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阳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些恍惚。
这地方是地府,忘川河畔。
他支着身子慢慢站起来,四下望去,最后视线全部纠结在了一点。
那是个瘦高的身形,立在黑漆漆的河水边,手里提了一把长剑。
“关月……”
诗阳向前一步。
那人转了脸过来,一张玄色面具遮住了表情。看不出悲喜。
“就是你?”身后飘来一句话。紧接着就是一个艳红的衣袍飘来。
“听闻凡间大乱。三国联合要把长生族灭了?”声音妖媚。
“……”面具人没回答。
“本殿向来看不惯你们,死了也罢。”是蒋已迟。
“不过本殿听说,原本应该灭族之时,夜城城门忽然出现一个面具人?”蒋已迟走近一些。冷声道:“怎样?一己之力敌万人,还是死了吧?”
那人拿下了面具,露出的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我,来找人。”
阎王的冷笑凝滞在脸上。他以为那个在夜城杀了三天两夜的恶煞可能是被人弄死了,或者是歃血献祭筑结界的时候散尽法力死了,再不然就是画地为王的时候……
总之不会活生生跑到他这里。
奈何那张脸生的太好看,阎王打破了民间传闻的影响。问到:“找谁?”
“盛阳。”关月抿嘴。可能是杀的人太多,眼神空洞。
“为何来我这里找?”可以直接去翻生死簿,何必大费周章冒险来找他这个鬼头子?
“生死簿少了两页。”关月抬抬眼,似乎没有了耐心。
“哦!”蒋已迟摸摸额头,“这几日凡间大乱,因为你,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死了。少了两页是你们活该。”语罢,他又笑,“说来,你这样不老不死不伤的人,来找人?很重要?”
“不……”那人本来宁静的眼睛忽然混乱不堪。
“不重要为何——”
“不知道。”关月打断他。
他的确不怎么清楚。他明明把欠他的都还给他了。让他依靠自己的能力做了铸剑师,让他报了仇。
那日全族选剑,关月一眼就看见了那把带着红线的。长生剑。剑柄刻着长生花。
那眉眼生的魅气的少年却一把将剑夺走了。说什么这剑是他自己的。他要献的剑拿不来。
关月就跟着他一起去了铸剑池。
少年笑的魅气,道:“池中剑才是你的。”他几乎整个人贴在关月身上,轻声细语,“我啊,给它起了个好名字~”
关月想推开他。
可是少年忽然贴的更紧,抬头就吻了上来。没有什么技巧,生疏又警惕。啃咬柔软又酥麻,像极了那日月窟里的感觉。
只是唇齿之间,多了血腥的甘甜。
“叫斩……斩月。”少年没了力气,把自己的下巴放到关月肩头。他眼角微红,伸手一扯。衣袍滑落,露出大片白皙的肩膀来。
黑袍人一向平缓的呼吸终于有些混乱。稍稍使了劲就把盛阳推开。
“关月……”他黑长的发丝散下几缕,落在线条柔美的锁骨上。
关月没有开腔,转身就走。
“你知道的吧,三国联军了!”身后的人喊道。“你答应圣子的事情……一定要做啊!”
后面的音量变小,带了苦笑。“我可是连剑都给你铸了……”
再往后面的话几乎隐进风里。“要是……没有先圣子就好了……”他缓缓拉拢衣裳。面颊多出两行泪来。
“我…我也想……变成你牵挂的人啊……”
那是关月最后一次见他。他的铸剑师,他的盛阳。
等他还是下定决心完成和那个小家伙的约定时,长老就递上了那把斩月剑。“圣子,盛公子让我交给你。”
可待他筋疲力尽从夜城回去的时候,却找不到他了。
血把他黑色的衣裳染成了玄色。斩月滴着血,他的手臂上也满是血。
他找遍了所有地方,有些恼。
直到回了寝殿。
关月第一回感觉到害怕,就是那个时候。
床头的长生花全部枯萎了。
艳红的花瓣脱落,满地都是……
他几乎是僵硬了一会儿。手里的面具滑落,他摘下最后一朵残留的花。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蒋已迟自然不知道这些事,但他知道关月才是他渴望已久的人。于是卖个面子回到:“至少我知道,铸这把剑的人死了。”他的气息没了。
随即又微微一笑,道:“一介凡人罢了。你可知,长生族圣子算得上是半个神。”
不,他不知道。
关月倏然回忆起那张脸来。魅气的,担惊受怕的,哭泣的,隐忍不发的,泛红的……
“我啊~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
“叫斩……斩月。”
他忽然明白了,斩月。
他才不是什么神,他不会老不会伤,但他……会死。
他唯一亲吻过的人,他唯一的铸剑师,联合着很久以前的小圣子……终于杀了他。比三国联军厉害多了。
斩月……
呵呵。
关月眯眯眼,看看手里的剑。
这样的人他不想要了。他不要了,不要了……
“拿着。”几乎是完全冰凉的声音。
蒋已迟手里多了把剑。
“嗯?”
“不要了。”关月笑,不要了。
猝然间,忘川河畔生出大片大片的花来。那花红的像血,摇曳在无风的黑夜里。
这时恰逢彼岸花千年的无花期。地府的主人一怔。
可关月似乎是因为累了,耳畔响起一个声音来。
“你真好看~你就是关月吗?”
“唯一的破解之术,就是把牵挂之人杀了,取他心头血,浇在红线上。”
“我们赌一把,不要怕。”
“长生花……请圣子笑纳。”
“禀、禀圣子,此为我盛家自己锻造的花。世间仅此一朵……”
“就…是……圣子让您好好的,不要再留着怨恨过活。”
“还是说——关月你想留我过夜啊?”
“我……我……好疼啊……关月……”
“我…就剩下…你了…关月……”
黑袍人又笑,“长生花。”
蒋已迟觉得有意思,手凑近了些。可那花一遭触碰就忽然透明了。
他抬头就对上关月的眼睛。那人在告诉他,这花是他的,别人碰不得。
“呵呵,生气了?”蒋已迟挑眉,又说了一句:“最气恼的人是这花的主人吧?怎样,他可是凡人,下回见了……”
“杀。”
蒋已迟又是一怔。
关月抬起那双好看的眼睛,声音低沉:“或者让他痛苦的活着。”
随之一怔的人还有诗阳。
因为在这场大梦中,他看见盛阳脱下衣衫的时候,那脖颈后……是一朵长生花。
这种胎记……他正巧也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