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后。
阿依推着他,到医院的花园晒晒太阳。
他能持坐着的时间越来越厉害了,医生都说他意志惊人,可以开始接触外面的世界。
“我今天可以自己翻上轮椅了。”他唇角微微上扬,心情不错。
以往,总是阿依以蛮力把他从床上翻身到轮椅上,今天他首度成功不依靠他人,自然很开怀。
“是啊,医生说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出院回家过年了。”阿依温柔道。
“过年……”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沉晦。
是啊,快过年了。
新的一年,又要到来了。
“阿依,你几时回家?”他回过神来,转开话题,“春节到了,就算你和父母关系恶劣,作为子女也得回去拜个年的。”
阿依苦恼了片刻,“我也这样想,本想这几天就走,但是,你……”
他拍拍她的手,“别担心我,我准备出院,在家我家人可以照顾我。”
闻言,阿依点点头。
“对了,金金昨天打电话过来,她说……希望以后我们大家还是朋友……”阿依难为情地告诉他。
“那当然。”他唇角又扬笑,“朋友结交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呢!”
“宁小姐……她也在……”阿依局促地提醒他,让他注意前方的人。
这一个月里,宁夜也还总是来,每次的目的,还是还钱,只是,她通常在病房外,把钱递给阿依就下楼了。
然后,她就这样坐在医院的后花园发呆。
他凝望着她,远远的,不靠近。
许久,许久。
他才说。
“阿依,我们换个地方吧。”他吩咐。
正想离开,但是,不远处的人,让他意外了一下。
……
宁妈妈来医院找女儿。
“你这丫头,果然在这里!电话都不接,大家都找不到你。”宁妈妈抱怨。
她勉强打起精神,“找我有事?”
“驭辰打电话过来,说后天下午三点半会来迎亲。”宁妈妈告诉她。
她一愣,没想到,他会固执至此。
“宁夜,展岩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你就和驭辰结婚了吧。”宁妈妈劝她,“你现在连工作都没有了,不结婚的话,你能做什么呢?驭辰的品性也不坏,可以做丈夫的。”
她怔怔地,没想到,母亲会这样劝说。
好象,连最后一丝挣扎的力量也背离了。
“宁夜,人生很长,你爸爸这个样子你也见到了,妈妈很辛苦,真的很辛苦!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即使展岩真的被你追回来了,你以后的日子也会很辛苦。其实,站在母亲的立场,现在这种局面,妈妈还是希望你不如嫁给驭辰算了,人生顺利一点。”宁妈妈叹气,“展岩他现在,就象你爸爸一样,你这么年轻,就算他答应了,我也怕你将来会后悔……”
“伯母。”后面,传来平和的招呼声。
宁妈妈一愣,转身,看到展岩。
宁妈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冷汗顿时冒出来,因为自己刚才的话,愧疚难当。
“好久不见。”他自若的招呼,礼貌地对待长辈。
“你、你好——”宁妈妈结结巴巴。
他的表情,好象不象听到了什么。
“我过来是想谢谢您,常炖药膳粥给我喝。”他微笑。
“你、你这孩子,客气什么啊!”宁妈妈很心愧。
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恩,伯母,打完招呼了,那我回房了。”他稍显单薄的身,坐得挺拔,转过轮椅。
阿依急忙帮忙。
“展岩!”突然,她起身,拦住他,“刚才抱歉。”她知道,他一定听到什么了。
“没关系,伯母说得都是对的。”他抬眸,平静地说。
他没有受影响。
如果这一点话他都受不了,几个月前他早就熬不过来了。
这一个月里,收到他的婚讯以后,他们第一次讲话。
“宁夜,你和他,真的好好过日子吧,平平淡淡才是真。”他开口,“酒席我就不去了,我提早祝你们新婚快乐。”
说完,他拍拍阿依的手,对方有默契地推转他的轮椅,帮助他离开。
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知道他是真心的。
真心的祝福她新婚快乐。
……
今天是个欢喜的大日子。
段驭辰静静地穿上衬衣,一个纽扣一个纽扣的扣好,熨烫平整的暗色的西服,套上身以后,显得线条那么笔直,透着一股优雅的气度。
“新郎,好了没有?要去接新娘了!”摄影师和伴郎们在门口催促。
“快好了。”他拉好领结。
镜子里,依然还是那个清俊的自己,只是,眼敛下的阴影,那么那么重。
这一个月里,他一直在忙,一个人忙着结婚的所有事项,忙到蜡烛两头烧,忙到最后茫然到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只是一味就这样走下去吧,错了,也不回头。
“新郎,虽然今天是人生大日,但是你别太紧张哦!”大家安慰他。
他抬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眸底的紧绷那么明显。
希望,能心想事成吧。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他坐在红色跑车内,后面紧跟着五辆红色宝马轿车,摄影师在前方的车内抓拍着所有能有关幸福的任何镜头。
每一个细节,都井井有条,绝不马虎。
新娘的家,到了。
但是,这里却丝毫没有张灯结彩的气息。
“新郎,要放鞭炮通知新娘吗?”伴郎们也感觉到不对劲了,讪讪地问。
“恩。”他怔怔点头。
“辟啪辟啪辟啪”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被燃响。
鞭炮的炮光四溅,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只是,几分钟后,归于死般的寂静。
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指指点点。
“吱”的一声,大门终于开响了。
他心房一阵紧悸。
宁妈妈步出来,无奈,苦笑,“驭辰,不是告诉过你,宁夜说不想结婚吗?她没来。”没有来娘家等着出嫁。
事实上,从前天下午开始,宁夜一直不见踪影。
她知道,女儿是难受,因为展岩。
没来。
听到这两个字眼,他的心凉拔拔的,最后一丝想望,也被打碎了。
“我去她住处!”他苦苦挣扎。
“你别去了,宁夜躲起来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宁妈妈叹气。
这回,女儿是铁了心,即使展岩不要她,她也坚强的走自己想走的人生。
即使永远孤独。
他捧着玫瑰花的手,无声垂落。
伴郎们早就慌成了一团,“没有新娘?那可怎么办啊!”
这是遇见最糟糕、最尴尬的迎亲式,即使,新郎那么沉默的表情,好象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局。
正在进退两难时,摄影师的手机响起,他听了一个电话以后,兴奋:
“大家快转移阵地,新娘自己去新房了,在等我们呢!”
但是,他的表情,丝毫也不兴奋。
他只是木然掏出手机,再一次重复发出12字,“你若不来,婚礼继续,新娘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