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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那天早上文野食言了, 他没有及时赶回平城,因为此时的晋城乱成一团。
  前一天晚上抵达晋城,刚到就得到文夫人果然是通过陈媚的祖父跟陈虞之说情, 不知用了什么方法, 陈虞之居然真的答应和文夫人见面的消息。
  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情况下,陈虞之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答应和她见面并且没有保密, 就已经证明他有百分之九十是偏向文夫人的。
  这对文野非常不利。
  文夫人的阵营本就以公司年纪偏大,资历偏深的高管居多, 他们大都是从文老爷子那一辈开始就在为文氏卖命,和文夫人关系非常稳固, 并不是文野这样一个名义上的儿子, 几张轻飘飘的文件就能够说动的, 而一旦文夫人再斩获这样一员大将, 文野他们几乎胜算全无,这场计谋将以完全的失败告终。
  文野一夜没有合眼,把公司所有的材料都看了一遍,早上李明城带着早餐敲开办公室的门,发现文野依然保持着昨天晚上他离开时的姿势。
  “文总。”李明城不太敢打扰,声音压得很低,轻手轻脚的把早餐放在桌子上。
  办公室里非常安静, 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李明城抬头打量文野。
  他还穿着昨天的白衬衫, 后背的位置已经有些皱了,领口解开一些, 勾勒出瘦削的肩线, 很瘦, 却有着惊人的利落, 像是锋利的闪着寒光的刀刃,即将出鞘。
  自从着手设计新河被文氏收购这场大戏以来,文野一直都是白天去平城陪程岁安,半夜回这边处理公务,或是去南城季氏开会,次日上午再坐飞机回到平城,连续这么熬着,他整个人都憔悴许多,现在胡渣又冒了一些出来,眼下的黑眼圈是怎么也去不掉了。
  虽是如此,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没有丝毫倦怠的感觉,仿佛即使泰山崩于前他也不会慌乱,镇定的分析利弊,从容的应对处理,没有任何困难能够抵挡住他。
  李明城跟了文野很久,他也记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文总有了这样一种转变。
  传言中的文野放浪不羁,情人不断,是平城数一数二的纨绔公子,随便找一位富家子弟问一问,即使不认识文野这个人,也一定都知道文二公子那场让他一战成名的二十几人的声色之宴,以及自打那以后他的各种花边事迹。
  文野也就真的装成了传言里那样,出入各大酒吧,专门和绯闻多的明星出双入对被拍,仿佛没有人比文野更加放浪不羁。
  可是只有李明城知道,那场声色之宴究竟是谁组织,是谁被拍,文野这些年,又是在替谁顶罪。
  这些人人乐道的花边传闻,又是哪家花大价钱买通稿,专门把污水往他身上泼。
  这些文野从不反驳,他是为了报当年文修竹的那场“一句话之恩”,换句话说,文野也从来都不在意这些。
  以前李明城只是觉得文野内心强大,从来不会活在别人的眼睛里,他只为自己而活,大约是个比平常人更潇洒一点的富二代,现在他却不这么想,尤其是经过新河这次事件之后。
  新河能在短时间内做到现在这种规模,并不是因为文氏的帮助,相反,文氏从未对文野提供任何一点帮助,甚至还在某一次合作中阴了文野一手,这全都取决于这位总裁的决策,指出的方向,以及他出其不意的手段,放眼问一问商场上,甚至有一些老将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人,除了那几个公认的狠人之外,一个是林氏林远时,另一个就是文野。
  看着纨绔,实则最是精明。
  文野打算吞了文氏的计划,从和蔺川结束合作那天就开始了。
  文野主动提出解约,赔了一笔违约金,数额巨大,大约所有人看了都觉得那几乎动了新河的根基,可是他们都熟悉新河的资金流转和运营情况。
  那点钱,根本不值得文野放在眼里。
  可他还是装出一副新河即将衰败的样子,也适时的放了许多消息给媒体,媒体最会捕风捉影,文野之前的放荡不羁又成了“新河没落”的一大推手。
  就此,新河这块大肥肉,仿佛被文野扔到了狼群里,鲜香扑鼻,引得众狼虎视眈眈,跃跃欲试。
  为首的就是文氏。
  “差不多了,跟我走。”文野把文件整理好,挑出他要用的一些放在包里,拿上西装出门。
  李明城道:“是。”
  李明城十分清楚现在的情形有多危急,可是在进到文野办公室之后他的心莫名平静下来——跟在文总身后,并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难倒他们,一切都会被他解决。
  “去陈宅。”
  李明城坐在驾驶座:“去陈老家?可是我们上次过去他连面也没露啊,现在去他会见我们吗?”
