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见劝不住薛虹, 只能回头去劝薛夫人:“妈,大哥已经开始当家作主了,他自己的事情自会自己打算, 您就尊重他的想法吧。”
薛夫人红着眼睛捂着帕子哭:“我是管不了你了,你翅膀硬了, 想怎样便怎样吧!”
薛虹叹了口气,忍着一突一突的头疼上前软下语气耐心说道:“惹婶娘伤心实是薛虹不该, 然而侄儿也只是想要表明自己的立场,婶娘, 我们关起门来过日子,自然是怎么舒适怎么过,又何必拘泥于他人之言而委屈自己呢?”
又好声好气哄了一阵, 薛夫人终于平静下来,不过到底薛虹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薛夫人也无可奈何, 她毕竟不是薛虹亲母,凡事也只能在旁指点,却是不能直接插手的。
哄好薛夫人回去时, 又见捧砚正在房门口等着,一见薛虹忙迎上来:“公子, 灾粮已经发到百姓手里, 没有出差错, 可以对甄家开始反击了。”
薛虹心里一松, 吩咐捧砚去告诉俞家一声,自己则先去休息了, 他这会儿实在是撑不住了!
第二日一早, 薛虹便早早的去了俞家商议后续事宜。
待到下午, 俞泽之便率先发难,向刑部递了折子,说是薛家来报下人偷盗,京兆府本以为只单纯是桩主仆纠纷,谁知却审出惊天大事:甄家竟然参与其中,联合薛家下人将赈灾粮食全部换成麸壳,剩下的银子全部贪污了。京兆府审不了,故而打算移交刑部。
刑部尚书左大人是个铁面无私之人,一接到折子便立刻将几个犯人提了过去,待到甄家这边反应过来,派人见到刑部尚书时,薛家那几个下人已经交代完了。
次日一早,薛虹便被传唤进刑部。
他站在大堂中行礼之后,左尚书威严的声音便自头顶砸下:“薛虹,抬起头来看看你旁边的可是你之前告至官府的家奴?”
薛虹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受过刑的几人,确认道:“是。”
左尚书又道,“据这几个家奴交代,你之前状告他们贪昧下的粮食,实则是被他们与负责赈灾物资的甄志强一起私下换了银子,你可知情?”
薛虹一脸茫然:“学生不知!”
左尚书拍了拍惊堂木:“胡说!你若不知,又怎会提前又将灾粮补齐?这个你怎么解释?”
薛虹连连喊冤:“大人,学生当初就是发现他们贪昧了灾粮,所以才将他们送到官府的,但是确实不知这与甄家有关啊!当时学生发现灾粮被换后,心里实在不安,便去求了俞家,将灾粮重新补了回去,并且也与当地发放灾粮的大人解释清楚了情况,也将事实真相记录在案,大人若有疑问可以与当地官员核对清楚,至于甄家,学生确实不知。”
左尚书仔细观察着薛虹的神情举止,见他态度坦然,没有丝毫躲闪,心里便信了几分:“你与俞家什么关系?”
薛虹答道:“回大人,俞润之俞大人乃是学生的老师。”
左尚书:“所以京兆府尹俞泽之也早就与你认识?”
