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奴隶也带到三角堡上去, ”微微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炮弹的轰击点,安德烈特对传令官下令,“然后告诉他们,只要守住三角堡, 他们就能获得自由。”
传令官刚刚领命,还没走,就有士兵气喘吁吁地跑来。
他带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罗兰人的舰队行动了,他们还带了很奇怪的……梯子?”
“梯子?什么梯子?”
安德烈特一时间没有听明白。
士兵满面焦急,他用手比划着:“就是安在桅杆上的, 长长的伸出来的梯子。”
不详的预感掠过安德烈特的心头,他立刻放弃了原先想去看看城堡与海湾对面要塞的联系点的想法,转而朝三角堡的方向走去。
……………………………………
当安德烈特看到在海湾上缓缓行驶的战船,一颗心瞬间沉了下来。
罗兰人的舰队抵达森格莱岛之后,一直停在较为远处的港湾中。安德烈特原本想派出火船袭击罗兰舰队的计划不得不因此放弃。但除了封海湾外,罗兰舰队没有直接参与攻城战争,有传言说罗兰的海军与陆军互相竞争,彼此都不怎么对眼。
从罗兰那边的旧教徒俘虏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安德烈特还万分庆幸地感谢上天。
今天晚上,一直袖手旁观的罗兰海军舰队突然有了动静。
亲眼看到罗兰人的舰队后,安德烈特就明白了报讯士兵的“梯子”是什么,也明白了罗兰舰队这么多天“袖手旁观”是在做什么。
——在罗兰战船上,复杂的滑轮系统将一架架利用帆船桁端制造出来的飞桥升起,长近一百罗尺的飞桥在距离海面约莫六十罗尺的地方衍生出去。舰队中高侧舷的帆船两两一组,升起飞梯向圣西尔三角堡面临着海面的一侧城墙驶来。[1]
守城的雅格士兵以前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攻城器械,一时间皆有些面色皆变。
“不好!”短暂的错愕过后,安德烈特在炮火中一边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海墙一边呼喊,“七队、十队,所有还能动的伤员,都跟我一起到海墙防守!”
看到搭载着飞桥的战船,安德烈特清醒地意识到危机的到来。
因为森格莱岛的人力有限,在部署防御的时候,安德烈特不得不精心计算每一部分士兵的位置。三角堡的西北面靠大海,拥有天然的屏障,所以海墙处几乎没什么防守的力量,而且那里的城墙也要比其他地方来得低一些。
现在,那里成了三角堡暴露出来的软肋。
唯一不算安慰的安慰,就是高侧舷的战船吃水较深,行驶速度很慢。
“火船呢?”
安德烈特一边发了疯般吼着,一边下令。
“把我们的火船全都开出去,把他们的船烧了!”
伴随着他的命令,大约有四五艘火船很快被从城墙上用铁索放了下去,火船点燃后在海面化为明亮的火团,迅速地朝着罗兰战舰的方向驶去。
安德烈特紧张地注视着火船的动静。
感谢诸神,夜晚的潮水方向对他们有利,海水推着远比战船更轻的火船靠向罗兰一字排开的舰队。
安德烈特抬手刚要在胸口画个十字,刚刚画了一笔就顿了下来。
海面上,罗兰的战船没有像预想中的散开,一艘艘较高侧舷帆船更为轻便的桨帆船流箭般驶过倒映着火光的海面,迎上了被海水送来的火船。站在桨帆船船艏的人以一般水手做不到的娴熟技巧,抛掷出带有抓钩的绳索。
提前浸泡过水的粗麻绳顶端的抓钩一搭上火船的船舷,桨帆船立刻在海面上如优雅的游鱼般向左右分开,火船被拖着在海面上徒劳留下一道弧形的长线。
组织有序,阵型齐整的海军主力舰队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依旧稳稳地压进。
“攻击!”
