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艾米米气得脸色发白,可是手机的提示音里再次传来对方关机的声音:担心、愤怒、无助,各种情绪交替袭来,她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
本来孙宝奇妈妈的话在大家心目中只是一个猜测,可这时所有人都有了一种感觉,宋小萌家确实出了大问题,不仅仅爸妈双双在工作中遇到了障碍,而且感情也出现了问题,也许真的是在打离婚,偷拿耳坠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她宋小萌的妈妈啊。
艾米米见状苦笑,孩子的世界里被霸凌、成人的世界里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都是一样容易的事情。
宋彦哲坐在河边的台阶上。春节前夕河两岸的景观灯光全部开启,金碧辉煌的七星级酒店耸立在对岸。现代化的国际化大都市像百变的巨人,充满了魅惑与力量。他坐在这里已经有几个小时了,浑身被冷风吹透却一点也不想离开。
手机已经整整关机一天了,他拒绝和外界联系,拒绝听到一切熟悉的声音。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却刹那间感到全世界都紧紧闭上了大门。
前方的世界他进不去,他的世界也拒绝别人进来。仿佛全世界都只是幻化,宇宙大地只有他一个人是真实的,他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甚至迷茫自己到底是谁?眼前明明是不夜城,可他眼底总是在瞬间看到一切变成了黑暗。
“嘿,你都坐这么久了,是想跳下去吗?”
旁边的一个流浪汉笑呵呵地看着宋彦哲,他在这里时间最长了,什么人、什么表情坐在这台阶上想做什么,都能被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跳下去?
宋彦哲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可猛然听到这三个字,身体的温度立刻消失了,手心像冒出流水般的冷汗来,那幽深的河底像有魔力一样召唤着让他跳下去。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了,下意识的咬住嘴唇。这一个微小的动作牵扯了嘴角的伤口,让他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耳边不自觉响起了艾米米艾米米霸道又孩子气的话。
“反正我是不会和你离婚的,就算你再躲着我,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出来缠着你。”
“疼吧?留下我的标记,记得早点回家。你老爸老妈儿子都在我手里呢再胡思乱想,我要你好看!”
宋彦哲打了一个激灵。脑子里回想起艾米米生跟自己生气发飙时的样子,那只怒胆雄狮从来都是说得出就做得到。自己退房后就一直关机,在这期间她一定到处找他,不知道要怎么担心,等到见面时她不定要怎么折腾呢?
艾米米未知的彪悍,成功的将宋先生拉回了现实,他使劲儿地跺了跺冻僵的脚,扭了扭将要不会动的脖子,下意识地回避着刚刚那一瞬间,心底冒出来的可怕的想法。他同时又本能地去想更多艾米米跟自己说过的话。
“宋彦哲,还记得我们试一次接吻吗?还记得我们一起租房子置办家当的情形吗?还记得我们买第一套新房子;一起有了生平第一辆汽车;一起第一次住五星级酒店;一起生平第一次出国;一起迎接儿子降生……”
“现在又一起辞掉了已经厌倦的工作,难道这不算是我们在一起的一次人生的新体验吗?”
“你难道没有觉得很有趣、很刺激?”
“我仔细想过了好多次,就算过去我们固然有错,但是人生不就是不断前行又不断总结的过程吗?更何况我不认为咱们真的错了,人生在世本来就是要先自立再谈理想,现在我们终于完成了物质积累的初试阶段,为什么不能慢下前进的脚步,来好好想想未来?”
宋彦哲的脑海里仿佛有两股力量在进行殊死搏斗。渐渐地眼前里全是艾米米失忆后才有的、充满孩子气的、娇俏的还有发自内心自信的表情。
他当然记得两个人一起经历的每一个第一次,如果说之前很多事情都已经被他遗忘了,那么经历了艾米米失忆之旅后,所有的一切都近在眼前。
“你知道吗?我从高一的时候就很崇拜你。崇拜你冷峻的外表下有一颗侠义的心,崇拜你鹤立独行坚持己见,更崇拜你心怀梦想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这个世界。”
“宋彦哲,你现在正在变回我最初喜欢的样子,我们未来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幸福的。”
宋彦哲的眼底隐隐闪烁着泪光,他下意识的摸出手机,轻轻地点开了开机键。不多时,艾米米的微信像雨点一样一条条地传送过来。每一句话都像一股暖流滋养着他冰寒的心,又想一串串音符传递来充满力量的旋律。他不能成为被金钱驱使的行尸走肉,他从小的愿望是要改变这个世界。
宋彦哲又想到了艾米米失忆时无助的样子……
忽然他脑海中的黑暗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漫天的阳光照耀进来。在这个世界上他不是一个人,他们还有温暖的家。他所求的不是她永远貌美如花,她也不是求他飞黄腾达。
幸福的生活终其一生不过是他们彼此拥有。
为了让她过上好的生活而选择离婚,这是多么的可笑?
一份没有前途的工作丢掉正好,他年少时的理想是去改变这个世界,绝不是金钱的奴隶,比起刚刚毕业的年轻人,他更有资本凭心意去勾画未来。
“宋彦哲,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从来都不怕过苦日子。而现在我们的物质生活比从前不知道要好了多少,现在去离婚,你难道不是有神经病吗?”
旁边流浪汉传来呵呵的笑声:“这大冷天的有家不回,坐在这里吹冷风、想跳河,神经病吧?”
