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两个的争执,无伤大雅,宋睿不参与,只觉得欢喜。
傅子音那一句,小白帮我,也是我的,让他很是欣慰,至少他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进去了,就算、就算傅子宁的面色不太好,眼神不太对,宋睿都不愿去想太多。
人啊,相聚就有别离。
宋睿想着,除非自己能有做主的权力,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心爱的姑娘在一起。
他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实在是太好了,身在泥潭的他真的配不上,且这四四方方的囚笼,更不配困住她。
小丫头玩得有些累,双手冻得通红,鼻尖亦是如此。
“小音还是去暖一暖,免得到时候冻出风寒。”宋睿笑道,“小糖,带着你家主子下去换身衣服,看看这鞋袜,都湿透了,回头别冻出病来。”
小糖行礼,“是,主子,去换一身罢了?”
“去吧!”傅子宁道,“太子身子不大好,若是你也跟着病了,那该如何是好?岂非添乱?”
这么一想,倒也是。
傅子音点点头,“那我去换身衣裳,待我回来,我想吃……山粉糊。”
“好!”宋睿宠溺的瞧着她,“快些去罢!”
待傅子音与小糖离去,宋睿转头望着傅子宁,“我知道你有话要说,走吧!”
“你也换一身罢?”傅子宁打量着他。
傅子宁瞧着自己脚下,“去寝殿罢!”
寝殿内。
傅子宁换去湿衣裳,一身中衣坐在暖榻上,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明江快速上前奉茶,然后将寝殿内的暖炉,挑得更旺盛了些,又查看了通风窗,确定无恙,这才悄然离开了寝殿。
“你还好吗?”傅子宁问。
宋睿持着杯盏的手稍稍一滞,“我的脸色,很难看?”
“不是太好看确实是真的。”傅子宁浅呷一口,淡然瞧着他,“我就知道,你看得出来,所以也没打算瞒你!”
宋睿笑了笑,“我又不是小音,天真无邪,你来之时就已经神色不对。”
“是。”傅子宁点头,“快走了!”
三个字,让宋睿面色一凝,这下子便是连水都喝不下了。
“其实你该明白,我们早晚是要走的。”傅子宁这话没错,他们这兄妹二人本来就是入京探望的,若不是宋玄青从中作梗,他们肯定早就走了。
事实,诚然如此。
宋睿端起杯盏,若有所思的喝口茶,“父皇那边,没那么容易放你们走,所以这桩事,得好好的想清楚,并且好好的谋划,否则父皇若是急了,恐怕会见血。”
“你……”傅子宁皱了皱眉,“我原以为你会拦着,没想到,你居然会放音儿走,太子殿下这份胸襟,真是让人想不到。”
宋睿放下手中杯盏,“你知道吗?若是可以,我宁愿这辈子都不放手,可是我也清楚,我若是不放手,那便等同于杀了小音,我要她高高兴兴的活着,下雪天吃热乎乎的山粉糊,不高兴了还有人会拿着糖葫芦哄她。”
“宫里,不会有自由的快乐。”傅子宁定定的望着他,“太子殿下,心地善良,想来以后会是个明君,圣君。”
宋睿苦笑,“不,你看错了,我并不善良,我只是想护着她而已。傅子宁,宫里的人没有善良可言,这宫里就是泥潭,踏入之后就彻底黑了,从内之外都是黑漆漆的,我……不想让小音变成像我这样的人,可怜又可恨!”
“我会带她走。”傅子宁敛眸,“爹娘都已经准备好了,此去便不会再让人寻着踪迹,也就是说,我们这一走,就是永别。”
宋睿猛地咳嗽起来,捂着心口止不住的咳。
“你怎样?”傅子宁骇然。
宋睿摆摆手,“没事,不打紧,只不过是陈年旧疾而已。傅子宁,我会想你们的,真的……很想很想的那种,若是哪日想到了极点,可能你们就会见着我了!”
