闷地说。
“别把她弄伤了,”阮轻突然出声,将珍珠放入蚌壳,在靳十四旁边现出身形,冲他眨眼,看向于茂华说,“挺漂亮的新娘子,只可惜这婚大概是结不成了。”
靳十四看着她,眼底流露出笑意,却责备说:“你都不帮我。”
“抱歉,”阮轻抿着唇笑了笑,“刚才太突然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拦住她。”
“嗯,”靳十四注视着她,说道,“你猜得没错,宋宗主房间里的确有密室,就在书架后面,将第三条横板往上拨,朝左推开,有一道下了血禁的门,宋宗主现在应该还在密室里。”
阮轻笑着说:“不是我猜的,是我们猜的,你,我,姬夜,还有精灵。”
靳十四点点头,低头看了眼手里那个“麻烦”,开口说:“我先将于姑娘送回去,你等我回来,不要擅自行动。”
阮轻答应了,带着那颗紫珍珠,守在宋宗主屋外。
半个时辰过去,靳十四还没回来,阮轻决定先进屋看看。
她撕下带着少许气息的人.皮.面具,隐去身形,进了屋。
宋宗主房间宽敞,里头一个人都没有,桌案上的油灯也快燃尽了,微弱的焰火晃动,连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起来。
屏风前有茶案、火炉,一旁立着花架、桌案,屏风后面则是一张竹榻,一张睡床,以及靠墙的书架。
依照靳十四的说法,密室应该就在书架后面。
她试着拨动机关,接着听到齿轮转动的声音,书架分开,面前出现一道血禁之门。
她将耳朵贴在门口,听了半响,没察觉到任何动静。
片刻后,她重新合上书架,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一面等靳十四,一面等宋宗主从密室出来。
油灯燃尽,天渐渐地亮了,阮轻差点睡着,突然听见书架拖动的声音,她惊醒过来,藏到一边,屏住呼吸。
宋钦砚从密室里出来了,脸上带着少许困意,打了个哈欠,坐到床边,拉了下床柱旁的绳,下人那屋的铃铛响起,很快就有人端着热水过来伺候他更衣、洗漱。
“老爷,陆家的人已经到了,现在在客厅等着。”小厮给他系好腰带,同时说道。
“自家人而已,又有笙丞在旁边招呼着,我晚点过去也无妨。”宋钦砚说。
阮轻在旁边看着,一心想着怎么取到宋钦砚的血,去开那道血禁之门。
她必须尽快下手,否则等宋钦砚和陆家的人碰面,她更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宋钦砚身后,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有些犹豫不定。
刺他哪里比较好?
刺脖子比较不容易被发现,但他脖子都被衣领遮住了,而且刺伤之后,又该怎么样将血收集起来?
阮轻犹豫着,忽听到门口“笃笃”叩了两声。
她收起刀,站在宋钦砚身后,愈发焦急起来。
“谁这么早来了?”宋钦砚洗完脸,将毛巾往盆里一扔,吩咐说,“快去开门。”
小厮停下动作,跑去开门,见到来人后吃了一惊,说道:“哎哟,陆公子?您怎么到这来了?”
“宴之?”宋钦砚又好奇,又意外,忙过去迎接,走到门口握住陆宴之的手臂,仔细将他打量着,忍不住叹息说,“外甥,这些日子以来,可真是苦了你了。”
阮轻:“…………”
这是自去年春后,她第一次见到陆宴之的样子,一时间怔在原地,说不出的震撼。
如果不是宋钦砚凑上去喊他外甥,那小厮又称他陆公子,阮轻几乎不愿意承认这竟然是陆宴之。
他眼前蒙着一条黑布,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鼻尖、嘴唇和下巴,侧脸看上去瘦了一圈,长发散落,夹着些许白发,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极易折损的气质,只余那身白衣,还是原来的样子。
阮轻呼吸急促,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陆宴之,十年前万千魔族大军都没能将他摧毁,如今竟是变成了这副样子?
他的眼睛……是瞎了吗?
阮轻自始至终记得那双明亮的眼,过去无数个黑暗的日子里,那是她心里唯一的明光和企盼。
如今,瞎了……
也好。
她抿着唇,将目光移开,看向窗台上一株长青草,手指微微抖了下,握成拳头。
“宴之,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宋钦砚将陆宴之引到屋里,令小厮奉茶,接着在一张宽椅上坐下,叹道,“你说你,好好的跑到极北之地做什么?还好只是眼睛失明,人没什么事。”
失明……阮轻心想,果然是瞎了吗?