  “今天他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走吧。”
  车在陈虞之的别墅前停下,佣人把他们拒之门外。
  “抱歉啊文总,陈总他午睡了,现在谁也不见。”
  文总:“我说几句话就走。”
  佣人有些为难,可陈总下的命令非常坚决,她没有办法通融:“文总,您看,我实在做不了主。”
  文野往后退了几步,看了别墅楼上一眼。
  “走。”
  李明城跟着匆匆上车:“文总?”
  “我给你发一个地址,去这里。”
  李明城在手机上导航出这个地址:“好。”
  他看着这个地址有些眼熟:“这是杨助理的家?”
  文野:“嗯。”
  “您要亲自去找陈总的助理?”
  “嗯,走吧。”
  去得不巧,杨助理也不在,文野他们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杨助理才拎着刚买的菜回来。
  老远看到文野的车停在路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结果里面的人走下车,居然真的是文野。
  杨助理连忙过去:“文总,文总您怎么来了?这,让您久等了吧?”
  “方便聊几句吗?”
  “当然当然,当然方便,”杨助理说:“这边有家咖啡厅,还挺安静的,我请两位喝点咖啡吧。”
  “好。”
  三人坐在咖啡厅里,从看到文野到现在,杨助理也想明白文野的来意。
  “您是想要找陈总的吧?”
  文野:“没错。”
  杨助理也有些为难:“文总,您也知道我们陈总的脾气,他要是不同意,我们谁说也没有用……”
  文野:“我没有想要见陈总。”
  文野从包里拿出那些文件:“我来是想求杨助理帮我做一件事,”文野把文件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
  杨助理拿起来大致扫了一眼,渐渐瞪大了眼睛。
  文野轻轻点了点头:“我只希望杨助理帮我把这些文件放在陈总的桌子上。”
  杨助理跟了陈虞之很多年了,不由得佩服起文野的手段,“陈总一定会看,毕竟这有关文氏几十年的基业。”
  文野:“除了这些,还有点事想请杨助理帮忙。”
  杨助理挑了挑眉:“什么事?”
  文野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枚小小的u盘。
  -
  程岁安把作品发给祁刚,祁刚立马就给他的经纪人看了。
  工作室的大家传来看了,都觉得程岁安的画风非常适合。
  “你看,我就说吧,你啊,就是对自己太不自信了。”祁刚趁着拍戏间隙,给程岁安打了通电话。
  “是吗?那我什么时候开始啊?”
  “新戏陆续就要开始宣传了,我把你的微信推荐给经纪人了,你们可能需要先签订一份合同,他会给你发一些物料,然后告诉你什么时间需要交稿,你只需要按照他的要求完成,然后把稿子按时交一下就可以了。”
  “哎,你最近地方找得怎么样啊?”祁刚看了眼导演那边,估计一时半会儿轮不到他,他就想缠着程岁安多聊一会儿。
  “还可以吧……”说到这个,程岁安的语气稍微有些低落。
  她想要开一家绘画培训班,现在正在找合适的地点。
  宁城这座城市靠海,虽然不大,也不是省内最繁华,房价却非常的高,几乎和最繁华富庶的南城不相上下,刚到这里程岁安就发现了,就连她现在租的房子虽然不大,可是价格却很高,她只得短租,付了两个月的租金。
  住宅尚且如此,门市就更别提了。
  程岁安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地理位置好的价格太高,价格低一点的……根本就没有价格低一点的。
  程岁安算了一笔账,如果想要开一个小一点的培训班,装修各种费用再加上办理手续,宣发的费用,整个前期投入少说也得三十万,她现在钱是够,可那几乎是她所有的家当全都算上,如果真要开这么一个机构,她就相当于是付出自己全部资产,一点后路也没有了。
  所以她也十分纠结。
  “没事儿,你现在的画稿就能维持生活费用,地方就慢慢找呗,宁城这么大呢,你这才找了几天啊,等我哪天休息的,我开车带你一块儿找,我就不信了,还能没有一个完全和你心意的地儿了?”