薛虹坦然回答:“是,学生年轻阅历浅薄,当时发现下人贪昧只想着将人发卖出去,是俞大人得知后建议学生报官的,说是以防将来赈灾粮食万一出了纰漏,也好查有证据,证明学生清白。”
左尚书点了点头:确实以一个年轻书生的身份,能想到那么周全不可能,如此倒也解释的通了。
左尚书又问了一些情况,薛虹皆回答的滴水不漏,左尚书见他有理有据,心中已然相信了他:“你先回去吧,这几日不要最好不要外出,若有其他问题我会随时传唤你。”
薛虹拱了拱手:“是。”
左尚书见他温和有礼,想到甄家作风,又叮嘱了一句:“最近要注意安全,小心着些。”
薛虹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露出个温暖的笑容:“是。”
审讯完毕,刑部又对照了一番京兆府递交上来的证据,还没来得及向圣上禀告。那边甄家见这边进展快速,左尚书油盐不进,自家又插不进手,连忙求到了甄贵妃那里。
甄贵妃虽已年过四十,然而风韵犹存、妩媚妖娆,依然迷的圣上专宠她一人。
甄贵妃坐在奢侈华丽的凤栖殿,一袭红色宫装长长的铺在地上,脸上只施了淡淡的薄粉,透着一种苍白娇弱之感。
不一会儿,一个宫人就快步跑进来禀报:“娘娘,圣上往凤栖殿来了。”
甄贵妃摆了摆手让他退下,然后便开始趴在矮桌上哭了起来。
过了不久,便有宫人扬声喊道:“皇上驾到!”
甄贵妃忙擦了擦眼泪,神色憔悴的跪下接驾。
一身明黄衣袍的圣上走进来后,一把扶起甄贵妃,见她眼圈通红、脸色苍白,忙问道:“爱妃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惹了你不高兴?”
甄贵妃摇了摇头,嘴上说着没事,眼泪却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圣上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心疼的说道:“还说没事,瞧瞧都委屈成什么样子了,谁欺辱了你你只管告诉朕,朕自会给你做主。”
甄贵妃扑到圣上怀里哭的梨花带雨,也不说话。圣上一边安抚她一边皱眉指着甄贵妃身边的贴身婢女:“你来说。”
婢女屈膝回道:“回陛下,今日甄志强大人的夫人递牌子来给娘娘请安,说是俞家门下的学生状告家奴与甄家合谋贪污赈灾粮食,如今已经交给刑部审了,说是还有证据。娘娘本以为甄大人真的贪污了,还将甄夫人狠狠骂了一顿,可是甄夫人却哭诉甄大人自接了赈灾事宜后,即刻便离开了京城,且不说认不认识薛家家奴,便是真的想要贪污,也远有比薛家更大的家族可以合作,何必舍大抓小,还专门挑俞家的门下合作,给自己找麻烦呢?娘娘因为冤屈了堂兄,又不愿圣上担忧,已经一个人坐着哭了一下午了。”
甄贵妃斥道:“就你多嘴。”
后又对圣上说道:“臣妾不过是许久没有见到家人,一时激动,陛下切勿多想。”
圣上笑道:“不是前几日才刚刚与家人见过吗?”
甄贵妃面色有些说谎被揭穿的尴尬。
圣上大笑,好心情的安慰她:“不是什么大事,回头朕亲自把关,绝不会让甄大人被冤枉的。”
甄贵妃这才破涕为笑,殷勤周到的伺候圣上。
圣上被伺候的颇为舒爽,第二日一上早朝,便借故劈头盖脸的先将刑部尚书骂了一顿。
刑部尚书见甄家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便猜到根子出在哪里,不过他向来正直惯了,也不在乎圣上的责难,反而上前禀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圣上还是很了解他的性格的,本来借故发难就是想堵住他的嘴,谁知这人这么不识趣?
甄家人见状也出列启奏:“陛下,臣亦有事奏!”
圣上也不理会刑部尚书,抬手让甄家人先奏。
甄家人满脸欣喜说道:“今日收到奏报,赈灾粮款皆已如数发放到灾民手里,灾民无不感恩圣上仁德,纷纷下跪祈求吾皇万岁万万岁!”
圣上大喜:“好,甄家此次功不可没,理应大赏!”
