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人声渐消,烛火燃尽,殿中漆黑一片。
顾仪先前惊心动魄了一场,现在反而睡不着了,闭着眼睛假寐。
萧衍睡不着,翻了个身,正对顾仪的侧脸,见她的睫毛微颤。
顾仪本打算继续假寐,可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耳朵好痒!
“睡不着就睁眼。”萧衍没好气地说。
顾仪睁开眼睛,干笑了一声,扭头看他,“陛下也睡不着啊。”伸手揉了揉发痒的耳垂。
萧衍在暗中看见她亮晶晶,圆溜溜的眼睛,心中想起她今日特意穿了月华裙,继而联想到当日宫贵人也穿过此裙,还说是暗合了她的闺名,于是问顾仪道:“你的闺名叫什么?”莫非也是暗合了此裙?
鬼知道顾美人的闺名叫什么啊!书上又没有写!
顾仪权衡片刻,模棱两可地说:“陛下可以叫我小仪。”
萧衍:“小怡?”
欸,外甥!
顾仪暗笑。
萧衍:“你在笑什么?是哪个怡字?怡然的怡么?”
顾仪一笔一划在空中写,“令仪令色的仪。不是秀怡殿的怡。”
萧衍闻言低声一笑,“令仪令色……顾长通是寄如此厚望予你么……”
顾仪心虚地不说话了。
萧衍以为她是害羞。等了片刻,却听她开口问:“陛下,既然不是秀怡殿的怡,那臣妾可以不住在秀怡殿了么?”
萧衍挑眉,“哦,为何?”
借着窗外的月华,顾仪定睛细看了一眼萧衍,见他眉目清朗,不似有怒,大胆说:“臣妾有些惧怕王贵人,怕她明日又让臣妾抄宫规。”
虽然,她很想跟齐美人住得近些,但王贵人的宫斗脑她确实有些顶不住了,要是能单独有个住处,就好了!
萧衍看她果然拈酸吃醋为表,还是有些上进心。
这是在暗示,她不愿屈居王贵人殿中。
“那朕……升你为贵人,给你指一处空着的寝殿?”
真的假的?
顾仪直起了身子,“陛下说真的?”
萧衍:“天子一言,自然当真。”
顾仪高兴地磕了个头,只是床榻狭窄,额头磕到了萧衍硬邦邦的胸膛上。
“谢陛下隆恩!”涨月俸了!
萧衍把她的脑袋按回了枕头。
“你想要个什么封号。柔嘉维则。令仪令色。柔?嘉?维?”
顾仪忙道:“贵人何来封号,就称顾贵人!”必须让他马上忘掉小仪,若是顾家人进京述职,名字一对,不对!她就露馅了!
好在萧衍没再继续追问。
刚被口头升了职的顾仪心中激荡了一会儿,又扭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萧衍一眼。
月光照进帐中,他的眉睫暗如鸦羽,鬓如刀削,而白玉微瑕之处就是他额角横卧的一道浅疤。
不能聊这个,还是聊别的。
关心领导的起居最保险。
顾仪:“臣妾看陛下眼底有些青黑,近日来可是政务繁忙,还是要注意休憩,多多安睡。”
萧衍冷笑一声,“官官相护,朕如何安睡!”
说得自然是选官之事,新旧两党的风波。
顾仪决定给他灌碗鸡汤,“陛下亲万机,励精为治,雷霆手段,然也有徐徐图之之时,陛下天资聪颖,孜孜不倦,假以时日,朝堂尽在天子之手,如陛下之言,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放心,书里安排得明明白白,虽是绝情帝王,但也是一代帝王!
萧衍看她说个不停,嘴唇一张一合,皓齿朱唇。
顾仪还在即兴发挥,萧衍却忽然伸手,食指腹覆住她的嘴巴,沉声道:“噤声,溜须拍马之辈。”
行吧。
顾仪好想翻白眼,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后来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卯时正,萧衍起身去上朝。
顾仪迷迷糊糊地醒了片刻,又翻了个身睡了一个回笼觉。
一觉醒来,顾仪就被正式升职成了顾贵人,特赐河洛殿偏殿,但因为主殿无人,整个河洛殿只有她一个顾贵人。
枕边风真的有效,诚不欺我!
桃夹领着宫人欢天喜地筹备搬殿事宜。
今日就搬,马上搬!
顾仪不想跟王贵人正面交锋,麻利地先去了河洛殿,又嘱托桃夹转告齐美人她可以随时来河洛殿找自己!
顾美人一夜之间变成了顾贵人。
摘芳殿宫贵人听了侍婢的传话,大笑道:“王秀啊王秀,一报还一报啊,当日假装有疾骗得陛下舍顾贵人而去,如今顾贵人称头疾,又引陛下舍下王秀,到底还是顾贵人厉害,转眼就成了贵人,还搬进了无主的河洛殿,真是一出好戏!”
春芽:“奴婢还听说,昨夜太医院的医政确实去了秀怡殿西偏殿替顾贵人诊脉,或许顾贵人是真犯了头疾。”
宫贵人浅浅一笑,“既如此,我便备些薄礼去河洛殿探访这个新封的顾贵人。”
而秀怡殿正殿里的王贵人则是连声冷笑,“小贱人,看她能蹦跶几时?”