安德烈特面沉如水,维持镇定,一直等到帆船进入城墙上的的投掷武器攻击范围内,才下达作战命令。
号角声瞬间在海面上炸响。
由石弩抛出的石弹重重地砸在帆船的甲板上,铁箭和火枪混合着发射,暴雨般朝着战船落下,所有人的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响。在雅格守军的防御攻击下,罗兰战船在海面上剧烈地颠簸着。
随着船只的颠簸,那些距离海面足有六十罗尺之高的飞桥跟着一起摇晃起伏。
安德烈特的嘴唇在炙热的炮火气浪中发干发裂,他一眨不眨地观望着这一幕,暗中期望这种可怕的景象能够吓退敌人的士兵,亦或者剧烈的摇晃能够让罗兰战船顶部的木质结构瓦解。
雅格的守军竭尽全力想要遏制罗兰战舰前进的时候,罗兰战舰上的海军也开始了自森格莱岛战役以来的第一次进攻。
战船的火炮在此之前被陆军调走了,此时那些火炮正在圣西尔城堡正面一起轰击,牵制绝大部分雅格守军。所以,此时战船船艏安装的一架架投石机,在距离足够的情况下,这些投石机发挥出来的作用并不比火炮弱。
巨石呼啸着轰响海墙,原本暴雨般的攻势被撕开了一点薄弱地带。
高侧舷帆船迅速靠拢过去,两架飞桥宛如鹰爪一般抓住了破碎的城墙。
雅格的守城骑士奋力涌上前,用巨斧将其中的一架飞桥砍成粉碎。安德烈特面沉如水,指挥着城墙炮口的士兵点燃火炮。刺耳的轰鸣声中,另一架飞桥被摧毁了一半。
尽管取得了成果,安德烈特的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越来越难看。
就在他指挥城墙炮轰击战船的时候,另外有一组更为狡猾的战船贴近海墙,选择了一处炮口难以瞄准的刁钻地带将飞桥搭上了。原先,安德烈特还在心中祷告,希望罗兰海军不是疯子,不敢在距离海面六十多罗尺的半空中作战。
此时此刻,他的希望算是彻底落了空。
已经有敏捷的士兵踩上悬空的飞桥,迅速朝城墙这边跑了过来。
安德烈特一颗心就像刚刚被拖走的那些火船一样,沉到了海里。
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有效地指挥着士兵们收拢防线,破坏敌人的飞桥。
……………………………………
指挥战舰队型和轻重战船互相配合的是阿比盖尔,但除了阿比盖尔,还有一个人也在战船上。
道尔顿冷静地观察整个战局。
飞桥顶端有用浸泡过油的兽皮撑开的屏障,尽可能地保护踩着飞桥过去的士兵不被敌人投掷的武器击落。只是这种程度的保护能够起的效果很有限,对方的指挥官安德烈特反应和毅力皆可称为优秀,飞桥虽然搭上海墙,但直到现在还没有哪一架得以彻底固定。
随着时间的流逝,水手们越来越踌躇不前。
除了铁十字海盗团的那些人,其他的海军士兵都不过是一些普通人,还没踏上离海面有六十罗尺之高的飞桥,腿就已经先抖起来了。现在他们还没有彻底丧失勇气,完全是因为前面的那部分铁十字海盗起的带头作用。
再僵持下去,今天晚上的行动很有可能会失败,失去这次机会,雅格人有了准备,再想从海墙处夺取三角堡,事情就很难了。
心念急转,道尔顿一把扯过一面暗红色的罗兰帝国军旗,塞进怀中,然后跳上了船桅杆处的升降机。
“老大!”
他动作干脆利落,甲板上的副官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被笼形的升降机送到了顶端。
副官在甲板上干瞪眼,只能眼睁睁看着道尔顿踩着起伏不定的飞桥。一旁的其他亲兵紧张地问他要不要把道尔顿拦回来。副官暴躁地一挥手:“怎么拦?飞过去拦?”