甄家正欲说话,刑部尚书提高声音插言:“陛下,臣有事启奏。”
甄家人忙给身后的门生使眼色,身后一位门生便立刻站出来:“臣有事奏。”
圣上又让他继续说,那人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之后不断有人打断刑部尚书的话,圣上也不欲理他,可刑部尚书一直站在朝堂中央,丝毫没有退缩。
俞家老太爷见这样下去不行,便从第一列站出来,声音不大却气势十足:“陛下,臣有事启奏。”
整个朝堂顿时一静,圣上也愣了一下,他可以打断刑部尚书的话,然而俞老太爷乃是他做太子时的老师,又有当年先帝托孤的情谊,便是圣上,也不敢随意打断他说话。
甄家眼看势头不对,其中一人站出来还想用之前的法子,又有事奏。
这次圣上却不敢无视俞老太爷了,缓缓开口:“太师有何事要奏?”
俞老太爷掷地有声的说道:“此次负责押运赈灾粮食的甄志强大人,涉嫌联合薛家粮铺管事,吞没赈灾粮食,如今刑部尚书甄大人已查明真相并握有证据,请陛下秉公处理,给灾民一个交代!”
甄家众人紧张的看着沉默的圣上,刑部尚书趁机站出来将自己所查出的证据等等一一说明,末了请圣上抉择。
圣上一时有些为难,刑部尚书拿出的证据很充足,他便是想要袒护都不行。甄家急的团团转,眼神殷切的看着圣上。
圣上到底还是心疼甄贵妃的,不忍她伤心,便从方才俞老太爷与刑部尚书的话中找出了一个关键的人物打算先蒙混过去。
“据方才你二人所奏,此事皆由薛家引起,来人,立即传薛虹进宫,朕须亲自审问!”
薛虹本来正在上课,突然一个宫人进来,说明圣上因为甄家之事要见他。
宋楠和章玉书担心的看着薛虹,倒是薛虹自己却丝毫不紧张,理了理衣服便跟着宫人准备进宫。
沈墨一起站起身:“此事我也知情,且有些情况怕是还要作证,我随你们一起进宫。”
宫人不敢得罪沈墨,鞠身恭敬回道:“回沈七爷,圣上只传了薛公子一人,只是问话而已,七爷不用担心。”
沈墨却不理会:“放心,到了朝堂我自会向陛下解释,不会牵连到你。”
宫人有些为难,薛虹劝道:“你还是先上课吧,回头若有需要,我再传你。”
沈墨摇了摇头:“何必那么麻烦?早早了了也好安心读书。”
宫人见沈墨态度坚决,只好无奈带他一起去,反正圣上向来宠爱沈墨,应该不会有事吧?
随着宫人扬声传唤,薛虹和沈墨一起走进朝堂,薛虹甚至还有闲心想:自己第一次进官府是因为官司,想不到第一次进朝堂居然还是因为官司,是不是改天要去庙里拜拜啊?这穿越穿的也太不顺了!
二人一起走近行礼,圣上先皱眉看向沈墨:“你来做什么?”
沈墨面无表情的拱手:“回陛下,臣与薛虹乃是至交,对于之前的事也有所了解,听闻陛下要传他询问此事,想着自己或许也可出份力为陛下解忧。”
圣上暗嗤:为朕解忧?怕不是专门来添堵的吧!
沈家大伯见自家侄子竟公然偏袒薛虹,与甄家对上,干咳了一声,给沈墨使眼色让他赶紧退下。
沈家向来被称为“皇舅之族”,虽位高权重却一向不涉党争,如今沈墨公然站出来对抗甄家,岂不是要打乱这平衡?
沈墨装作没看到自家叔伯的暗示,仍是坚定的站在薛虹身边。
薛虹感动又愧疚,却只能想着以后报答。
圣上一向疼爱沈墨,便是如此也不忍在大庭广众之下苛责于他,只好看向薛虹:“你就是状告家仆的薛虹?抬起头来。”
薛虹坦然自若的抬起头,态度恭恭敬敬却不卑不亢,更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再加上他身量修长、温雅如玉,又气质卓然,倒是令圣上很有好感。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占便宜的,这话不错。至少圣上见了薛虹之后,倒没有了之前听说所有的事情皆是由他而起时的厌恶。
圣上态度温和了些:“听说是你状告家奴,并且发现了甄家贪污赈灾粮食之事?”