按照往日王贵人的品性,该是怒火冲天地杀上了河洛殿,如今人却还在秀怡殿里好端端地坐着,黄鹂不解道:“贵人,不去河洛殿理论理论?”
王贵人已是按照家书举荐王子伯,这件大事办了,因此她不是特别气恼,再说,顾贵人只是个贵人,顾家又在抚州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作为,贵人就顶天了!而自己呢,中秋宫宴过后就该升位了,还是要压她一头。
“河洛殿那种地方,也配我去!”
*
河洛殿无主,顾仪的寝殿在东偏殿,书房,花厅就都设在了正殿。河洛殿后有一方小花园,花木扶疏,草木尽处是石砌的圆池子,其中养了几条金色鲤鱼。
殿内宫人忙进忙出,顾仪怕杵在殿里碍手碍脚,便站在花园里喂鱼。
那金鲤鱼不过巴掌大小,吃食的时候一拥而上,很是凶悍。
顾仪赏了一会儿鱼,桃夹就来报:“贵人,宫贵人来河洛殿了。”
宫贵人,来得正好!她正愁如何将剧情拉回主线!
宫贵人没有收赵婉做贴身宫婢,其后的许多剧情都无法实现。
顾仪思索片刻,问:“那个梨花衣裳木架此际在何处,已经搬到寝殿了么?”
桃夹:“还没有,放在正殿花厅里呢。”
“嗯,你将昨日那条月华裙挂上。再引宫贵人去花厅饮茶。”
桃夹领命而去。
顾仪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才缓步去了花厅。
一进花厅,果见宫贵人的目光落到了梨花木架上。
顾仪笑道:“宫姐姐来了,今日新迁此殿,事物杂乱,姐姐见笑了。”
宫贵人淡笑,“无妨,听说顾妹妹病了,我便来看看。”
“谢姐姐挂心,昨夜忽发头疾,照着医政的方子,喝了药,已是好些了。”
宫贵人颔首,“那就好。”
宫贵人身后站着的春芽拜道:“问顾贵人安。”
顾仪摆手,“起来罢。”
坐下后,又问宫贵人,“姐姐可喜欢这花茶?”
宫贵人放下茶杯,“茶好。”她转而看向木架上的香色月华裙,“可我看此裙更好。”
顾仪笑道:“姐姐眼光甚好,陛下也夸此裙呢!因此夸赞,我今日还赏了司制司的掌制。”
“哦?是么?”宫贵人转回视线。“司制司掌制,匠心独运,确实不可多得。”
顾仪又是一笑,“姐姐说得极是,我打算改日就将她召进河洛殿,专司衣裙女红,一等贴身宫婢,论品级与掌制相比,也是不差。”
宫贵人颔首,转了话题。两人不痛不痒地又聊了一会儿,宫贵人便带着春芽匆匆而去。
桃夹欲言又止,一脸不情愿,顾仪开口,说:“我是盼着宫贵人能将赵婉收入摘芳殿。”
桃夹:“为何?”
顾仪笑笑,“惜才。”
宫贵人走得急,春芽紧随身后,“贵人是想去司制司?”
宫贵人:“捷足先登罢了。”
春芽皱眉:“只是奴婢觉得顾贵人好生刻意。”
宫贵人笑了一声,“她刻意也好,无心也好,赵婉说起来,的确是个可用之人。”
过了几日,果然听说赵婉进了摘芳殿做一等宫婢。
顾仪心中大石落地。
此刻正值午后,昨夜下了一场微雨,不算太热,清风送凉,顾仪就想去喂鱼。
还没等到桃夹把鱼食拿来,殿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顾仪看萧衍穿着朝服走进殿来,立刻拜道:“皇上金安。”
“平身。”萧衍看她穿了皮靴,问:“你要出门?”
顾仪老实道:“臣妾要去园子里赏鱼。”
萧衍下朝后,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河洛殿。
“那朕也去看看,这河洛殿还未来过。”
顾仪立刻吹捧起来,“陛下隆恩,将河洛殿赐予臣妾,此殿甚伟!又有花园池塘,听说藤架上的葡萄下月就会结果,若是好吃,臣妾定会献给陛下。”
萧衍看她笑靥如花,“嗯”了一声。
果是溜须拍马之辈。
桃夹拿了鱼食回来,浩浩荡荡一行人就到花园里去观鱼。
平日里,一两个人围着池塘,游刃有余。如今顾仪,萧衍,再加上桃夹,高贵和四五个随行宫人,这一方园地就挤了。
萧衍一看,池塘中的金色鲤鱼也不过数条,已是露出几分不耐,而身旁的顾仪还在兴致勃勃地投食。
高贵公公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见到皇帝脸色,即刻提议道:“皇上,不若去御花园中赏鱼,听说新近了百条鲤鱼,若是贵人喜欢赏鱼,不是更妙,再者,桃园里也结果儿了,夏日最是可口,赏赏景,不也有趣儿!”
萧衍看顾仪停住动作看他,“那……亦可。”
宫人唱道:“移驾御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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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