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到最后发生了什么, 楚青雀已经不太记得了。
他就记得自己抱着霍连山一直嚎,嚎完了就伏趴在霍连山身上就醉过去了。
最后清醒的只有一个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刚刚醒酒的温离。
温离身为最后一个清醒的人,艰难的扛起了兄弟们的大旗, 咬着牙去搀扶起了蒋洛, 又去叫霍连山。
别人不清楚,但温离知道,他这俩兄弟醉了之后都让人很操心, 蒋洛喝多了耍酒疯, 像是条脱缰的哈士奇四处乱窜,霍连山喝多了之后智商骤降, 会直接从“山哥”变成了“奶山”, 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乖得不行。
“山哥, 山哥!”温离费劲的撑起了蒋洛,然后喊着霍连山起来回家,一听见“回家”, 霍连山眼眸动了一下, 顺从的站起身来。
温离刚想补上一句“别忘了楚青雀”, 就见霍连山直接抱着昏睡的楚青雀,一起站起来了。
温离突然想起来, 上回山哥喝醉了之后直接把他们俩兄弟扔了自己回家的事儿了, 怎么轮到楚青雀这儿就记得抱起来了?
温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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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情深,懂的都懂。
身为眼下唯一一个清醒的那个,温离费力的撑起蒋洛,又叫霍连山戴上帽子跟上他, 四个人晃晃悠悠的出了小街边摊儿。
温离带着他们往自己家走。
那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候了, 月光清浅, 温离扶着蒋洛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就看见山哥抱着楚青雀,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头。
楚青雀已经睡熟了,窝在山哥的怀里,一只手抓着山哥的胸口衣襟,脸埋在山哥的怀里,温离只能看见一小段白嫩的脖颈,以及因为衣服起皱而能窥探到的一部分胸口肌肤。
楚青雀太白了,皮肤白的直晃人眼,温离的视线扫过时多看了一眼,下一秒,楚青雀整个人都被调整了个姿势,温离只能看见一片后背。
温离茫然抬眸,就看见他们山哥正蹙眉看着他,一脸不爽。
霍连山平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天大的事儿都压在心里头,任谁都看不出来,但喝醉酒后,霍连山的情绪就很外露,想做什么谁都不顾忌。
这时候的山哥,可以说是最诚实的了,什么都不会藏着压着,想做什么都会做。
温离沉默片刻,又一次想起了山哥以前喝醉了从来不管他们的事儿了。
明白了,原是我不配。
温离深吸一口气,默念着兄弟情深,然后继续领着人往回走。
温离进自家门的时候,温母已经睡了,他把蒋洛放到沙发上,刚想去安排霍连山,却发现霍连山已经不见了,他卧室的门还开着,温离走到门口去看,正看见山哥将楚青雀放到他的床上,然后在帮楚青雀脱鞋。
温离咬着牙关上了卧室的门。
以后谁再说山哥喝了酒之后就不认人他就跟谁急!
卧室门关上的时候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声音,霍连山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他单膝半跪在床前,正在将被子拉过来,拢在楚青雀的脖颈间。
温离的被子是很普通、甚至还有点粗糙的被面,和楚青雀常用的锦缎被面不同,而且他身上穿着衣服,硌得慌,楚青雀在被子里踢了两下,隐隐睁开了一双醉眼。
在他床前不远处,霍连山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单膝撑在床前,他的一只手摁着被面,另一只手伸到了枕头上,手腕担在枕头上,手指放在楚青雀的脑后,正轻柔的捻着楚青雀的头发。
今晚的月色格外温柔,床上的楚青雀眼眸含醉,脸蛋酡红,他眨了眨眼,突然伸手去抓旁边的霍连山。
“霍、连山。”楚青雀醉的说话都有些模糊不清了,他伸出手抓霍连山的脸,但他醉的太厉害了,那只冰凉的手在空中晃了两下,就滑过了霍连山的脖颈,愣是没抓到。
楚青雀不甘心,一边叫着霍连山,一边费力扭动身子,又去抓。
最后,还是霍连山伸出手,抓住了楚青雀的手,然后将楚青雀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楚青雀的手指很凉,霍连山的手指很热,脸也很热,楚青雀觉得自己的手心手背都是暖的,他小小的哼了一声,然后又喊:“霍连山。”
喝醉了的小少爷喊起人来奶声奶气的,舌头都被醉卷了,喊起人来声线绵软,那几个字儿都像是带着酒气,软乎乎的飘起来。
半跪在床边的霍连山垂眸望着楚青雀,许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月光落到霍连山的脸上,照亮了霍连山一张平静淡漠,眉眼微垂的脸。
所有人都以为他醉了,只有霍连山知道自己没有。
他不过是借着那点酒精,做了一点他早就想做的事儿罢了,他本还想直接抱着楚青雀睡一晚,可是临到了床边,又觉得怎么都爬不上去。
他的青雀,他的鸟儿,这么小一团,这么傻一个,就算是醉醺醺的,就算是谁都不知道,霍连山也舍不得委屈了他。
偏偏这时候,楚青雀还在扑腾。
“你不高兴么?”楚青雀往霍连山这边爬,一边压,一边伸手摸霍连山的脸,像是要靠得更近一点,把霍连山的模样看的清清楚楚,一边看一边问:“你、你为什么不高兴?”
