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挂掉江城的电话后,苏念竹和韩休仅一个眼神就看出了对方的判断。
韩休紧蹙着眉:“江城没有明说那个人是谁。但是我们都知道是沈佳。当年整个过程是他买了沈佳器型图后,送沈佳去了老鹰山,结果被你父亲看见。沈佳失踪,江城图名,要瞒下器型图一事,所以他给了你父亲四十万。你父亲帮他作证,证明江氏十六种独特器型是江城所绘。”
苏念竹补充道:“这四十万离婚时我爸全给了我妈。他过得潦倒,所以去江氏制壶厂工作。他在江城手下上班,江城也放心。我回来后,我爸贪心,于是又找江城勒索一百万。江城在沙城有了江型美名,骑虎难下,只得答应。于是让司机和我爸在饮马湖交易这一百万。”
“然而,你父亲溺水身亡被发现时,他身边却没有一百万。”
“江城不敢声张。只得在祭奠我爸时送了十万块钱试探我。看我是否知道件事。当时我并不知道。江城就放心了。”
韩休划下了重点:“如果是江城杀人灭口。他在电话里吩咐司机时,就不会说交易。所以他一定让司机带去了一百万。”
苏念竹点了点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个窃听江城手机的人更可能是抢走那一百万的人。所以,要么他抢走钱的时侯,我爸摔倒在湖里,因为喝了酒反应慢,从而溺水。要么,就是他制造了失足溺水的假象。他打电话给我,是要借我的手对付江城。他要嫁祸!”
“看来江城想说的另一半情况,就是一百万不翼而飞的事情。”韩休笑了起来,“这八百万可以替老板省下了。”
苏念竹摇头:“省不了。别忘了是江城送沈佳去的老鹰山。他是否还知道点别的什么?或许那个神秘人想要对付江城和这件事有关呢?明天见到江城就知道了。这八百万,他是一定会找我们借的。”
韩休笑了起来:“咱们老板心也够大。电话让你来打,他居然就去睡了。也不关心这一通电话竟然知道了这么多消息。行吧,咱们也去睡吧。”
谁要和你睡?!苏念竹心里腹诽着,不由自主想起发高烧时抱着她整夜不松手的那个怀抱,再不敢多看一眼韩休,径直上了楼。
韩休呆了呆,嘀咕了句:“用完就扔。”
埋怨归埋怨,他仍尽责地检查了一遍门窗,这才上楼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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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只有韩休睡得踏实。
章霄宇被各种记忆恍恍惚惚地纠缠了一整晚。他在凌晨醒来,在漆黑的夜里将录下的陈叔声音循环播放。
记忆里的声音带着凶狠的煞气。录音里的语气随和中多了两分恭敬。二十年过去,两个声音仍然熟悉地重合在了一起。
他无意识地敲打着腿,想着李正曾经描述过的那个绑匪:“……他戴了顶绒线帽子,拉下来能遮住脸的那种。只记得是中等个儿。”
章霄宇起床开灯,拿起笔快速地绘着素描。
天蒙蒙亮的时侯,他已经画出了陈叔的整体肖像。
陈叔也是中等个头,肩很宽,衬衫绷着胳膊,显得很有力。
章霄宇退后一步端详着画板上的陈叔,拿起笔给他加上了一顶能遮住脸的绒线帽子。
脸被遮住了,陈叔的眼睛被章霄宇绘得很仔细。看着肖像,脑中那个声音就冒了出来。记忆中的剧痛紧随而至。他腿一软,坐在了地板上,心咚咚咚地急跳。
如果那个绑匪真的是陈叔,幕后指使他的人是谁?
唐国之的脸在章霄宇脑中浮现。儒雅斯文。怎么看也不像个心狠手辣的人。
凭空是想不出整个事件的。首先要确认陈叔是不是二十年前绑架自己的那个人。章霄宇将肖像素描拍了下来,见已经是早晨六点了,便给李正打去了电话:“李叔,我画了幅肖像图,你看看像不像当年你见到的那个绑匪。”
照片传了过去。他焦急地等待着。窗外天际慢慢被染上一层亮色。章霄宇想,或许真相就在眼前。
手机响了,李正声音传了过来:“就是这种绒线帽子!当时他的脸被挡着,眼睛也瞧不清楚。叔还是吃不准。”
“如果有视频,您看体型能不能认出来?”
“这个也不好说。毕竟二十年了。二十年前是个小伙子,现在也四五十岁了。身材也不见得和二十年前一样。”
章霄宇也明白他的说的道理:“就感觉一下。”
李正一口答应:“行。章总啊,您找到怀疑对象了?”