“什么?”傅子宁不解。
宋睿苦笑,“兴许哪日相思成疾,大周就会换个人当储君,又或者……”
“你莫要胡说。”傅子宁忙道,“这话可不敢乱说,若是让音儿听到了,怕是要伤心的,她担心你,不会忍心看到你有所闪失。太子殿下要好好的,只有你好好的,我们才能好好的过日子,皇上是什么性子,你比谁都清楚。”
能为宋睿留下傅家的女儿,就能为宋睿,屠戮傅家。
皇帝,素来是不讲道理的。
宋睿点点头,面色苍白的笑着,“为了你们,我会好好活着,好好吃药,好好的……做我的太子殿下。”
说这话的时候,宋睿眼角微红,泛着些许湿润。
可是,好好的活着,没有她呀!
少年时的情动,没有那么多的杂质,只想着在一起,所以最刻骨铭心。
奈何,少年时的情动,往往都没有太好的结局,因为护不住你想护的,留不住你想留的,丢了你最喜欢的,活成了你最厌恶的。
“什么时候走?”宋睿问。
傅子宁有些不忍心,“大概就是这两日。”
“就这两日?”宋睿哽咽了一下,“怎么就那么快呢?我还想着,带着你们在京陵城里逛一逛,好好的留一段美好的回忆。”
傅子宁没说话,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
“小音,要幸福啊!”宋睿笑着说。
心好疼,就跟刀扎一般,血淋淋的,可面上依旧带着笑,伤只有自己看得到,只有自己懂得那般疼痛的滋味。
“待你们离开之后,赠她一句话。”宋睿端起杯盏,“小白,永远是她的小白,若是哪日她想回来,皇宫的大门永远都会为她敞开。”
傅子宁皱了皱眉,“你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宋睿叹口气,“大概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得还得干净才好,若是哪日她与别人成了亲,能否给我知个消息?不管是什么途径,我便可断了念想。”
傅子宁想了想,“若是这辈子都不成亲呢?”
“那我等她。”宋睿笑答。
傅子宁轻嗤,“太子殿下,您可是太子殿下,来日会有太子妃,侧妃,还有很多的侍妾,陪床。宋睿,有些话不必再说,承诺会上瘾,若然做不到……渐渐的也就变成了满嘴谎言之人。我希望你是个信守承诺之人,不是个轻许诺言的渣滓!”
“嗯!”宋睿点头。
门外,传来了声响。
傅子音屁颠颠的进门,“哎呦,你们说什么呢?两个人叽里咕噜的,有什么好笑好玩的事儿,也痛我说说呗!”
“有什么好笑的?”傅子宁轻嗤,“说的是你小时候的囧事,你要不要听?”
傅子音撇撇嘴,爬上了暖榻坐着,“我才不要呢,你们也不许再说我了,谁小时候还没个囧事?哥哥小时候还从墙头摔下来过,如此还好意思笑我?”
三个孩子坐在一处,两个少年郎极为默契的不再提那件事。
寝殿内,温暖如春。
傅家,却气氛凝滞。
青卷瞧一眼身边的漠苍,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自打傅子音挨了一巴掌,他们便开始了谋划,如何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京都城。
“宁儿倒也罢了,只是这音儿……”傅正柏有些为难,“怕是没那么愿意离开,小丫头现在与太子殿下关系极好,这会子离开,怕是要闹腾。”
青卷叹口气,背靠着椅子,为难的揉了揉眉心,“这倒是个问题,这丫头如今一门心思都是她的小白小白,你说小小年纪的,这么着急干什么?”
“闭嘴!”漠苍轻斥,“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青卷嗤鼻,“我有说错吗?小姑娘家家的,这么早就找好了婆家,真是……”
“哎哎哎,你怎么说话呢?”傅正柏捋着袖子,“再敢乱说话,小心我对你不客气,音儿只是年纪小,太子殿下待她又是极好,所以才会舍不得这朋友,什么婆家不婆家,我看你倒是婆婆妈妈得很,分明是个男儿,却生得一条长舌妇的舌!”