霍连山任由他摸着。
楚青雀抓着他不肯松,一边抓一边固执的、醉醺醺的问:“你为什么不高兴?”
霍连山垂着眸,看着床上的楚青雀。
霍连山被他衣领下的白肉晃了眼,微微偏过脸,过了片刻,才轻着声音说:“没有,我很高兴。”
从楚青雀踏进包厢门到现在,他的高兴就没落下来过。
蒋洛和温离的高兴都浮在表面上,谁都能看见,而他的高兴沉在最底下,只有在四周无人,借着三分酒气,在面对一只醉酒的小鸟儿的时候,他才能说出一二。
像是这个话题勾动了霍连山心底里最隐秘的一些念头似得,霍连山垂下眼眸,看向躺在床上的楚青雀。
“可青雀还没告诉我呢。”霍连山的丹凤眼里凝着楚青雀的倒影,看着近在咫尺的楚青雀,试探似得伸出了一只手,轻轻的碰在楚青雀脸蛋,问他:“我到底哪里不好?”
楚青雀的脸蛋微凉,霍连山的手指滚热,碰上的瞬间,霍连山的呼吸都粗重了些。
月光下的卧室里,楚青雀的脸被他碰了一下,兴许是痒,就咯咯咯的躲开,醉醺醺的笑,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脸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突然一垮,他的眼睛里猛地晃起了清浅的泪光。
“我不告诉你。”楚青雀往床里面滚,不嚎了,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你要生我的气的。”
他哭起来的时候整张脸都皱起来,眼睛鼻子挤到一起,嘴巴列的特别大,看的霍连山心头揪的疼,霍连山拿手掌去蹭他的眼泪,擦干了后又哄他:“我不生你的气。”
楚青雀含着泪看他,醉醺醺的说:“那我,说——了,你不准,生气。”
楚青雀笑起来时,那双眼睛里像是闪着灼灼的光,以至于霍连山要眯起眼睛才敢直视,霍连山以为这已经足够让他难熬了,但楚青雀哭起来的时候,霍连山才猛然发现,更难熬的才刚刚开始。
“我,其实——”要说出的话像是很难,哪怕是在醉酒的时候,楚青雀也说的不太利索。
但他还没开口,却被霍连山捏住了脸。
楚青雀的嘴巴被他捏的“嘟”起来,剩下的话也被吞回了嗓子眼儿里,霍连山掐着他的脸,单手撑在他的上方,唇线逐渐紧抿。
过了片刻,霍连山才垂着眼眸轻声说:“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向你保证永远不会生你的气,青雀,你该知道的,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你。”
敏锐聪慧如霍连山,就算是早先不知道为什么,在之前一场酒醉之后,霍连山也不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到。
这句话太长了,楚青雀听不懂,昂着脸一直在抽噎,抽着抽着,脑袋埋在床上就睡着了。
霍连山看了他片刻后,确定他睡着了,才伸手替他擦眼泪。
直到将楚青雀脸上最后一丝泪痕也给擦干了,霍连山才给他裹上被子,轻轻地拍着被面,望着睡梦中的楚青雀。
楚青雀睡得并不安稳,他几次像是要惊醒似得蹬腿翻身,像是身处噩梦。
霍连山在床边地上单膝跪着,手指轻柔的擦过楚青雀眼角渗出来的泪,突然张口轻声唱歌,像是哄孩子一样,给他的鸟儿唱起了“山雀”。
轻快的歌声钻到楚青雀的耳朵里,他翻了个身,哼唧了两声,把脑袋埋在了那只宽厚的大手里,无知无觉的蹭了两下,沉沉的睡了过去。
——
凌晨时分。
b市夜市一条街的一家烧烤店儿前,几个小伙儿簇拥着来结账,老板正擦着手上的油渍算账呢,突然听见里头爆发出一阵椅子碰撞声,还有轱辘悬空转动的声音。
老板一听就知道坏事儿了,急的扭头冲楼上喊:“孩儿他娘,去看看我二姨!”
