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听了,连忙就是俯身在三叔公的耳际,等着这三叔公开口说话,末了,却是没声,再起身一看,这三叔公却就是晕死了过去。
“三叔公,三叔公。”少卿轻轻摇着这瘫倒在地上的三叔公,可这老人家却就像失去了知觉一般,丝毫没有反应,少卿抬头,先是环顾四周,好在没人,再看看这人,也不好就让三叔公这么躺着。
少卿一下一下的搓着食指,董家藏不住人,这三叔公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了,那便是,寒山寺。
“东来。”少卿方大喊了一声,这院子外头就是跃进一个身影,急步到少卿面前,还没等少卿开口,这东来却是急急开口道,“三少爷,二少爷走了。”
东来弓着身,一副着急的模样,心里只是不知这二少爷才喝了那一壶酒就跌跌撞撞疯疯癫癫似的出了院子,和平日那沉稳的二少爷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如何不让人担心。
少卿却是不急,心里有了把握,也猜到这二哥会去哪里,关键是,这草地上的三叔公,只是摆摆手,“由他去,你过来,帮我一起把三叔公送到寒山寺去。”
东来这才是看到这草地上瘫在地上的人,略显惊讶,又是看清是这董家的三叔公,欠欠身子,就是领命上前。
东来背着,少卿在后面扶着,这才是走出了院子,却是又听得身后一声轻飘飘似乎来自天外的轻唤,“三少爷。”
如今已入夜,只有残月寥寥洒下些许光芒,偶尔风起,更是显得这夜里一声唤灵异飘然。
少卿闻声回头,却是一身白装的青鸾,许久未见,只是前日收到信说这乔青鸾过日便和三叔公一同来拜访,可如今看着这无伤一身轻和苟延残喘的三叔公,少卿只是心疑,难不成,这两人,不是一起来的。
只是使了个眼色,示意东来先行带着三叔公离去,自己却是处变不惊的回过身,礼貌性的一笑,只道,“青鸾姑娘不在前厅喝着我二哥当上总兵的宴席,怎么跑到这破败的小院子来了?”
青鸾依旧如常,一身白衣,还有这面上一直未取下的面纱,长发披腰,黑发如瀑布,在月光下流连,那微微闪动的星眸,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是几分明媚,只是听着少卿这不带任何温度的问话,欠欠身,只道,“和爷爷从关中回来,自然是先要来看看三少爷你了,毕竟,你是青鸾的……。”
“救命恩人?”少卿不羁的一笑,抢先开口,如今两人边说边走,又是走到了这滴翠园里,青萝漫步的园墙在这月光下,也是显得阴阴森森的。
“三少爷。”乔青鸾声音有些怨念,一个大家闺秀,却是将心中的一丝丝的心思都大胆的显了出来。
少卿偏着头,上下打量这乔青鸾,这个被世人皆赞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大小姐,却是让自己觉得一丝丝的阴寒,想来方才说话也是有些过火,垂垂头,只说,“青鸾姑娘此行前来,一定有事吧。”
“我要走了,”青鸾开口,似乎是在试探。
“哦,”少卿随意的回了一句,一句要走,又是让自己想起了流毒,流毒说的三个月,只会让自己度日如年,
少卿冷淡的反应让青鸾有些失落,颔首,又是突然一抬头,带着几分苦笑,却是吟起一句唱词,“一曲红尘半曲泪,问君何所思,问君何所忆,莫愁前路无知己,邀月伴我对饮杯,共与清风醉一宿,笑看人家寻常事。”唱的,正是那三年前自己在这董家荷花池里对着二少爷董少崖唱的曲,可如今,对着唱曲的人不同,这唱曲的心情却是如旧。
少卿只是抬头看着月亮,耳边是曲声,可人在思念中,哪里听得进这些哀婉的词曲。
青鸾唱罢,只是行了一礼,戚戚然的就离去的。
“走吧,都走了,”少卿独留自己一人,微微一叹,闭目说道,“都走了最好。”
二哥走了,流毒走了,乔青鸾也走了,三日后,这原本在酒庄帮忙的少卿却是见着这东来匆匆而来,满头大汗,拉着少卿就是急急说道,“寒山寺里,三叔公快不行了,如今喊着少爷你去呢。”
快不行了了?犹如一道惊雷,劈在了少卿的心头上,少卿看了看这在一旁的方记甲,酒庄有方记甲看着也不会打乱,索性提着下摆,转身就出了庄子,直直的奔着这寒山寺去了。
才短短三天,寒山寺有无涯方丈那等的绝世高手,却还是留不住三叔公的姓名,少卿边是策马往这寒山寺赶着,心里边是嘀咕,骂道,这真不知是哪个狠心的人,竟然可以将自己这个气功护体的三叔公伤得如此之重,想到这,心里更是急切了。
昨日这三叔公就说有话要对自己说,可是却就昏死了过去,看着三叔公的样子,必定是什么大事,说不定,是临死前要告知自己是哪个人暗算了自己,少卿再次扬起马鞭,如风急驶。
“三叔公。”才踏进这寒山寺的厢房,少卿就是张嘴唤着三叔公,这一声声唤,这慧心就是边擦着汗边是赶来了。
“董少爷,”慧心喘着气,只不多说,只是带着少卿到了一间厢房门前,边走边说,“三日前,东来送了董老前辈来的时候只是内伤,师父如今闭关,只是吩咐了我好生照料,可是久今早,这董老前辈却是开始口吐污血,看着,却像是中毒了。”
“什么毒?”