青卷愣了愣,想反驳两句,且瞧着漠苍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当下把话憋了回去。
得,二对一,惹不起!
“这宋玄青是个棘手的。”漠苍皱了皱眉头,“要从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还得给咱们留点时间,委实是个问题。”
青卷挑眉,“我进宫,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便罢!”
“你怕是忘了,还有个傅家。”漠苍白了他一眼,“若是皇帝迁怒于傅家,你说该如何是好?”
青卷愕然,这问题有点严重,毕竟傅家这么大一个家族,若是出事,那可就是百来条人命,轻慢不得。
“那你说吧,怎么着?”青卷没法子。
出力,可行。
动脑,省了!
“得让皇帝,心甘情愿的放了音儿。”漠苍眯了眯眸子。
傅正柏摇头,“难!”
“不难!”漠苍瞧着青卷,“带一样东西进宫!”
青卷愣怔。
“交给太后!”漠苍又道,“我们会在城外接应。”
青卷狐疑的望着漠苍,转而又望着傅正柏。
夜色,正浓。
有暗影悄然入了安康宫,俄而又悄悄的离开。
东宫内,宋睿彻夜难眠,悄悄的进了傅子音的寝殿。
小丫头抱着枕头,睡得正舒服。
宋睿坐在床沿,听得她均匀的呼吸声,小心翼翼的为她掖好被角,没来由的一阵心安,“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要走了,还能睡得这么舒坦。可是小音,我睡不着!”
怕一闭眼,她就飞走了,最后连句再见都来不及说。
“小音,离别后,你可还会想我?”宋睿伏在床边,托腮瞧着沉睡中的人儿,音色低沉,“不管你想不想,我都会想。你放心,我会让父皇放手,不会让他伤害你们。你在意的人,我都会在意,所以……你别怕!”
别怕,小白一直都在。
明江有些惋惜,多好的一对,若是就这样长大,真正的青梅竹马。
只可惜,生在帝王家,诸多身不由己。
宋睿自己身不由己也就罢了,不想再把傅子音亦拽进来。
“离开了皇宫,要好好的吃饭,好好睡觉。”宋睿眉心微凝,“愿你遇良人,愿你日日欢,愿你此生安,愿你……”
没有他,她应该会活得更好。
宋睿是趴在床边睡着的,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看着她,便是极好的。
天亮之后。
顾白衣是在傅子音的房间里,找到宋睿的,少年人伏在床边,小丫头睡得极是安稳,两个人十指紧的睡着。
“昨晚,太子殿下便是这般睡着?”顾白衣退出了寝殿。
明江行礼,“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子殿下不放心傅姑娘,执意要过来看看,这一过来便、便不愿再回去了。”
“倒是动了真格。”顾白衣满面欣慰,“这孩子与后宫的那些孩子不太一样,执拗得可怕,一旦确定了一桩事,便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明江点头,现在可不就是撞南墙嘛!
只是这南墙都要被撞破了,主子也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皇后娘娘!”底下人快速跑来,“大事不好!”
顾白衣心神一震,“一大早的,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来人扑通跪在顾白衣跟前,“皇后娘娘,前朝出了点事,今儿一早,文武百官悉数上奏,说是要、要请奏皇上……立、立太子妃。”
“什么?”顾白衣骇然,“太子年岁尚小,这帮臣子该急的不着急,不该着急的瞎操心,睿儿身子不大好,立什么太子妃?”
来人忙不迭回答,“大臣们说,就是因为太子殿下身子不好,所以要早些立妃。”
“荒唐!”顾白衣冷喝,抬步就往外走。
明江愣在原地,瞧着顾白衣气冲冲离去的背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匍一回头,宋睿就在门口站着。
“主子?”明江骇然。
宋睿面色惨白,“我、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