  程岁安“嗯”了一声,想说谢,但是忍住了,以前祁刚说过,朋友之间,不用总是说谢,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也在,就足够了。
  于是程岁安问道:“你那边还顺利吗?”
  这还是程岁安第一次主动询问他的情况,这让祁刚有些惊喜:“不顺利啊……简直太无聊了。”
  “拍戏?也会无聊?”
  祁刚笑了一下:“当然了,我不是主演,时间要可着人家主角的时间来,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等,等场工置景搭厂,等主演结束,人又不能走,因为根本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拍完,就只能在那等着,台词就那么几句,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有时候他们一耽误,等一整天也拍不到我。”
  “那真是挺无聊的。”
  祁刚看了眼自己的另一个手机,现在界面正在团战:“所以我现在在打游戏呢,你玩不玩,我带你。”
  “我就算了,我还在做预算。”
  “那行吧。”祁刚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小安,等有时间你到南城来逛逛啊?我带你吃好吃的啊。”
  程岁安:“我现在哪有时间啊,连个工作也还没有呢。”
  祁刚晃着的脚停了停,目光也认真了一些:“你……不想见见我啊?现在我这种情况,休息日少之又少。”
  程岁安整个愣了一下,她完全没有想到祁刚会说这个。
  她甚至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
  “嗯?小安?”祁刚叫了她一声。
  “啊,啊……那边小哲叫我,你……下次我再给你打电话。”
  祁刚低声笑:“好,那你去吧。”
  程岁安匆匆挂了电话,整个人还没从震惊里走出来。
  祁刚……是那样的想法?
  怎么会呢……为什么呢。
  程岁安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的,他这个人洒脱惯了,说话没个着落,应该就是太无聊了想找她玩儿的。
  他刚怎么说的来着,你不想见见我吗?
  这么回过头来一想,倒也像是祁刚能说出口的话,一定是刚才程岁安自己太敏感,才会觉得他是另一种意思。
  嗯,肯定不是那“另一种意思”。
  程岁安这样告诉自己,继续专心她的预算表格。
  说别的都没有用,还是先做好这个比较要紧。
  -
  董事会如期进行,在开始之前,文野和文夫人文修竹他们碰了一面,在公司的走廊里。
  文野率先笑起来:“文总,好久不见,听说文总拿到了陈虞之的认可,真是好手段啊。”
  文夫人对于文野的厌恶已经懒得掩饰,她冷笑一声:“利用新河收购的案子,联合南城季氏抬高价格,最后反扑文氏一手,文野,该说这句话的是我吧。”
  文野“哈哈”笑了两声:“哎,不敢当不敢当。”
  文夫人:“野/种就是野/种,养不熟的白眼狼,赔上倾家荡产的风险,用一整个新河来赌这一把,我都不知道是该说你胆肥呢,还是说你愚蠢呢。”
  文野还是摆手:“您不也是看中了新河这块大肥肉了嘛,宁肯和季氏作对都势必要拿下新河,这笔资金对于文氏现在的运作来说有多么重要,您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啊,请问这和倾家荡产有什么区别呢,跟文夫人比大胆,我倒还是甘拜下风。”
  其实文夫人说得没错,这是一场倾家荡产的赌注,文野赌上了新河几乎就是赌上了所有。
  林冰洋是最早知道这个计划的人,他听完之后下巴都快要掉了,跟其他人一样,不明白文野这么作是为了什么。
  “现在文氏管不了你,新河的钱足够你挥霍了,那边还是季氏的总经理之一,你到底想干什么?”
  文野吸了口烟,脑海里还是程岁安跟蔺川站在一起时的场景,心脏疼得要命。
  “给我媳妇儿当彩礼。”
  林冰洋看着文野,觉得不可思议,过会儿想想也就想通了。
  文野嘛,亡命之徒,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你为了能娶程岁安,要把整个文氏都拿下?”
  文野:“嗯,不然她总觉得身世门槛很重要,进不了文氏的大门。”
  “……”林冰洋无语了许久:“……疯子。”
  林冰洋的评价和现在文夫人对他的评价一样:“你这个不要命的疯子!”
