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成风不打算戳破时言的谎言,他要看看时言到底要做什么。因此,当时言以生病为借口提出不跟他去公司时,姜成风欣然同意了。
姜成风低下头,与时言额头相贴,说:“没发烧就好,在家里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时言半张脸都在被子下,乖乖地眨巴眼。
姜成风:“真的不需要我留在家里陪你吗?”
时言:“不用,我在家也是睡觉,你没必要陪着我,好好去上班吧。”
姜成风:“真懂事。”
时言漂亮的眼睛就弯成了月牙。
姜成风给时言掖了掖被子,看上去温柔极了,可若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嘴角微微下撇,并不是一个温柔的模样。然而时言满脑子都想着让姜成风赶紧走,并没有注意到姜成风的异样。
姜成风又嘱咐了一遍时言多喝水别乱跑之后,出门上班去了。
姜成风走后十分钟,时言把被子一掀,鲤鱼打挺般从床上跳起来。
时言冲到客厅门口,确认门并没有从外面被反锁后才松了一口气。
时言换上一身灰扑扑的衣服,拉起兜帽罩在头顶,跟做贼似的出了门。
他到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墓园的地址,便在后座发起呆来。
时言的脑海里掠过很多画面,全是关于时诺的。
小时候的时诺,长大后的时诺,开心的时诺,不开心的时诺。
无论欢喜或者忧愁,他们总是在一起。
他们是兄弟,也是对方另一半生命的延续。
时言闭上眼,防止眼眶中的泪水滚落。
墓园很冷清,没几个人,时言站在门口,久久没有挪动。
“小帅哥,买花吗?”一个阿姨提着花篮问。
时言点点头,买了一束菊花。
时言慢慢地走向时诺的目的,他每上一级台阶,都要停顿几秒钟,才继续踏上下一级台阶。
这样走走停停,短短的一段路,他走了十多分钟才走完。
时言在时诺的墓碑前站定,蹲下-身,将花束放下,低声说:“我来看你了。”
时言抬起手,用袖子擦拭照片上的灰尘,黑白照片上的脸逐渐清晰。
那是一张朝气蓬勃的脸,笑容阳光而肆意,仿佛世上的所有欢乐都落入了他的眼中。
这是一张和时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时言用指尖轻触照片,似乎在隔着的不同的世界抚摸照片上的那个人。
“小诺,宝宝长大了,下次我带宝宝来看你好不好?”
“对了,你还记得姜成风吗?我找到他了。”
“托你的福,我和宝宝现在过得很好呢,你在那边好不好?”
时言碎碎念着和一座墓碑诉说自己的生活,那认真的模样好似那边的人真的听得到似的。
时言全身心都沉浸在与时诺的这场“交谈”中,完全没有留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抽烟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姜成风。
姜成风在出门后并没有去上班,而是坐在停车场的车里,打开了家里的监控摄像头,观察时言的一举一动。
当时言鬼鬼祟祟地溜出去时,姜成风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冰冻凝固,他想起时言两次的不告而别,只当时言又要故技重施,当即就要不顾一切地去拦住时言,把人给囚禁起来!好在他尚有一丝理智,想起了还在幼儿园上学的时宝,以时言对时宝的重视程度,总不可能把时宝撇下自己跑了,时言就算要走,也得带上时宝才对。
姜成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见时言上了出粗车后,就一路尾随,直到到了墓园,他才真的冷静了下来。
姜成风一想便明白了,定然是因为他问起了时言辍学后的经历,时言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兄弟,才会瞒着他跑到墓园来。
姜成风的心底生出一股怜爱来,他决定不去打扰时言,只在暗处陪着他祭奠自己的弟弟。
然而当时言擦拭了墓碑,那张黑白照猛地闯入了他眼中时,时言忽然有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于燃呈交上来的资料之中可没有提及时言和他死去的弟弟是双胞胎!