“西毒教的独门毒药,落神丹。”慧心皱眉,还是道出了自己所知道的实情。
少卿听闻,却是突然逐步,对着慧心,“你说什么?”
“我……。”慧心还要解释,又是听得这房里的董家三叔公一声声的呻吟。
事有轻重缓急,少卿不多问,只是推了门进去,就看到这瘫倒在床榻上的三叔公面如纸色,还微微发着青,这地上,却是刺眼的黑色污血。
“少卿,少……少……。”将死之人,却是拼进了全力,张口咿咿呀呀的,可惜气息不足,总是说不全一句话似的。
“三叔公,”少卿一下就是跪在这床边,心里几分苦楚,这个从小教着自己野到大的,带着自己畅游,给自己讲江湖奇闻的三叔公,为何眨眼之间,却就成了这副模样。
“乔……乔,小心,乔乔。”
少卿心里不解,乔乔是三叔婆的小名,可是也是实在不知,为何都到了这个时候,三叔公还要不停的念着这个名字,让三叔婆小心,眼看着三叔公越发的虚弱,少卿又是低声唤了一声,“三叔公,你说什么?”
似乎是回光返照一般,只见得,这三叔公的眼睛突然瞪得如铜铃一般大,猛然的扬声一声,“小心,乔……乔……卿……卿。”说罢,却是突然手一垂,就这般,咽了气去。
少卿脸色突变,似乎不相信这个事实,只是摇着这三叔公的身子,“三叔公你说什么,你还没说完呢,你倒是起来,你说完,你说完,你……。”人死不能复生,少卿手突然一僵,无力的垂了下去。
门外的慧心只是闭目,说了句“阿弥陀佛,”就开始默念心经,为其安抚亡灵。
一场未说完的话,就似一场未唱完的戏一般,此时,少卿已经无心去管这三叔公最后说的话的意思,这些年,自己已经失去了太多人,董家也不似三年前了一般。
三叔公的尸体运回了苏州,和三叔公钟爱了一声的女子,三叔婆乔绘春葬在了一起,只怕,这也是最好的归宿罢了。
不过短短三年,董家大夫人投井而亡,曾经的金姨娘却是一改往常的性子,只是在海棠苑诵经念佛,董老爷身体听了这董少崖升任总兵的事才好些,却又被董少崖失踪不知去向和三叔公的死折磨得心力憔悴,扬州孩童都只是唱着一句歌谣,“金屋子好,银屋子亮,董家的屋子没人笑,没人笑,没狗叫,原来这董家出事了。”
不知不觉,又到了冬日,一个月过去了,少卿日日都只是掰着指头算着流毒定下的三个月的约定,无聊时,也只会思考,这三叔公三番五次说要告诉自己的话,“小心,乔……乔……卿……卿?”
若是这乔乔是说的三叔婆,可为何让这已死了三年的三叔婆小心,既然要小心,这个卿是说的谁?自己?还是曾经化名为忘卿的流毒?
忘卿?少卿似乎想到什么,自己曾经以为,忘卿的名字是“望青”二字,这回……
少卿打了个激灵,突然就是从这软榻上坐起身来,几步就走到这书桌前,提笔挥墨。
既然卿和青同音,那么,思索着,就见着那虎皮宣纸上赫然写下了四个字,“小心乔青,”少卿先是一怔然,又是一笔一划的加了个字上去,眼见着,就成了“小心乔青鸾。”
少卿笔一丢,一下就重重的瘫坐在这椅子上,眉头,拧得愈发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