走廊尽头的厨房里面就传来了一声拔高了的暴躁回应:“知道了!”
裹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拿着锅铲,顶着一脑门汗,一边咣咣的踩楼梯上楼一边大声骂:“死老婆娘你又作什么妖?轮椅都装不下你了吗!”
妇女冲上了二楼。
他们这地方是烧烤夜市一条街,每天晚上,一楼拿来待客,二楼是住人的地方,妇女一上楼,就看见昏暗的客厅里,轮椅倒在地上,一个苍老单薄的背影背对着她,正在看手里什么东西。
“一天天的就没有个消停时候,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豪门贵妇呢啊?哪有人天天伺候你啊,要不是我们家柱子愿意养你,你早都不知道死在那儿了!”
妇女一边骂一边冲上来,在拉人的时候,突然看见趴在地上的婶姨居然在哭,手里还拿着一个淘汰了的二手智能机。
这智能机是她上个月刚换下来的,随手扔给婶姨玩儿,让她没事儿自己去找个乐子,别一天到晚就知道麻烦人。
这怎么还哭上啦?
妇女一凑过来,就看见那屏幕上亮着一张少年脸,正对着镜头,眉目桀骜,俊的一塌糊涂。
“儿,我儿。”姨娘模糊的哼着话。
“什么?”妇女凑过来,诧异的问:“姨娘,你哭什么呢?”
姨娘哭着哭着,突然又笑起来了,她伸出枯黄的手抓起手机,摸着那屏幕,像是摸着十几年前意气风发的自己似得。
“我儿啊,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
清晨,楚青雀在床上翻了个身。
脚趾碰到坚硬冰凉的墙壁,楚青雀的后脑在荞麦枕头上滚了一圈,脑袋发懵的睁开了眼。
他一睁开眼,正看见一个天蓝色的窗帘被风吹的鼓起来,明净的窗外是悠哉的蓝天白云,他躺在一张蓝白色床单的小床上,木板不算结实,他一动,小床就嘎吱响。
楚青雀惺忪的眼眸扫过四周,看见了一个不算宽敞的卧室。
一张小床,一个学习桌,一个衣柜,完全陌生的地方。
楚青雀花了十几秒钟才记起来,他昨晚从家里跑出来,去找霍连山,在包厢里喝酒,然后跟霍连山说了好多话,再然后他就不记得了。
楚青雀无意识的又扫了两圈卧室,最后目光定格在了学习桌上的漫画上,后知后觉的记起来了。
这是温离家,桌上的18r漫画还是他之前管温离借,温离死活不肯借给他的绝版。
“醒啦?”恰在这时,温离的卧室门被人推开,蒋洛顶着一脑袋鸡窝头,嘴里塞着半个苹果,手里拿着剩下半个,穿着大拖鞋小背心,推开门冲里面模糊不清的嚷嚷:“起床啦,吃饭啦,太阳晒屁股啦!”
那时候正是清晨时候,楚青雀裹着被子,脑袋上的一撮呆毛立着,张着嘴昂着头,傻兮兮的盯着蒋洛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问:“我怎么在这儿啊。”
蒋洛被他那傻样逗得咯咯笑,一边笑一边说:“还能怎么在这儿啊,昨晚上你喝多啦,一直在抱着山哥哭。”
楚青雀的脸瞬间涨红,揪着被子,许久才小声挤出来一句“哪有”,然后飞快起身往床下爬。
一出卧室楚青雀就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粥香,他闻着味儿跑到了厨房,站在门外往里探脑袋一看,就看到温离正在做早餐,锅里沉浮着玉米和鸡蛋,看样子这就是他们的早餐。
听到动静,温离回过头来,手里拿着铲子,杏眼一弯冲楚青雀一笑:“青雀醒啦,端早餐上去,喊蒋洛过来拿碗筷。”
楚青雀先是听话的端起来早餐盘子,送到客厅里,环顾一圈后发现蒋洛在打游戏,另一个卧室的门关着,整个房间一览无余,他又回到厨房里,拿起碗筷,问:“霍连山呢?”