墓碑上的那张照片拥有一张和时言一样的脸,姜成风恍惚间以为面对的是时言的墓碑,这让他的心脏狂跳,涌上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姜成风别过脸,不再去看那座墓碑,只看着时言弧度完美的侧脸,点燃了一根烟,这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的时言就在眼前呢。
时言在墓碑前蹲坐了半小时,这才慢悠悠地起身,姜成风忙躲到树后去,免得和时言撞上。
时言心不在焉,下坡时经过了姜成风的躲藏点,却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等时言走出了墓园,姜成风鬼使神差地往上走,来到了时诺的墓碑前。
姜成风盯着那张黑白照,眼前浮现出了时言倒在血泊里的画面,他一瞬间呼吸不畅,难受地弯下了腰。
姜成风半跪下,用指尖触摸照片中的人,说:“你好,时诺,请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照顾好时言。”
姜成风出墓园时惊讶地发现时言还没走,一个女人正在跟他拉拉扯扯。
女人妆容精致,脸上却带着驱不散的愁容,她抓着时言的一只手臂,情绪激动地不知在说些什么,时言则一直往后退,想要抽出手,女人却紧抓着时言不放。
姜成风眸色一沉,快步上前,那女人见有人来了,掉头就跑,姜成风想追上去,时言却拦住了他。
“你怎么在这儿?”时言问出这句话时声音都在抖,十分失魂落魄,“你……不是去上班了吗?”
时言的状态不对,他像是很害怕,眼里充满了恐惧,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姜成风按着时言的肩,说:“我担心你,跟过来看看,宝贝儿,你怎么了?”
时言低垂着头,不说话。
姜成风问:“刚才的女人是谁?”
时言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姜成风说:“我们先上车吧。”
姜成风牵起时言的手,在这个尚且还不算冷的季节里,时言的手冷成了冰。
时言蜷缩在副驾驶上,无意识地咬自己的拇指,这是极度焦虑的体现。
姜成风强硬地抬起时言的脸,让他与自己对视。
时言垂下眼睑,不去看姜成风。
姜成风捏着时言下巴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这让时言疼得皱了眉。
姜成风:“你到底怎么回事?”
时言:“没什么。”
姜成风:“没什么你会是这幅表情?”
时言:“真的没什么。”
姜成风:“在墓园时你都还算正常,出来后却变成这幅鬼样,是不是跟那个纠缠你的女人有关?那个女人是谁?”
时言抿着唇,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成风,你是一直跟着我吗?”
姜成风:“是。”
时言:“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怕我跑了吗?”
姜成风:“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时言:“你不信任我,所以你才跟着我。”
姜成风:“我不信任你难道不是很正常吗?你是一个骗子,有什么值得我信任的?再说了,你曾经不告而别过两次,你跟我谈信任?笑话!”
时言:……
时言抽了抽鼻子,一眨眼,眼珠就滚落下来,浸湿了姜成风的袖口。
姜成风叹了口气,为时言抹去眼泪,说:“你哭什么?我又没有凶你。”
时言哭着说:“你说我是笑话还不是凶我!”
姜成风:“我没说你是笑话……算了,这个事我们以后再说,你别岔开话题,刚才那个女人是谁?你要知道,就算你不说,我想查也能轻易查到,但你主动告诉我和我让人去查,会有很大的区别。”
时言缩了缩脖子,说:“你别查了,那个女人叫做陶兰兰,是时宝的妈妈。”
姜成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在时言弟弟的忌日这一天出现在墓园外,并且和时言认识的年轻女人,除了时宝的妈妈还会有谁呢?
姜成风故意说:“你不是说时宝是你生的吗?”
时言抓狂地说:“你别告诉我你真的信啊!”
姜成风笑了声,不再纠结时言撒下的谎,说:“她想做什么?看你们两个样子,应该不是单纯叙旧吧。”
时言:“她说她想要见见宝宝。”
姜成风:“你同意了吗?”
时言:“……没有,我不想让时宝见她……也不敢。”
时诺去世时,陶兰兰已怀有身孕,月份大了,没法打掉,只能咬牙生下来。可当时陶兰兰年纪小,经济条件也不好,她一个小姑娘根本不可能承担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生命。陶兰兰在产下时宝后一度情绪崩溃,甚至兴起了自杀的念头,要不是时言一直在她们母子身边帮衬,陶兰兰或许已带着年幼的时宝一起死了。后来陶兰兰在外面认识了新的男人,把尚且没有断奶的时宝直接扔下,一个人偷偷跑了。从那之后,时言就成了时宝的监护人,一大一小相依为命,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
时言靠着车窗,木然地看着窗外飞掠倒退的景色,说:“我不能怪陶兰兰,她会丢下宝宝也是无奈之举,可是她既然已经缺席了宝宝的生命,何必再次踏足,宝宝不需要妈妈,他有我就够了。”
姜成风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时言的手,说:“宝宝还有我呢。”
时言回握住姜成风,说:“你说得对,宝宝有我这个爹地,和你这个爸爸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