“声音有点像。我不确定,所以也想请您帮忙看看。”
“好。随时找我都行。”
他洗漱好下楼,韩休和苏念竹已经起来了。
章霄宇随口问了句:“早饭吃什么?”
韩休答了句:“揪面片,我去煮。”
苏念竹便把昨晚和江城对话的录音放给章霄宇听了,俏皮地问道:“我一句话借了八百万出去,章总您不会心疼吧?”
“苏大律师,你知道我有多少钱。我就不装穷了。”起床就听到找到了新线索,章霄宇心情愉悦,“干得漂亮!再说,又不是给他八百万,是借。损失一年的利息而己。”
在他心里,母亲那晚走过的路又往前猛窜了一截。老鹰山!母亲出城去了老鹰山!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深山老林,适合杀人越货。
在听到江城开车送带着钱的母亲去老鹰山时,章霄宇已经能肯定,这里就是母亲失踪的终点。卖曼生壶的人一定是约她在老鹰山交易。他为母亲的行为叹息。为了曼生壶,她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人拿着几十万现金进山。
失踪?不,章霄宇可以肯定,母亲一定是遇害了。
他脑中灵光一闪,蹭地站了起来。
“你想到什么了?”
章霄宇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妈绝对不是一个人上山。一定约了其他人!否则,为什么有人翻墙进福利院绑走我?因为这些人害怕我知道,想要斩草除根!”
童年的记忆突然像被揭开了盖子。章霄宇闭上眼睛回忆着:“我爸自焚后,警察来问过我情况,记者来问过我。四周还有村里的人,看热闹的人。问过我的人很多。我几乎见人就说。”
他不停地对每一个询问情况的人说母亲失踪前家里的情况。年幼时的他只能通过这种讲述减轻失去父母的恐惧。
早晨起床,母亲没有在家。他问父亲林风妈妈不见了。父亲怎么回答他的?
“我爸说我妈进城买东西去了。”章霄宇猛地睁开眼睛,“我想起来了,有个男人问过我,知道你妈妈去买什么吗?我当时低着头,坐在墙角边随口答了句‘万生壶’。我当年并不知道是曼生壶,说成了万生壶。警察和周梅都只问了我父母当晚是否吵架,只有这个男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没有抬头看他,不知道是谁。后来我就被警察送到了福利院,他们说会联系我爸老家的亲戚看能不能收留我。现在回想,就是我说的这句话,他就认为我知道些什么,所以把我绑了,想斩草除根。”
“那个男人是不是唐国之?”苏念竹脱口而出,随即讪讪地解释道,“刚开始咱们不是冲着他来的么?”
“不是唐国之。”章霄宇笑了,“感觉。说话语气的感觉,是个性子急躁粗野的人。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仔细想过了,不是唐国之。”
苏念竹嗯了声:“最好不是他。虽然你不介意,但是万一……”
章霄宇坚定地回答她:“就算是唐国之,也与缈缈无关。”
但愿吧。苏念竹想到自己对父亲的感觉,如今没有发现唐国之和沈佳失踪有任何关系。如果有关系呢?那个陈叔就是绑匪呢?他该怎么办?唐缈该怎么办?
“吃面!”韩休这时端着揪面片过来,打断了两人的思索,“吃完早饭去公司。念竹,路上你再和江城联系一下。”
“嗯,好。”苏念竹说着拿起了筷子,低头的瞬间,耳朵烫了起来,恨不得把脸埋进面碗里。
他叫她苏小猪。他说你看到就知道了。
苏念竹碗里的面片是小猪仔形状。圆滚滚的身体,拱起的长嘴,耷拉下的尖耳朵。
她嚼着面片,脸渐渐红透了。
章霄宇眼尖,故意大声嚷嚷:“哟,做得真精致。念竹,小猪面片味道是不是特别好?”
苏念竹和韩休同时放下筷子瞪他。
“瞪什么瞪啊。我就想学习学习回头给我家缈缈也做。行行行,我一边吃去。”章霄宇端着碗去了客厅,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回头正看到苏念竹埋头吃面,韩休宠溺看着她的画面。
不知为何,这个清晨章霄宇特别想唐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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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三人出发去公司。苏念竹在车上给江城打电话。
电话通了,却是个陌生的声音。
“对,对,我昨天晚上给他打过电话。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苏念竹紧张地看着两人,咽了咽口水,镇定了下才说道:“江城……跳楼自杀了。警方还在江氏大厦,让我过去。”
韩休一个急刹,扭过头看她:“跳楼自杀?”
章霄宇拍了拍韩休的肩:“去江氏大厦。江城不可能自杀。我们有证据。”
车拐弯,直奔江氏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