宋钦砚喝了热茶,接着说:“你好不容易从临安来一趟,这些日子就在京城住下,省的想这想那的,苦了你自己。”
“舅舅,”陆宴之开口,声音低哑、凝涩,他只站着“看”着宋钦砚,也没接茶,缓缓说,“宴之明天就走,此次来,想问舅舅借一样东西。”
“这么急?明天就走?”宋钦砚拧着眉,思忖片刻说,“你若是心意已决,我也留不住你,你要借什么,尽管开口。”
“那面镜子。”陆宴之道。
阮轻:“……”
“胡闹!”宋钦砚放下茶,语气徒然严肃,“你现在这样子,拿了镜子能做什么?你看得见吗?”
“我求了一张心镜符,你把镜子给我,我就能用。”陆宴之说。
“你这又是何必?”宋钦砚说,“心镜符只能用一次,你拿了镜子,看到了过去,又能做什么?”
过去……镜子?!
难道过去镜在宋钦砚这里?!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啊!
阮轻回眸看向陆宴之,也就是同一瞬间,陆宴之嘴唇勾起,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两人遥遥“对视”,陆宴之说:“看到过去,便能看到她了。”
阮轻神情僵住,忍不住去揣测,陆宴之想看的“她”……是谁?
席月生跟她说,陆宴之是因为自己的死而大受打击,他想看得人……是自己吗?
“还有呢?”宋钦砚语气不悦,“还有什么?”
“真相。”陆宴之说。
“阮轻已经死了,你要真相有什么意义?!”宋钦砚站起身,擦了把脸上的汗。
就是现在!
阮轻举起小刀,凑过去,眼疾手快地在他手背上划了一刀!
“啪——!”
宋钦砚左手在右手手背上拍了一掌,险些拍到阮轻的刀,他上下看了看,喃喃说:“哪里来的蚊子?”
阮轻:“……”
陆宴之仍在等他回答,宋钦砚早已经不耐烦了,看他一眼说:“镜子我不会给你,省得你到处惹事,宴之,你这个人怎么就越长大越糊涂呢?”
“我只想知道,当初她在星照门,到底发生了什么……”陆宴之说,“你们所有人的话,我都不会信了。”
宋钦砚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拉扯着,将陆宴之赶出房门,合上门便走了。
阮轻拿着那柄染了血的小刀,来到暗门前,使足了劲,想着怎么将刀尖上可怜的一点血弄到血禁法阵上去,始终不见效果。
足足有一盏茶时间,阮轻都在跟那滴血较劲,直到房门再次被叩响——
“笃笃。”
“爹,您在吗?”宋笙丞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阮轻停下动作,将书架归位,与此同时门被推开,宋笙丞站在门口,听到书架的声音,朝阮轻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喊道:“爹。”
阮轻:“……”
屋里没有人回答他,宋笙丞越过屏风,走到书架前,四处摸索寻找,一个人嘀咕着说:“奇怪,刚才明明听到声音。”
忽地,一把小刀抵在了宋笙丞脖子上,阮轻收起紫珍珠,在他后面现出身形,寒声说:“别动。”
宋笙丞僵在原地,背对着她,却感觉到了什么,声音有些发抖,“你……你是?”
“我先不杀你,只要你一点血。”阮轻说。
“师父!”宋笙丞听出了声音,扭过头看向阮轻,竟也不顾他脖子上的刀,一脸惊喜地看着她,高兴地说,“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阮轻:“……”
“别动。”阮轻烦躁地说,“站好,别动。”
她刚才实在是疏忽,只想着宋笙丞的血有可能能解开血禁,却忘了唐星遥和宋笙丞之间也有师徒关系。
“师父,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宋笙丞苦着脸说,“我爹薄情寡义,现在要娶媳妇了,你要是在的话,新娘应该是你的。”
阮轻挑眉看着他,单刀直入地问:“宋笙丞,去年这个时候,你在星照门伤了阮轻的灵根,到底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人指使?!”
宋笙丞没想到“唐星遥”会问他这个,咽了咽口水说:“师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的确不喜欢阮轻,下手时没轻没重,可我真没想到,那一剑下去,居然就把她灵根给毁了,师父,你相信我。”
阮轻冷笑:“好一个没轻没重,要不我现在也把你灵根毁掉?”
宋笙丞扁扁嘴,没再说话了。
阮轻是真想挖他灵根,但眼下不是计较私仇的时候,她手肘在宋笙丞颈后猛地一撞,将他敲晕,在他手背上划了一刀,将血洒在血禁之门上。
阵法符文被点亮,密室的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