温离手指翻飞的将锅里刚煮好的鸡蛋捞出来,一边捞一边拿凉水冲,在水龙头的“哗哗”声中回道:“山哥早就赶回去录节目了,跟我妈妈一起出门的,他昨天是请假出来的,今天不能再耽搁了。”
楚青雀抱着碗筷站在门口,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欲言又止的动了动嘴,但没说,而是抱着碗筷去了客厅。
温离拿着三个鸡蛋出去的时候,正看见楚青雀抱着碗筷,蹲在蒋洛身边,小声问:“昨天我和霍连山说了什么没有?”
蒋洛手里握着游戏手柄,嘴上“叭叭叭”的配着音,趁着人物没死,抽空回了一句:“我比你醉的还死呢,我哪知道啊!”
温离轻笑一声,心说山哥和青雀他们俩都是一样的脾气,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话都爱逮着蒋洛问,蒋洛确实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左耳听了别人的心事右耳就忘,但蒋洛也傻啊!问他哪能问出来什么有用的。
但楚青雀不死心,他蹲了一会儿,又问:“昨天的热搜你看了没有?”
“看了。”蒋洛的游戏人物正在闯关,眼睛都没空看楚青雀,惜字如金的回了俩。
“我看,热搜上说。”楚青雀反复斟酌,小心试探的问:“霍连山之前有男朋友吗?”
蒋洛正打关键时刻,回了一句“啊,没听说过啊”,然后就继续去跟他的人物较劲。
温离看楚青雀蹲在地上捧着碗着急的样子实在好笑,就从后面凑上去,笑着说:“山哥没交过男朋友,之前的热搜都是胡说的,那个人就是个普通朋友,以前跟山哥坐在一起喝过两杯,山哥说了,叫我们别拿这件事儿去烦你,所以我就没跟你提过。”
楚青雀一回头,正看见温离一双笑的温润的杏眼,明明温离的眼底没有挪揄,说的也认认真真,但楚青雀还是红了两个耳朵,然后抿唇起身,假装自己没问过,老老实实地回桌边开始摆碗筷。
楚青雀虽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但摆碗筷这种事儿总不至于不会,他摆好之后,又坐到椅子上后,温离去喊蒋洛过来,他们仨围坐在桌子旁边吃早餐。
温离也没做什么,就煮了几根切开的玉米。三个鸡蛋,又煮了一些粥,加上一些小咸菜,这就是一顿早餐了。
蒋洛吃饭的时候要看电视剧,脑袋都不抬起来,温离看最新出的歌单,楚青雀食不言寝不语,饭桌虽然安静,但朋友就在彼此旁边,谁都不需要抬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楚青雀晃了晃脚,心想,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里,霍连山就是这样和温离蒋洛一起走来的吗?
直到某一刻,熟悉的手机铃声炸响。
听到手机炸响的时候,楚青雀终于意识到这一早上的心有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昨晚上是偷偷跑出来的,今天早上醒过来之后完全忘记了!
这还是他第一回偷跑出来在外面过夜,保姆阿姨肯定都快急疯了!
楚青雀急忙跳起来,叼着嘴里的一截玉米冲回卧室里,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机,一边急吼吼的穿鞋开门往外冲,一边和温离蒋洛挥手。
“窝骤了嗯!”
蒋洛茫然抬头:“啥?”
“我走了啊。”温离重复了一遍楚青雀的话,然后也冲门外摆手,等蒋洛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了楚青雀急急忙忙关门的手。
“昨晚儿上楚青雀说什么啦。”蒋洛盯着关上的门,突然冒出来一句:“你听见了吗?”