薛虹垂头恭敬回答:“启禀圣上,此事并非草民发现,草民只是发现家奴调换了粮食,心里害怕牵连到自家,故而求助了师叔俞泽之大人,是他建议草民报官,说是以防后期被人发现,也好自证清白。草民将家奴送到官府后就没再插手,故而其余事情皆不知情。”
“说谎!”甄家老大甄应纾站出来怒斥:“分明是你家兄弟暗中贪污,又用贪污的银两想要贿赂甄家几个小子,几个小子警醒没收,不想你竟想要栽赃,实在可恶!”
圣上目光如炬的看着薛虹:“你如何解释?”
薛虹故作不知的喊道:“冤枉啊,还请陛下明鉴,舍弟虽说不成器,然而赈灾银两他却是万万不敢动的。”
“还敢狡辩!”甄家老大上前一步,态度咄咄逼人:“甄家这几日已经查明,赈灾粮食分明是令弟通过贾家二太太卖出,买卖记录以及相关银子皆记录在案,看你如何解释?”说完后又令宫人传来等在外面的下人拿出证据。
圣上看完甄家递来的证据,狠狠往龙案上一拍:“薛虹,你还有何话说?”
薛虹拱手问道:“可否让草民看看这个证据。”
圣上示意下首的太监拿给薛虹,薛虹接过仔细看了遍,末了垂首回道:“回禀陛下,这确实是舍弟从粮铺骗取出来的粮食,也确实是通过贾家二太太买卖的。”
不等甄家露出得意的表情,薛虹便接着说道:“不过并不是赈灾粮食,粮铺都有记录。朝廷是一个多月前才派人采购的粮食,而舍弟骗取粮食却比其时间晚了半个月,粮食出库皆有记录,圣上可以随时查看。”
甄家一个门下嗤道:“粮铺是你家的,还不是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薛虹并未生气,转向他不急不躁的解释:“每次出库除了需要铺里管事签字盖章外,还需负责巡查庄田的总管事签字盖章才行,而总管事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去了茜香国与当地商户商谈合作事宜,我朝百姓出关,必须出示通行证,并且在关口都有登记,可供查询。”
甄家一噎,没想到他们算计薛家的事竟早被薛虹知晓,还准备的如此充足,这让他们心里有些慌乱。
圣上问道:“证据表明你弟弟骗取甄家小辈信任,让其换取银子的事你怎么解释?”
薛虹答道:“草民实在惭愧,舍弟确实不成器,但大是大非他还是分的明白的,那银子并非骗来,而是向甄家几位公子借来的,并且草民得知后就立刻归还了!”
“我怎么没见到银子?”甄家老二吊着眼角斜视着薛虹。
薛虹:“之前甄家负责行宫修缮,需要章家采购木材,那木材钱不就是我出的?”
旁边沈墨开口证明:“微臣可以证实薛虹所言不假,当时甄家欲让微臣帮忙,可是微臣的舅舅早已离开闽州,实在有心无力,只好推荐了章家,且说的明白银子由薛虹所付全当抵之前的债。”
一环扣一环,可谓是滴水不露,甄家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算计人不成竟反被薛虹钻了空子,阴了他们一把。
到了此时圣上也大致猜出是怎么回事:薛虹之前为证清白公然要求现场考核,并且大获全胜,当时在圣上这里也是挂了号的,毕竟敢那么狂的书生也是少见。后来甄家与薛虹的恩怨他也有所耳闻,只怕是甄家恼恨薛虹所为,想算计栽赃于他,却不想这小子聪明,反而联合俞家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圣上心里不但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对薛虹多了一丝兴趣。好歹当今圣上年轻时也是位英明神武的帝王,如今虽说宠爱甄贵妃,但也没有被完全蒙蔽住了心眼。
其实后面的证据已经不用再看了,薛虹既然已经察觉,定然是将所有证据都钉的死死的了,再对峙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甄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若就此罢手那甄志强怎么办?更何况甄家今日竟着了一个小辈的算计,以后岂不被人耻笑?
