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是官宦府邸,门前两座石狮威武,寻常百姓不管靠近。
清晨薄雾朦胧,石狮子上滴着露水,深色府门关得严,一对乡下来夫妻走到门前来。
夫妻穿的是麻衣,破洞打着布丁,男人叫王三,的一双鞋磨得早就破了,畏畏缩缩地迈上台阶,妇人嫌弃他太慢,一把推开,自己跑上门,用力拍打着门。
没多久就有人开门探出脑袋,见到衣衫褴褛的夫妻两皱紧了眉头,厌恶地驱赶他们:“走走走、赶紧走,这是萧府,不是破庙,别来找事。”
妇人眉眼一竖,扬手就打了门人一巴掌,指着骂道:“呸、瞎了你的狗眼,我是你们大姑娘的生母,她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叫她出来见我。”
萧家是书香门府,往来的达官贵人都是客客气气的,门人何等见过这等阵仗,脸被打肿了,脑袋也发懵,忙指着后面的人去找大人夫人。
没多久,门人打开侧门,请夫妻二人进去。
哪成想妇人不肯,指着正门大喊:“我要从这里走,凭什么狗眼看人低,堂堂正正地来找女儿,我又不丢人,你们狗眼看人低,不让我从正门走,我就去京兆尹处告你们。”
这么一嗓子下去,路过的行人都停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夫妻。
门人知晓这是来找茬的,忙去禀了夫人。
洛氏刚梳妆好,听到这么一句话,气得胸口起伏,望着屋里喝茶的萧明望:“丢人。”
萧明望也不知事态发展,令人将那对夫妻引进门,站在门口嚷嚷才是丢人的。洛氏穿戴好,扶着婢女的手匆匆赶去待客的正堂,吩咐下人道:“别让姑娘出来。”
姑娘说的就是萧闻雪,萧坤宁在她口中只会是萧坤宁。
匆匆赶到正堂,就见一个女人捧着屋里的瓷瓶打量,那是好物,是洛氏割肉买来充门面的。她摸着顺滑的瓶身,瓷面如镜,感觉比人的脸还要光滑,眼中放着贪婪的光。
洛氏一见没规矩的样子,就厌恶至深,忍着气走进屋。
妇人见她进来也没正眼看,抱着花瓶斜眼瞧着,开门见山:“我女儿当初被你们偷了,如今我来找她回来,家里还有粮食没收上来,正好让她回去给我搭把手。”
洛氏一听,心中呕血,她教出来的女儿回去给这个乡下人种地?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们萧府的女儿都是大家闺秀,都是我们大人亲生,如何就成了你的女儿,再要胡言乱语就送你们去京兆尹。”
妇人眼睛一瞪,不乐意道:“别以为你们大姑娘姓萧,呸、那是我老王家的孩子,当年被姓赵的偷走,我们找了那么多年,你们不仅要还我女儿,还得赔我银子。”
‘被姓赵的偷走’一句话击垮了洛氏,萧闻雪是赵熙然偷来的,不是她家大人的骨血。
洛氏脸色难看,王三心虚,拽着自家妻子的手就想让她别说了,妇人不听,反一把推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子上:“这是赵熙然亲口承认的,你们府上的萧闻雪就是我们老王家的女儿。”
洛氏规矩重,受大家教养,自认自己干干净净,遇到这么一个泼妇,气得不知怎么回话,又见到那张纸上的内容,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即晕了过去。
正堂内婢女小厮大呼不好了,冲上去扶着洛氏,整个萧府乱作一团。
此时,□□出来的萧坤宁走到正厅前就见到里面乌泱泱一大片人,不知发生何事,可是自己被锁在屋里差点出不来,也就没有什么心思去凑热闹。
迈动脚步要溜的时候,萧明望大步跑了过来,见到她眼神闪烁:“你母亲晕了,赶紧去看看,别不懂事。”
萧坤宁张了张嘴巴,没出声就被萧明望拽了过去。
屋里的洛氏出气多、进气少,双眼睁大很大,呆呆地看着屋顶,一旁王三家的妇人还在说着风凉话:“我知道我女儿漂亮,要做什么延平王妃,没门,我家那么多粮食怎么办,东家还指望我们交租呢,你别装晕啊,我告诉你,今天我女儿必须跟我回去。”
原本喘过一口气的洛听到这么一句话,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萧坤宁也觉得诧异,照妇人这么一说萧闻雪就不是赵熙然的女儿?趁人不注意,捡起地上的一张白纸。
跟了赵熙然那么多年,她的字迹了然,字迹潦草,不带笔锋,确实是她亲笔。
纸上所写的意思便是自己清清白白,仍是处子,萧闻雪是买来,未曾说是从何处买来的。
但这一点就足以表明萧闻雪连萧家庶女都算不上,别说做王妃,就是寻常官宦的庶子都不会娶她。
洛氏忙碌这么多年,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好笑。
说来也是,哪里就有那么巧的事,正室外室一道生产?