  文野一样的一笑置之。
  习惯了。
  文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后齿死死咬在一起。
  从查出新河财务漏洞到新河拍卖破产,季氏入手,文夫人叱咤商场多少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圈套。
  可是在商言商,新河的诱惑实在太大了,现在文修竹迟迟无法上位,她迟迟不能退下来,也就是因为文修竹太过平庸,之于文氏实在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功绩,董事们没有办法把最高的位子放心的交给他,之前提出和k集团联姻,也是为了让文氏和k集团合作,得到他们的支持,文修竹能够顺利上位。
  文夫人的算盘打得好,却被文野冒着被整个文氏逐出去的风险给搞砸了,文夫人重新寻找这个契机很久了,过了这段时间,董事们也许会从新一批年轻的高层中选拔人才,那时候文修竹的胜算就更小了。
  新河恰是时机的破产,文夫人明知其中可能有诈,却还是怀揣着一种侥幸的心理,文野那么不学无术,也许新河真就营业不下去了,可有不敢真的去赌,毕竟文野那个野/种并非君子,谁知道有没有其他后手等着她。
  就在她犹豫观望的时候,季氏居然下手了。
  谁不知道南城季氏季云洲是个商业鬼才啊,若是新河真的有诈他怎么可能轻飘飘的撇出一个这么高的看上去势必要拿下来的价格来呢。
  所以文夫人顶不住了,她决定下场,帮文修竹把新河抢过来。
  借着新河集团这几年的势头和影响力,一旦文氏吞掉新河,那么文修竹上位就是必然中的必然,他将成为没有任何异议的文氏继承人,几乎能跟之前靠一己之力吞并海明和xu地产两大集团的晏惊寒并肩。
  她千算万算,到底还是低估了文野这个人的卑鄙程度。
  这竟然是他和季氏联手搞的一场骗局,为了能够得到新河,只能和硬生生的和季氏打价格战,可是季云洲是堂堂南城首富,一开始出的价格就已经让文氏难以抗衡,可是文夫人求胜心切,对方出什么价格她都咬牙扛着,最后硬把价格抬得高出原本新河的价值接近十倍不止。
  最后季氏放手,新河落入文夫人手中,文氏拿出一大笔资金来。
  表面看着光鲜,居然打赢了季氏,可是文氏现在资金链摇摇欲坠,只能勉强维持,根本补不上这个巨大的空缺。
  这时文野顺势出山,拿出他父亲遗产分配的一纸合约,说当年和文夫人签订的是他文氏股权的代理使用权在文夫人手中,现在他要收回这项权利,他拥有和文修竹同等的文氏股权,有资格竞争文氏继承人一位。
  文夫人彻底傻眼了,她简直为这个白眼狼,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感到恶心。
  谁能想到这么阴险的手段,这么可恶的计谋,也就那个地痞流/氓文野。
  文夫人对于文野的厌恶简直到达了顶峰,她不仅憎恶文野,更加恨起自己已经去世的丈夫。
  为什么要从国外把这个野/种带回来,跟她的儿子抢夺资产。
  可是事已至此,文夫人再怎么在心里诅咒责骂都没有用了,只能去面对。
  好在她还有十几年的根基,早些年能够压得文野连文氏的门槛都进不来,这样一个局外人究竟是个什么地位,董事们还是看得明白的。
  文野没有什么资本跟她争。
  “我们可以试试看。”文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一会儿见。”
  文修竹从文野的背影里收回视线:“妈,这怎么办啊?文野是不是又有什么阴招?他看着怎么那么气定神闲呢。”
  文夫人看了文修竹一眼,不仅皱起眉:“你有点气场行不行啊,他不过这么一说,你就害怕了?”
  “不是啊,文野这个人他,他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文夫人高傲的“哼”了一声:“一个不起眼的流浪狗而已,有什么值得怕的,套不套路又怎样,难道他以为,就这么骗了文氏过去,我就没有留什么后手么,难道就这么不了了之么。”
  文修竹挑了挑眉,“妈?”
  文夫人势在必得的笑了笑:“我们走着瞧,有一个好消息,流浪狗现在还不知道呢,一会儿就让他知道知道。”
  “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