甄家老二眦目欲裂的看着薛虹:“小子,你竟敢算计甄家?”
薛虹神情无辜:“这话从何说起?”
甄家老大满脸羞愧的跪在地上:“陛下,微臣实在惭愧,甄家本是念在当年好歹与薛家有亲,一直照顾有加,不想薛虹竟三番五次给甄家难堪,此次更是联合其弟,表面与甄家小辈交好,实则暗地算计,甄家识人不清受此冤屈,实乃活该,然而却连累陛下丢脸,臣罪该万死啊!”
其他甄家人也纷纷跪下请罪,一副遭人陷害却百口莫辩的委屈模样。
圣上也不忍甄家太过难堪,便问薛虹:“此次赈灾粮款贪污之事乃是由你发现,薛虹,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薛虹一噎:这让他如何回答?刑部尚书拿出的证据那么充足,圣上却不予过问,摆明了是想要偏袒甄家,如今问他,就是想将问题推给他。
薛虹毕竟不是真正的古代人,实在摸不准这古代帝王的脾气,谁知道回答不好会不会就被拉出去斩了?
薛虹偷偷看了俞家老太爷一眼,老爷子暗暗使了个眼色,又摇了摇了头。
薛虹明白了,恭敬回道:“草民一介布衣,不敢参与朝政大事,况且此事乃是俞大人发现,后又是左大人所查证,故而也应由他们根据事实进行判定。草民对此事并不了解,实在无法妄下定论。”
好小子,推的倒干净!
只是圣上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证据事实都在这里,你可以现在查看,况且据朕所知,你已经考取功名,日后定然是要进朝为官的,既然如此又怎可不通律法?”
俞家老太爷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奏道:“启禀圣上,薛虹如今不过秀才功名,而甄志强却是官身,如此草率由他定罪,实在不妥。”
圣上含笑看着俞老太爷:“听说薛虹乃是金陵知府俞润之的学生?老师对于自家的学生怎可如此没有信心?”
俞老太爷神情严肃的说道:“自古以来民不审官,不管谁的学生都一样,此事薛虹没有资格插手。”
圣上却依然坚持:“此事也与他家下人有关,况且又不是盖棺定论,只是听听他的意见而已,老师太过严厉了。”
俞老太爷还欲说什么,薛虹却上前一步拱手:“回圣上,按照所犯罪过依律办理即可,左大人熟通律法,相信定能依法办理。”
圣上觉得这小子太过狡猾:朕让你说,你倒好又把问题给推了出去!
“你作为金陵案首,难道不通律法吗?”
这就是为难人了!
俞老太爷将薛虹挡在身后:“启奏陛下,薛虹虽……”
话没说完便被圣上抬手打断:“薛虹日后科考为官,老师还能护着他一辈子不成?当年朕做太子时,老师可是说过:雏鹰只有一遍一遍从万丈悬崖飞下,才能长成雄鹰的。”
薛虹拦住俞老太爷,俞家已经为他做的够多了,若是俞老太爷再说下去只怕会惹恼圣上,到时反而得不偿失,况且甄家与俞家相对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一旦俞老太爷翻车,只怕会给俞家带来无法预计的灾难,他不能这么自私。
“启奏陛下,按照我朝律例,凡贪污五千两以上白银者,着抄家流放之刑;凡贪污三万两以上者,处以斩首;贪污五万两以上,则全家流放。按照甄志勇大人所贪污银两,当处以斩首、全家流放之刑!”