他一边骂着,一边在升降机又一次落下来后,带人跟着跳了上去。
升降机缓缓抵达半空,副官在心底叹了口气。
和一战斗起来,就龟缩在士兵身后的那些军官截然不同,道尔顿在战场上就是他所指挥队伍的刀刃。有人说指挥官不应该以身涉险,也有人说将军就该身先士卒。前者固然有道理,可真的打起仗来,士兵们更愿意追随的绝对是后者。
道尔顿在军中的威望一直都很高。
不过副官总觉得,他们老大屡屡以身涉陷,不是为了什么身先士卒的名声。
他只是习惯了做什么都竭尽全力,不计代价。
道尔顿就是这样的疯子。
…………………………
原本正在胶着的海墙飞桥头突然出现了变故。
砰、砰、砰。
枪响一声接着一声,雅格的守军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即将要被推开的飞桥又一次稳定了下来。
一名冷冽的黑发军官一边踩着摇摇晃晃的飞桥而来,一边接连不断地开枪。每一枪都精准地击毙一个敌人,飞桥的摇晃,守军的防御攻击对他好像一点影响都没有,持枪的手腕稳得令人心生寒意。
海墙的雅格守军被他精准如齿轮,冷酷如战刀的气质所震慑,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再敢靠近搭上城墙的飞桥。
他穿着黑色军装,袖口紧紧地束着,开枪时露出一节苍白的腕骨。
一名雅格骑士鼓起勇气,在他即将跳上城墙头的时候,举着阔剑朝他劈来。
阔剑呼呼生风。
道尔顿一蹬城墙,一跃而起,阔剑擦着他的肩膀而过,落到了空中。他插枪入鞘,同时抽出腰间的刀。
寒光一闪,雅格骑士的咽喉被他割开。
作者有话要说: [1]罗杰·克劳利.财富之城 威尼斯海洋霸权[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
第103章 森格莱岛
道尔顿踩在满是鲜血的城墙头上, 缓缓向前。
雅格守军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把劈面而来的战刀,这把刀只有刀刃没有刀背,所以它只会向前, 要么把敌人斩断, 要么让自己折断。锐利的锋芒刺痛每个人的眼睛, 击溃他们的所有勇气。
他们疯狂后退, 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再上前阻拦年轻的黑发军官。
道尔顿一把扯下城墙上的雅格旗帜, 将它扔进茫茫大海。左手抽出塞进怀里的军旗,手腕一抖,暗红的十字剑与玫瑰旗帜替代了雅格的白底双剑旗在城墙上展开。
海风肆卷,战船上,飞桥上的罗兰士兵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面神圣的帝国旗帜。
在短暂的凝滞之后,罗兰的士兵比雅格人更早地反应过来。帝国旗帜插上敌人的阵地的那一刻,战场上的罗兰人欢呼起来, 士气为之一振。飞桥的摇晃和敌人的攻击,突然变得不再可怕。
士兵们一边高喊着“天佑女王”一边向前涌进, 开始激烈地与敌人争夺海墙的控制权。
“将军, 先撤吧!”
越来越多的罗兰人自飞桥涌到海墙, 雅格骑士聚拢到安德烈特身边,焦急地说。
安德烈特脸色难看,抬枪去瞄准那名无人能阻的黑发军官。
开枪的声音被战场的轰鸣淹没,呛人的火药味混杂着鲜血的味道同时迸发, 在周围护卫的惊呼声中,安德烈特脸上失去了血色,咬紧后槽牙,强忍剧痛按住了自己的右臂。
隔着大半段城墙,紧接着登上城墙不久的副官移开枪口, 瞄准下一个人。
“走!”
安德烈特百般不甘地下令。
道尔顿手下最精锐的火枪手也加入战局,他们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消失了。撤退的号角在三角堡上响起,雅格的士兵仓皇后撤,推攘着挤过三角堡与内城相连通的吊桥。
踩着鲜血与尸体行走在城墙上的道尔顿抬枪精准地射杀控制三角堡城门绞盘的雅格士兵。
城门的控制权落进罗兰的控制。
伴随着铁索转动的声音,三角堡对着陆地的正面,城门缓缓地向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