宋彦哲使劲儿地甩甩头,眼前又恢复了大新港国际大都市的耀眼风姿,河面上灯光闪烁,波光粼粼,所有的黑暗消失不见了。他一直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整个人身上的郁结渐渐消散,似乎加在他身上的枷锁终于碎裂。他终于那条黑暗不见尽头的死胡同走了出来,重获光明。
“shit!”一向斯文的宋先生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并在心底鄙视了自己一万遍。
北风再次兜头盖脸地刮过来,在流浪汉嘲讽的笑声中,宋彦哲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次辞职,从决定到实施至今一共不过三天。此时任是谁也无法相信这短短的三天里,依旧是风度翩翩一身精英气质的宋先生竟然历经了一次生死。
微信因为延迟又一阵雨点般的发来提示音,宋彦哲低下头再次看到微信里的内容时脸色突然就变了,猛然站了起来,大步向前跑去。
警察局里众人的反应艾米米都能理解,毕竟大家都是平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而且时间已经越来越晚了,心浮气躁是难免的,只是对孙宝奇妈妈她却有些话不得不说。
“孙宝奇妈妈,你怎么能确定你的首饰丢了,而且小偷就是我们这些家长中的一个?要我说,当时那么多人,有策划公司的工作人员,有主持人,有你家的保姆,谁都有可能在我们离开你们主卧室的时候潜入,进行犯罪行为。”
相比较大家的义愤填膺,急于证明,方子健妈妈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我觉得小萌妈妈的话有道理!”
艾米米感激地看了方子健妈妈一眼。方子健妈妈冲艾米米点点头,表示自己认可她的想法。炙热的气氛冷却了一些,大家开始思考方子健妈妈的话。
艾米米接着说:“还有现场有那么多八九岁的小朋友,大人眼里贵重的东西在孩子眼中或许还不如一根棒棒糖,说不定哪个宝宝误入了二楼的主卧室,一时顽皮拿走了,这也叫偷吗?又或者小孩子只是拿着玩,不小心扔在什么地方了,上厕所掉进马桶里冲走了,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孙宝奇妈妈不仅丢了首饰还影响了美容觉的时间,简直都要烦死了:“你别狡辩了,如果真是孩子拿的,那也肯定是宋小萌,八成就是你教的。什么样的家庭养出什么样的孩子。”
在座的除了警察叔叔、警察阿姨都是孩子妈妈,平时再标榜自己孩子受的是精英教育,可也知道关上门熊孩子是什么模样,艾米米说的这种情况是再正常不过了。孙宝奇妈妈的话实在是太偏激了。
得不到回应,孙宝奇妈妈更气愤了。艾米米却没有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冷笑说:“要我说,今天半夜警察局一游,最该负责人的就是孙宝奇妈妈你。”
“你说什么?我丢了贵重的首饰,我是受害者。”
“如果按照一个正常人的思维,今天的生日会有这么多人参加、又是请到家里,主人肯定是要将易碎品和贵重物提前收拾好以示对客人的尊重,可是像你这样,把贵重物品随意拿给人看,随意摆放在显眼的位置上,炫富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却要大家承担丢东西的后果,你说罪魁祸首是不是你?”
大家之前谁也不知道艾米米的口才竟然这么好,言简意赅直接说出了重点。
“从幼儿园到小学给孩子开生日会的家长有很多,大家都是在酒店或者包下咖啡厅、蛋糕房这样的地方。只有你非要选在家里,请的客人里面有很多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之前为什么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孙宝奇妈妈哪里是女高管、辩论会冠军的对手,一时语塞。
“因为你根本就没想尊重大家!”
“…….”
“因为你觉得无论出了什么问题都是别人的错,在你眼里颜值就是正义,金钱就是真理。尊重和事实还不如放屁!”
“你怎么这么粗俗啊?”孙宝奇妈妈被要怼哭了。
所有人都傻了,刚刚艾米米心不在焉的时候被大家围攻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转眼恢复了战斗力后,逻辑清晰、句句占理,根本就让人难以反驳。
“一个没收入、没老公的女人,想教训我,你有资格吗?” 孙宝奇妈妈冷笑,从心底把艾米米鄙夷到了脚底。一个工作时要努力挣命、辞职后只能实现菜市场自由的女人都不配给自己擦鞋。
就在这时,警局门外传来清朗的声音:“谁说她没老公?”
孙宝奇妈妈看到大门内出现的帅气男人,她愣了一下,随即说,“我给我先生打电话!”
宋彦哲冷冷地说:“你先生我已经联系上了,他现在要和所长说话。”
值班的所长接过宋彦哲的手机,过了一会儿对孙宝奇妈妈说:“夏女士,你先生说丢失的耳坠已经在家中找到了,请您马上销案。”
孙宝奇妈妈的红白交替,先是根本就不相信,亲自又打电话给家里确认,最后被老公在电话里狠狠训斥后才不得不匆匆办了销案手续。众人早已筋疲力尽,孙宝奇妈妈更是转身就要离开。
宋彦哲一步挡在她的面前,不容置疑地说:“跟我太太道歉,马上!”
孙宝奇妈妈不自然地笑了笑:“宋先生,听你儿子说你们不是要离婚了吗,看来不是真的啊?”
“当然不是真的,我和我太太会白头到老,三生三世。你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