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记者,我觉得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邢琛嘴上说得客客气气的,可手却不自觉地碰到门沿,试图阻止陆烟关门。
陆烟见状,索性撒开手。
只是,人并没有退让半分。
肩膀抵在门口,腿往前伸了几公分,挡住邢琛的路。
两人距离不算远。
邢琛的角度瞧过去,正好撞上陆烟那张面无波澜的脸,除了眼圈下有点红,看不出半点情绪。
好似这场突如其来的网暴,并没有影响到她。
对峙了几秒,邢琛继续发问:“您应该清楚您现在的处境。”
“我什么处境?”陆烟抬眼,反问。
这一问,倒是让邢琛有些棘手。
她这态度,显然不打算配合他。
“陆记者,麻烦您配合一下我?我就基于白女士的请求问您几个问题。就算不看在我的面上,阮娴呢?”
听到阮娴的名字,刚还油盐不进的陆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站直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半个小时。”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进屋,任由邢琛在背后揣测。
从进门开始,邢琛便有意察看了一番陆烟家里的环境。
冷清。
毫无生气。
这点,倒是跟周驰挺相似。
都性/冷/淡风。
想到这,邢琛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两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应该不可能。
“我这儿只有矿泉水。”
一道细长、冷淡的声音打断邢琛的思绪。
邢琛顺着声看了过去,只见面前多了一瓶矿泉水。
而,不远处的烟灰缸里。
满满的烟蒂。
邢琛扫到这,眼底掠过一道探究。
随后捡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仰起脖子灌了一口。
喝完,邢琛拧回瓶盖,掀眼打量起对面的陆烟。
跟他的端坐比起来,陆烟显得格外随性,后背往后抵在沙发背,双腿翘起二郎腿,手里拿着一块方形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黑色冰丝的吊带裙,完美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长发被她随意扎了个丸子头,边上几根细碎的短发落在脖子上,衬得越发慵懒。
那张高级复古的脸上透着疏离,眉眼间满是淡漠。
邢琛忍不住想,这样的女人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征服。
“邢律,有什么想问的?”
吧嗒一声,陆烟手里的打火机燃起一簇明火。
火光下,女人脸上罩了一层暖黄色。
轮廓线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邢琛双手握了握,扯出一丝得体的笑,语调平和道:“您跟白舒小姐的采访内容,方便透露一下吗?”
“报纸上不都写了?”
“据我所知,前半段采访,在场的只有您跟白女士。”
“那确实是。”
“那能请您公开当时的采访内容?”
邢琛步步紧逼,角度辛辣、犀利,并不打算给陆烟余地。
陆烟听到这,不慌不忙地扫向对面的邢琛。
笑面虎一个。
从进门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的。
“自然。”
说着,陆烟起身,绕过沙发,走到电视机旁边拉开抽屉,从里掏出录音笔。
接着,陆烟打开录音笔,放在邢琛面前。
刺啦一声,录音笔里响起交谈声。
“很高兴白女士能接受我的采访,接下来我有几个问题要向您提问……”
“陆记者请问。”
“白女士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一部作品是?”
“《暗语》吧,这是我的第一部作品……”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采访内容依旧正常,没出现半点问题。
直到15分36秒,里面突然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只听白舒仓促说了句:“陆记者,很抱歉,我能离开几分钟?”
“当然可以。”
录音内容结束。
邢琛握了握手指,低头盯了几秒已经停止的录音笔,神色不明道:“这就是……那天的采访内容?”
“如果邢律不信,可以去me调监控。”
“作为媒体人,最基本的素养我还是有的。”
邢琛愣了愣,笑着解释:“我自然是相信陆记者的,只是网友可能不大相信。”
陆烟神色不变,只面不改色地望了望邢琛。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陆烟弯腰捡起录音笔,随便摁了几下。
几秒后,另一段录音暴露出来。
录音里的白舒并不似上一段那般温和、平静,反而像个疯子……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辱骂声一一落进邢琛的耳朵。
这段录音,足足持续两分钟,全是白舒的声音。
邢琛落在膝盖上的手垂了垂,眼底浮出了然。
难怪陆烟能这么淡定。
这段录音要是发出去,他敢肯定。
白舒的演艺生涯将彻底结束,而陆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自己从这场战争里摘出去。
甚至。
不费吹飞之力。
这场官司,还没有开打。
他就输了。
盘算了一圈,邢琛试探性发问:“陆记者明明可以发出去,为什么选择沉默?”
“宁愿被人误解,还是有后招?”
这话就有点直白了。
另一侧的陆烟没着急回,反而捞起手边的烟盒、抖了一根衔在了嘴里。
啪的一下,打火机点燃。
陆烟垂着下巴,凑近火。
烟雾缭绕下,陆烟那张脸有些模糊不清,只听她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没必要。”
“没必要?”
邢琛一愣,下意识追问。
可惜,陆烟已经不愿回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邢律,该走了。”
“陆记者要是有什么法律上的帮助,可以找邢某。”
陆烟闻言,抬了抬眼皮,没所谓道:“要真这么好心,邢律倒是可以多看看身边人。”
“嗯?”