屋里乱作一团后,萧坤宁将信折好揣进兜里,眼下别说关她,洛氏自己得呕,宠了那么年,花了那么多的心思,竟是空忙。
萧明望顾不得什么,抱起洛氏就往后院走。萧坤宁看着奄奄一息的洛氏,没有什么感觉,抬脚就离开正堂。
萧闻雪迎面走来,素面涌动着忧愁,许是还未曾梳妆,萧坤宁下意识将她拉走,“你赶紧回去。”
那名妇人看到萧闻雪,肯定会一蹦多高。
萧闻雪不知情,下意识就要挣开她的手。萧坤宁将那张纸塞给她:“恭喜你,你不是萧家的女儿,我两没有关系,从今以后我只会可怜你,不会嫉妒你。”
萧闻雪愣在当下,姣好的容颜也无法掩盖那抹震惊,简单几行字早就看得明白,她连看着萧坤宁的勇气都没有。
原来她与萧坤宁一样,都是可怜人。
萧坤宁不理会她,脚步轻松,光明正大地从正门离开。
一到门口,就听到给她办事的周全冲着她使眼色。
门口人不多,萧坤宁左右看了一眼,装作散步般走到周全的面前,周全焦急道:“姑娘,薛宗丞死了,欠下巨债不还,被人活活打死了。”
活到薛放这么个样子,萧坤宁一句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她郁闷地摆摆手,还有些时间可以慢慢来的。
一人出门,刚走下台阶,就见人群中驶来一辆马车,车身有谢府的标识。
狭路相逢勇者胜,她悄悄躲到一侧,预备等谢府马车离开再出门。
马车在萧府门前停下,车上走下一少女,碧青色裙裳,走路轻快,一看便知是有武功傍身,萧坤宁皱眉,她不记得谢玙身边有这么一人。
府门前的门人欲迎少女,却见她径直走向萧坤宁的藏身处,屈膝行礼:“姑娘好,我是碧书,伺候先生的,先生请您上车说话。”
萧坤宁狐疑,碧书是谁,上辈子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碧书生的娇俏,见到萧坤宁不信就解释道:“余音去办事了,以后由我照应先生。”
余音行事稳妥,而面前的壁书说话架势不像是婢女,倒像是与谢玙平起平坐般。
萧坤宁心中起疑,与这位婢女离得远远的,在想着这话是真是假,车帘被掀开,露出谢玙的侧脸。
拒绝不得,她只能上车。
谢玙在车上闭目养神,听到响动后才睁眼,平静地扫了一眼碧书,冲萧坤宁开腔:“坐近些,不会吃了你。”
碧书笑得眉眼弯弯,见车帘合上。
萧坤宁觉得奇怪,两人不似主仆,她忍不住问一句:“余音呢?”
谢玙道:“死了。”
萧坤宁震惊,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张口又不出声,旁人的事与她有何相干。
这时,谢玙从车上暗柜里取出一道文书,眸色如水,平波无澜,道:“镇南王战死,世子上书请求扶王爷灵柩回长安,与去世多年的母亲合葬。”
“死了?”萧坤宁不是简单的惊讶了,事态发展太快,按理镇南王是死在赵冕赐下的酒中,与战死沙场毫无关联。
她察觉出不对劲:“边境一向太平,怎么就突然开战了。”
谢玙不说话,将文书递给她。
看过之后才知是对面的南唐偷袭,镇南王不知昏了头还是怎么了,竟在打败南唐后追击败军,忘了穷寇莫追的大忌。
这样一来,镇南王府谋反一事就从根本上解决了,她长叹一口气。
谢玙见她轻松,勾唇冷笑道:“陛下追责,欲夺世子手中的兵权。”
人都已死了,这个时候不该是抚慰吗?萧坤宁熟悉赵冕的性子,到口对外,不知自己背后的太后才是最大的敌人,说是皇帝,也有些蠢。
将文书递还给谢玙。
谢玙伸手,猛地拉住她的手腕,萧坤宁猛地向她怀里扑去,几乎碰到了谢玙的脸颊。
萧坤宁心里骂娘,这人要做什么?
没想明白,一根箭羽擦着额头过去,疾风瑟瑟。
车帘猛地被人掀开,“先生,有刺客。”
谢玙揽着萧坤宁,那支箭就钉在了萧坤宁方才坐的位置上,两人拥抱的姿势极为奇怪。
碧书眼角抽了抽,未及说话,外间响起刀剑碰撞的声音,欲转身去对抗刺客,余光扫过先生脸颊上一道猩红的血迹。
萧坤宁猛地呼一声:“先生受伤了。”
心底里响起一句话:谢玙毁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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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萧家姐妹没有血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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