不就是怕甄家盯上自己吗?反正他与甄家恩怨已经够深了,也不差这一件。况且自他设计这件事开始,他就做好了会被当今圣上厌恶的准备,如今大不了就是结局更差一些罢了,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甄家人又惊又怒的看向薛虹。
碰一声,圣上重重放下手上的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薛虹:“薛秀才这不对律法挺熟的吗?”心里却恼怒薛虹不识抬举。
薛虹垂首站立,神情坦荡,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被圣上的态度吓到。
之前就说过了,薛虹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此时被圣上步步紧逼,薛虹也杠上了:你不就想让我帮甄家求个情吗?我偏不!
甄家人见圣上的态度,神情有些得意的看着薛虹:到底还是太年轻,真以为自己这么点小伎俩就能扳倒甄家?简直是痴人说梦。
圣上定定的看着薛虹,朝堂的气氛安静又紧张,除了甄家一脉,其他人皆为薛虹捏了把汗。
这时,除了作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沈墨站了出来:“启禀陛下,我朝律例微臣也记得,薛虹所言并不准确。”
沈家人心里咯噔一下,正欲阻止,圣上已经说道:“细细说来。”
沈墨垂首道:“薛虹方才所说是根据普通律法所言,而我朝律例明确规定:贪污赈灾粮款者,刑罚加倍。所以甄志勇及一干人等,按照律例,应当处以斩首,其家人男的充军,女的则为奴。”
如此说来方才薛虹还说轻了?圣上语结。
沈家大伯怒斥:“沈墨,闭嘴!”
又忙站出来请罪:“陛下圣明,沈墨年纪小不懂事,不敬之处臣愿意一力承担。”心里却头疼不已,沈家向来不涉党争,今日之后,只怕也不得不跟甄家对上了。
没错,甄家人确实恨极了沈家,薛虹不足为虑,沈家却不一样,那可是当今圣上的舅家,位高权重,又向来得圣上信任倚重,特别是沈墨,圣上一向对其宠爱。若说方才薛虹所言他们还不放在心上,那现在沈墨之言就让甄家惊惧交加了。
刑部尚书此时也站了出来:“请圣上依律裁夺。”
后面其他派系的官员呼啦啦跪了一地附议,甄家一向霸道,又在朝堂权利巨大,除了俞家之外,谁也不敢明着与之对抗,如今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自然想拔除一个是一个了。
到了此时,圣上也有些骑虎难下,甄家又怒又怕,此时却也不敢再说话。
正在这时,突然一个宫人来报:“陛下,贵妃娘娘晕倒了!”
圣上松了口气,连忙宣布先退朝,其余事待后再议。
薛虹扶着俞老爷子往宫外走去,俞老爷子一边走一边教育他:“你太沉不住气了,这朝堂之上你知道有多少派系吗?每个派系都恨不得置其他人于死地,你的言论很可能就会被他们所利用,待到最后,圣上和甄家只会把一切罪责归咎到你头上。”
薛虹不在意的笑道:“我与甄家早已无法共存,多一事少一事也无所谓。”
“话虽如此,可你翅膀还未长硬,对上甄家,犹如以卵击石,实在不是聪明的做法。”不过老爷子也明白今日薛虹也是被逼至此,不得不为之。
薛虹感激沈墨今日相助之情,又愧疚给沈家惹了麻烦,于是打算与宋楠和章玉书一起去沈家请罪,他怕他一人去会被沈家赶出来。
宋楠倒不放在心上:“这有什么呀,要是我在那里,非得骂死甄家不可,算计一个小辈算什么本事?最可笑的还是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太好笑了!”
章玉书倒是有些担心:“甄志勇至今没有判处,可见圣上还是偏向甄家,会不会为此恼恨上你?将来对科考有影响怎么办?”