温离瞥了蒋洛一眼。
瞧瞧,谁说傻子好糊弄的,关键时刻一针见血。
“不清楚。”温离回:“你可以问问山哥。”
“山哥都喝醉了。”蒋洛挑眉昂声说:“你不知道吗?山哥醉了之后什么都不知道的。”
温离深深地看向蒋洛,善良的没有说出昨晚的事。
蒋洛正好看电视剧笑出猪叫。
温离叹息感叹,有时候,无知真是一种幸福。
——
而这时候,楚青雀已经冲出了温离家门,冲向了楼下。
他急匆匆的打了个车,然后在心里胡乱的扯了个理由,接通了电话。
他本以为接通电话之后,会迎来保姆阿姨狂风骤雨般的质问,谁知道电话一接通,保姆阿姨什么都没说,就小声说了一句“快点回家来”,然后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楚青雀心里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疑惑,不过电话已经挂了,他也没去追问,而是焦急的数着回家的时间。
出租车司机开了二十分钟的路,他终于回了家。
楚青雀前脚刚喘着粗气跑进家门,后脚就发现家里氛围不对,他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停留了片刻,仔细扫了扫,果然在鞋柜上看见了父亲的鞋。
他从昨天到现在经历的事情有点多,心里情绪十分不稳定,一看见父亲的鞋,心弦就紧紧地绷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换鞋走进家门,走进客厅时,果然看见父亲正在穿外套。
“爸爸。”楚青雀轻唤了一声:“你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
楚父都没回头,他扣着西装扣子,例行公事似得回:“刚回来,公司出了急事,刚解决完,本来准备回来看看你,保姆说你昨天晚上住到学校了?”
“啊?是,学校,学校里最近也挺好的。”楚青雀压下心里面翻腾的紧张,回到:“我,不是临近高考了吗,就,就想住在宿舍里多学学。”
今天是周六,昨天是周五,否则楚青雀现在回来,这个谎也接不上。
楚父点头,站起身来,看样子是要准备出门了。
楚父很忙,平时就忙到脚不沾地,楚青雀和楚父相处的时间都没有秘书和楚父相处的时间多,楚父今天等到现在显然是为了和楚青雀说话,在离开之前,楚父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侧头说:“对了,这次回国,你黎叔叔家的孩子也跟着回来了,我请他到家来帮你补习功课,你马上临近高考了,这几天就别去学校了,留家里复习吧。”
提起来“学校”,楚父的神色有些不屑。
楚青雀上的是贵族高中,聘请的老师虽然都很好,但根本管不住学生,所以学校里的学习氛围很一般,楚青雀自制力又差,还不如在家学得好。
黎叔叔家的孩子?楚青雀记起来了,他抿唇,勉强笑了一下,点头。
这时候,他身后的一楼客厅盥洗室里传出了开门声,楚青雀一回头,就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温柔哥哥从里面走出来,瞧见他了,哥哥推了推眼镜,轻柔的揉着他的头顶发丝,笑着说:“青雀,半年没见,又高了些。”
黎家哥哥全名叫黎夜,黎家和楚家祖上三辈都是好友,两个家庭还互相通过亲,如果楚青雀是个女孩儿,恐怕都跟黎夜定亲了。
楚青雀跟黎夜从小一起长大的,黎夜比他长两岁,高中就直接去了m国读书,现在在一个很知名的大学主攻生物方向,据说现在在跟导师做研究。
其实要算起来,他今年不过才二十而已,但却让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赞不绝口,哪怕是楚父这样挑剔的眼光,都对黎夜很满意。
黎夜对楚青雀一向纵容,小时候就会给楚青雀塞零食,会带楚青雀偷跑出去玩儿,楚青雀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哥哥。
楚父匆匆离开之后,黎夜就和楚青雀坐在沙发上聊天。
他也不提学习,只是和楚青雀说一说,说起国外的事情的时候,黎夜把楚青雀说的双眼发光。
黎哥说着就拿出了他的笔本,说要抽查他的课业,要给他出题,楚青雀借机去了一趟厨房,借口说要拿饮料,他前脚进厨房,后脚就看见保姆在洗碗,楚青雀小心的蹭过去,讨好保姆阿姨。
阿姨瞥了他一眼,先是骂他不听话,然后又絮絮叨叨的念叨了一会儿,最后补上一句:“先生昨夜从国外连夜飞过来,像是有急事,今早才落地,但是也不像是公司的事,我瞧他一直在跟秘书打电话,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楚青雀正在拿饮料,闻言听的一愣:“啊?”
保姆抿了抿唇,恨铁不成钢似的低声说道:“少爷!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吗?”