“我送您出去。”
—
2301门口,陆烟同邢琛一前一后站着。
电梯还没到。
陆烟靠在墙壁上抽烟,邢琛则是站在电梯门口跟人打电话。
走廊安静,电话那端的声音也溢出几分。
陆烟隐约听见“白舒”“手术”几个字。
下意识屏住呼吸听了会儿。
只是,没再听见任何有用的消息。
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邢琛的电话刚好打完。
邢琛提着公文包,抬腿走进电梯。
按完楼层,邢琛同陆烟面对面站着,瞧着陆烟那张谈不上有情绪的脸,邢琛突然开口:“刚刚医院打来电话,白舒已经抢救过来。”
陆烟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夹着指间的烟,不温不凉道:“那……可喜可贺。”
邢琛见状,脸上划过短暂的惊讶,笑着评价:“陆记者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实挺厉害。”
“您多心了。”
直到电梯门彻底合上、看不见邢琛的身影了,陆烟强撑的表情才松懈下来。
双腿酸软地蹲在地上。
脸上滑过一道庆幸,胸口处的心跳也跟着快了几下。
几分钟后,陆烟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狐狸眼里酝酿着愉悦。
那是发自内心的。
今天好像……是个好日子。
……
不知道过了多久,肚子突然饿了。
陆烟手撑着墙站了起来,转身进屋。
厨房里开水已经在锅里沸腾,陆烟拿着锅铲想要放面条。
只是翻了一圈,都没找到。
冰箱里只剩下两瓶矿泉水,还有一包过期的土豆粉。
陆烟刚沉下去的烦躁,又升了起来。
没有什么比饿了,却找不到吃的难受。
站了不到两分钟,陆烟丢下手上的锅铲、关了火、踩着拖鞋快步走出厨房。
2302门口。
陆烟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敲门,想起下午的事,脸上不由多了几分窘迫。
只是,不等她尴尬,肚子便咕咕叫起来。
砰砰砰。
陆烟抬手敲了几下门。
没人开。
砰砰砰砰……
依旧没人开。
十分钟后,陆烟拿着钱包下楼。
晚上小区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路过。
陆烟裹着披肩、穿着拖鞋,不紧不慢地走出小区门口。
看了一圈,陆烟走向不远处的小摊贩。
隔着一条马路,露天支了一个棚,大棚顶上挂着两颗老式灯泡。
老板是个中年大叔,穿着白色背心,赤/裸着肩膀,正熟练地掌勺、不停翻滚着锅里的菜。
隔着四五米都能闻到香味。
晚上吃宵夜的人不少,陆烟走近才发现塑料凳上坐满了人。
什么样的都有。
大多四五个人坐一桌,桌上摆着几盘菜、一箱啤酒,边喝酒边聊天。
倒是,满满的烟火气。
陆烟不是第一回儿见,也不是第一回儿吃。
“姑娘吃点啥?”
见陆烟走近,老板扯着嗓子打招呼。
陆烟站在边上,扫了几眼用纸板贴着的菜单,随便点了一样。
“一份扬州炒饭,打包。”
“行。扬州炒饭,打包。”
老板听完,朝边上的女人说了句。
陆烟这才注意到女人。
女人坐在轮椅上,正拿着笔,在白纸上有条不紊地记录着客人的要求。
写完,女人抬头,见陆烟正在看她,女人朝陆烟和善笑了笑。
笑着同陆烟开口:“炒饭十五,打包盒两块块钱,一共十七块。”
陆烟收回视线,从钱包里抽了张五十,隔着一排盘子递给女人。
女人接过钱,翻了翻手上的纸箱子,给陆烟找了零钱。
陆烟接钱时,有意扫了眼女人的腿,嘴上似不经意地问:“腿不舒服?”
“怎么不在家休息?”
估摸着很少有人提这事,女人闻言愣了好几秒。
几秒后,女人一脸从容,笑着解释:“这腿前两年摔的,废了。”
“去医院花了不少钱,家里积蓄都花光了,这才大晚上出来摆摊。”
“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上学,我总不能拖累他们。能帮一点是一点……”
正说着,老板突然插了一句:“姑娘你的扬州炒饭好了。”
女人也咽下没说完的话,继续张罗着客人。
陆烟见状,没再继续问。
提着老板递过来的炒饭往回走。
走到马路对面,陆烟停下脚步。
紧跟着蹲在马路边,扯开外卖盒盖、拿起一次性筷子开始吃起来。
刚炒的,有点烫。
还有点咸。
陆烟边往嘴里塞,边望着对面。
不大的棚里,男人依旧忙碌地翻炒,女人也面带笑容地收着账。
看着,是挺温馨。
只是,这生活的艰辛都被藏在了笑容底下。
这俗世,谁又能安然无恙呢。
大多都是苟且偷生,旁人看着光鲜亮丽,底下恐怕早已腐烂不堪了。
吃了一半,陆烟眼前停了一辆黑色保时捷,挡住了她的视线。
陆烟皱了皱眉,正准备说话,就听驾驶座上的男人,不咸不淡问了句:“你就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