薛虹并不在意:“要想站稳脚跟,并不是只有科考一途,而且我也有后招,没关系的。”
没错,薛虹早在与甄家对上时就做好了被当今圣上迁怒厌恶的准备,也早想好了其他后路,他一个现代来的高材生,难不成还会被这点问题难死?只要有实力,他相信再大的偏见,也能一点一点扭转过来。
三人刚到沈家门口,就看到沈墨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沈家二伯正在他身边说着什么,沈墨不时点头,二人关系亲密,丝毫没有薛虹担心的事情发生。
沈家二伯先看到薛虹几人,不但没有摆脸色,还和蔼的笑着对几人点了点头,放任沈墨跟他们离开了。
沈墨奇怪道:“你们怎么跑来了?”
章玉书笑着指了指薛虹:“有人担心你受罚,打算来你家负荆请罪,又怕被你家人赶出去,就把我们两一起拉上了。”
沈墨眼中闪过一抹暖意,大家都习惯他家位高权重,遇事只会向他求助,还从没有人想过会担心他。
“没事,甄家作风霸道,我家也看不惯很久了,更何况依甄家所行,自取灭亡不过是早晚的事,如今跟他们撕开,也是件好事。”
这话薛虹倒是赞同,只是因为他所交好之人皆与甄家不和,所以他一直没提醒过,没想到沈墨看的倒清楚。
既然已经出来了,几人打算出去聚聚再回去,于是一起去了最近大受欢迎的青酒馆,里面的青梅酒最近可是被传的神乎其神,薛虹他们也想尝尝。
在酒馆门口恰巧遇到了孟家小公子孟连城。
孟连城看见薛虹,远远就喊道:“虹兄弟,好巧。”
薛虹止住步伐,见是孟连城,忙笑着上前寒暄,他最近太忙,已经很久没见过孟连城了。
果然孟连城一走近就说道:“最近忙什么呢,见你一面这么难?”
薛虹笑着解释了几句,又介绍了沈墨几人,沈墨他们与孟连城皆是京城权贵,互相早已认识,不过以前很少打交道罢了。
薛虹邀孟连城一起,孟连城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马车:“下次吧,今天是陪贵人出来的。”
薛虹于是不再多说。
孟连城轻声问道:“你小子行啊,听说你跟甄家昨日在朝堂对上了?”
薛虹苦笑着摇头:“情势所迫。”
“不过你也别担心!”孟连城凑近薛虹,悄悄指了指身后的马车:“甄志勇很快就能判下来了,这次他是墙倒众人推,圣上也怪罪不到你头上,就是甄贵妃一直在宫中闹,圣上才不得已拖着的,不过也拖不了多久了。”
薛虹猜到马车里可能是宫里的贵人,感激的对孟连城点了点头,不好让贵人多等,两人约了之后再聚便匆匆告辞了。
孟连城想起件事,又叫住薛虹:“乐九的母亲我已联系了,你看你哪日方便,我带你去拜访她吧。”
薛虹点了点头,又想到自己最近有官司在身,怕给柳诚母亲添麻烦,便说道:“待这件事了结吧。”
孟连城走后,宋楠问道:“你怎么会跟他有交情?”
薛虹:“之前在金陵有位至交,他怕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受欺负,便介绍了孟公子。”
宋楠点头:“这倒是,跟着他确实没人敢给你委屈受。”
薛虹不解:“此话怎讲?”
沈墨插嘴:“他以前可是京城有名的小霸王,后来发生了些事,才低调起来的。”
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跟柳诚改名换姓,远走他乡有关?