楚青雀听是听了,就是没太听懂。
“我爸爸要去哪儿?”他问。
“我刚才听先生打电话说,是要去跟谁约在了一家西餐厅呢。”保姆跟楚青雀说这个的时候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一个长辈,跟小辈说这些显得有点太能嚼舌根了,但是这些话她不来说,也没人能跟楚青雀说。
楚先生今年正是四十多岁风华正盛的时候,有亿万身家,有无数光环加身,人又生的十分周正,岁月并没有削弱他的魅力,反而为他添了几分沉淀下来的优雅,那是独属于老男人才有的魅力。
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往先生身上扑呢。
楚青雀打生下来后就是她一手带着长大的,在保姆心里,楚青雀先生太太的孩子,但也是她的半个儿子,没人比她更了解楚青雀了。
楚青雀就是一个天真柔软的小毛崽子,有时候贪玩胆小,有时候贪吃懒惰,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乖巧又懂事儿的好孩子,没有心眼,连跟人家吵架都只会反省自己。
太太不在,也没人护着他,以前只有他一个还好,如果以后有了别人,小少爷了肯定是要受委屈的。
她不忍心叫这样好的小孩儿吃亏。
“谁知道呢。”保姆阿姨叹了口气,说:“反正是个女人。”
楚青雀还是懵懵懂懂的,不知道有没有理解保姆阿姨的意思,恰好客厅里面黎哥一喊,楚青雀立马回了声来了,然后颠颠儿的就走了。
客厅里头,黎哥刚写好了几道大题,喊楚青雀来做。
楚青雀放下手里的饮料,拿着笔和卷子就开始写,他一向听话,黎哥叫他写,他就真的板板整整的坐好了写,一笔一划的把大题写好,又递给黎哥。
黎哥拿过他写好的东西,才看了一眼,就听见楚青雀兜里一响。
楚青雀不自在的扭了扭腰,他才一动,黎夜就了然的看过来,用一种探究的视线问:“朋友?”
楚青雀不大好意思的点头。
“看吧。”黎夜挑唇看着手里的卷子,说:“我又不是老师,你在我在这这么拘谨做什么。”
楚青雀急不可耐的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偷偷的看。
不是霍连山的消息,是学校里的同学的消息。
楚青雀心里微微失落了一下,想了想,白嫩的手指头一滑,悄悄的翻开了霍连山的对话框,琢磨了一会儿要发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琢磨出来,然后故技重施,发了一个“。”过去。
“听保姆说你最近交了几个新朋友。”突然间,黎夜拿着写出来的题,抬着头看他,眉目含笑,语气轻柔的问:“什么时候有空,可以给哥哥介绍认识一下。”
楚青雀想到之前的那些事儿,心里一紧,小声的“嗯”了一声。
他...黎哥并不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楚青雀”。
这时候,楚青雀清楚地意识到,他和他的世界上蒙着一层虚假的谎言,底下是赤.裸裸的真相,而现在,他明知道这层皮的存在,却还要咬着牙忍着。
楚青雀刚才的雀跃全都被吹散了,他想,他这样也太卑劣了些,明明知道一切,却碍于自己的切身利益,全都隐瞒下来。
如果霍连山有朝一日全都知道了...
他的手指不自在的摩擦着,他摸着手机的坚硬轮廓,半响,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下次吧。”
如果以后,他还有机会的话。
——
手机弹动的时候,霍连山正在和a队的队员们在练舞室里排练。
练舞室里是有摄像头的,这也是会被直播的一部分,霍连山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声音,但是他不能去看,因为会被摄像头捕捉到。
恰好在这时候,门外有人敲门,练舞室的门一被推开,刘姐带着笑的脸就浮现在了门外。
她给大家做了一个不好意思的手势,然后远远地冲霍连山招了一下手,霍连山顺势拿起一边的外套,起身出门,在出门的瞬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他瞥见熟悉的那个“。”,唇线一勾,还没挑起来,突然听见刘姐声音很小,但很严肃的喊了一声:“霍连山。”
霍连山抬起眼眸来,就看到刘姐蹙着眉看着他,轻声问他:“你之前跟我说过,你没有父母,只有爷爷对不对?”
霍连山垂眸,点头。
“今天电视台外面来了个坐轮椅的女人,说要找你,被保安赶出来,又去了咱们公司,被公司的人留下了。”
顿了顿,刘姐又补了一句:“她说她是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