不再纠缠孟连城的事,薛虹几人一起进了酒馆,要了几份小菜,又点了最出名的青梅酒。
打发了小二,沈墨说道:“你不用担心甄家,这两天应该就能尘埃落定了。”
宋楠和章玉书听说后都很高兴,但是薛虹方才已经听孟连城说过了,没什么感觉,不过还是谢过了沈墨。
这青梅酒果然名不虚传,酒味甘甜,入口很是清冽,又不上头,薛虹几人都喜爱不已。
薛虹猜想这种酒黛玉应该会喜欢,于是叫过来小二细细问了酒中都添加了什么。
经常会有富家公子询问这些,怕的是家里人不能喝,小二已经习惯了,因此很快说明白了,反正就是知道了这些也做不出酒,店家倒也不担心。
薛虹见里面都是些养身的东西,对黛玉身体并无坏处,因此便让小二帮他带几壶。
小二是个很精明的小伙子,猜到薛虹家里怕是有身子不好的人,便又向薛虹推荐了店里另一种养身酒,也是一种果酒,不过里面却按照配方添加了不少养身的药材,对体弱的人很有好处。
薛虹听说后便让小二也打了一壶带上。
其他三人见薛虹给家人带酒,也纷纷要了几壶,不过店家每日的青梅酒都是限量的,最后几壶已经都被薛虹要走了。
薛虹也不好独占,便给三人一人匀了一壶,又跟店家重新预定了几壶,想着反正也就剩一壶了,下次再送其他人吧。
回到府里,薛虹看天色还早,便先去了黛玉那里。
将酒递给紫娟,薛虹指着那瓶药酒叮嘱道:“这个每晚睡前喝半碗,对身子有好处。”
黛玉好奇的上前闻了闻:“是酒?”
薛虹自己找位子坐了下来点了点头:“最近在京城特别受欢迎,喝了也不上头,挺适合你的。”
黛玉让紫娟先拿下去,回头问薛虹:“听说昨日你被叫去宫里了?外祖母在家发了好大的火,直说你闯了大祸,本要找你问话,结果你昨夜却没回来。”
薛虹笑道:“昨晚去了俞家,有些事需要商议,太晚了便没回来,让你担心了。”
黛玉呸了一声:“谁担心你了!”
紫娟正准备出去,听了这话回头取笑:“也不知是谁,昨天一听说薛大爷被带进宫里后,急的眼圈都红了,晚上一晚都没睡!”
薛虹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黛玉又羞又恼:“你这丫头,也不知谁才是你的主子,尽吃里扒外,看我赶明儿就回了外祖母,把你送回去。”
紫娟也不怕她,笑着跑出去了。
薛虹见她不好意思,也不难为她,转而将昨日的事情细细解释了一遍。
黛玉听后,直呼幸运:“幸亏有你那位好友,不然圣上岂不怪罪于你!”
薛虹眼中浮出一抹暖意:“是啊,认识他们确实是我之幸。”
两人正说着话,贾老太太知道薛虹回来了,便派人来黛玉这里叫他过去问话。
黛玉担忧的看着他,薛虹安抚道:“没关系,这件事说来是贾府二太太对不住我,若是贾老太太不明是非,我也不想再与他们过多往来。”
黛玉一愣:“这么说你打算搬走?”
薛虹倒没想到这事,抬头又见黛玉失落,心里一跳,脱口问道:“你想我搬走吗?”
黛玉不自在的移来眼神,口是心非:“你搬不搬走,我哪能做的了主,左右我也不是你的亲妹子,哪里轮得到我说话。”
薛虹见她明明不舍,却偏不承认,也能想到她在这府里处境艰难,好不容易遇着个自己对她好的,自是不舍。
不忍让她失望,薛虹笑道:“放心吧,我会耐心解释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搬出去,行吗?”
黛玉心里高兴,嘴上却不承认:“你搬不搬走,何必来告诉我。”
薛虹暗自好笑:“是,不是妹妹舍不得我,是我舍不得妹妹,行了吧。”
黛玉一把捂住他的嘴:“要死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这是两人第一次离这么近,薛虹定定的看着黛玉,感受着唇边温暖细腻的触感,心里咚咚乱了方寸。
黛玉也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下手羞涩的背过身去,一时之间,屋内的气氛变得暧昧又沉默。
这时,久等薛虹不来的贾老太太又派人过来催促,来人也没注意屋里的氛围,进来就拉着薛虹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薛虹回头看了黛玉一眼,见她目光担忧的看着自己。
薛虹露出个安心的笑容:“放心,没事!”
黛玉点了点头,薛虹这才随着来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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