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夏臣也被赶出去与其他几个孩子玩了,正厅之中仅仅剩下一群大人和夏灵瞬一个“小孩子”。
其实拜师这件事情并不复杂,但是在叶氏那里就没那么简单了,她听孙帆把事情说了,又看了看夏灵瞬的字,道:“依我来看,这字与那些大家的尽不相同,也看不出有什么好的……”
叶氏这么说是希望孙帆放弃收夏灵瞬为徒这件事,毕竟夏灵瞬是一个普通女孩子,又不是什么世家大小姐,以后还要嫁人,要是学得太多太杂,反而容易惹得婆家不喜。
何况一个女孩子跟着男师父学习,传出去总是不太好听的。
孙帆劝道:“姨姐不懂,书法最重要的就是不拘一格,太过规整反而失了灵气。”
叶氏怀里的夏圆儿并不知道大人们在说什么,只是孙帆这话铿锵有力,以为是夏儒在教她说话,她便跟着也咿呀起来,好像附和一般。
“这……”叶氏有些尴尬,她自然知道自己这妹夫是个读书读多了的死心眼,哪里会懂得她的想法,只得无奈地看向妹妹,希望她能劝劝她的夫君。
叶小姨收到了姐姐看过来的视线,清清嗓子道:“这书法对团姐儿来说学了也无用,就算真学出了名堂,一个女娃的字又岂能流传给外人看?你啊,少咸吃萝卜淡操心!每日衙门的事情还不够你忙吗?”
夏灵瞬站在那里,听到叶氏与叶小姨的话,知道她们是不想让她跟着孙帆学写字,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一直注意她的动静的夏儒先开口道:“姨妹,你们女人就是想得太多,左右不就是学写字吗?学了也不会少什么,还是看看团姐儿想不想学吧。”
夏灵瞬听到夏儒这么说,不由微微一愣,她对上夏儒鼓励的视线,又对上叶氏有些着急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想跟着姨丈习字。”
叶氏听到夏儒的话的时候便猜到了结局,可如今听到了女儿亲口这样说,心中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但也不好当众说女儿什么,只好强笑道:“既然团姐儿愿意,就随她去吧。”
夏灵瞬偷偷瞟了一眼叶氏,见她似乎真的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欢欢喜喜地开口道:“团儿拜见姨丈师父,小姨师娘。”
叶小姨本就觉得这事成不成都没什么,于是打趣道:“团姐儿把这么多头衔与称号放在我们身上,真是压人得厉害,到弄得我不好意思了,只觉得脸上臊得慌。”
夏灵瞬嘿嘿一笑,道:“姨丈与小姨当然配得上这些称号了。”
孙帆对这些客套不感兴趣,已经叫上夏灵瞬去书房指点一二了,只留下夏儒夫妇与叶小姨。
叶小姨见叶氏还有些郁郁,夏儒则是站在她身边,便猜出这夫妻二人有话要说,识趣道:“这几个孩子怎么也听不见声音了,是不是去了哪里玩了?姐姐,你与姐夫先坐着,我去外头看看。”
等到叶小姨出去了,孙家的厅堂便只剩下了夏儒夫妇二人与一个不知世事的夏圆儿,叶氏此时才露出一些不满的神色,道:“你刚才怎么说那些话?”
夏儒安抚道:“这不是妹夫说了,咱们团姐儿有这个天赋,何况她自己对这些也感兴趣,能够跟着妹夫多学一些难道不是好事吗?”
叶氏见他脸上还有自得的表情,显然是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正确极了,不由将怀中的夏圆儿放到一边,似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手点了点他的胸口,道:“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还顺着她?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还需要我们用心为她绸缪前路才是。现在她学了这些,若是自觉高人一等,生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将来怕是落不得一个好下场的!”
夏儒假装糊涂,道:“我怎么不明白娘子的话呢。”
“你少给我装傻!她如今学了这些,难免自视清高,若是将来给她找一个家世寻常的农户嫁出去,不知道要受多少苦,你最错的就是不应当什么都顺着她的心意来,养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心思!”叶氏说到这里还不忘提前先前夏灵瞬要改名的事情给夏儒说了,随后道:“你听听,她现在这么多的主见,连名字都要换了,将来谁还做得了主?还不得飞上天去!”
夏儒却是摸摸下巴,道:“这‘灵瞬’两个字听着不错,团姐儿如今居然会给自己取名字了……不错不错,一会儿我去问问妹夫这‘灵瞬’两个字可还有什么深意没有……”
叶氏见他不以为意,反而对于夏灵瞬“离经叛道”的行为颇为赞许的样子,不由更加生气,埋怨道:“你不过是个锦衣卫中的普通侍卫,帮得上一二就算了,但总有你不能遂她的意的时候,到时候她要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怎么办啊?”
夏儒半开玩笑道:“娘子你别说,牟公可是说要提拔我了,这每月的银钱还要再多一些呢。”
“呸!”叶氏啐了一口,道:“你少来这一套,等到了以后,咱们看看谁后悔!”
夏儒两手按在她肩上,道:“行了,这婚事急什么啊?满打满算不还有个十年吗,到时候你的夫君我说不定已经高升,到时候想把女儿嫁给谁就嫁给谁,还有我女儿配不上的人吗?”
叶氏无奈,知道如今怎么劝也是没用的,只好道:“你啊,少做些白日梦!不要给牟公添麻烦才是!”
夏儒安抚地搂着她,道:“知道了知道了,娘子放心。”
那边夏灵瞬跟着孙帆去了书房,孙帆又翻出几个卷轴,先让夏灵瞬看了前几个,最后才展开一幅,颇有些骄傲,道:“这是我求得的应宁公的亲笔,团姐儿,你仔细看看,这字与前面的有什么不同之处?”
夏灵瞬踮起脚尖探头一看,卷轴上的字果然疏阔大方,虽然端庄工整却没有前几幅题字的死板之意,横竖撇捺之间反而有几分风流之意。
夏灵瞬思虑片刻才道:“这位大家的字虽然遵守笔画规矩,但是字意却并不拘泥于字形,反而将工整吸纳其中,写出了独具一格的风采。”
孙帆夸奖道:“你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见底已经不易。大意便是这样,如今的书法都因着那台阁体僵化,虽说端正好看,却因为写字的人而变得刻板呆滞,实在是没有韵味,反倒是辱了它端正大方的美名了。”
夏灵瞬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了然地点点头,道:“那不就如考生写八股文一般,虽说规范,但如今文学一道太过拘泥于形式,不也如书法一般失了韵味吗?”
孙帆听她说完不由微微一愣,随后四下观察了一番,这才拍拍夏灵瞬的肩膀,道:“好徒弟,年纪不小,眼光却高,还会举一反三?”
夏灵瞬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我是看了二哥写的文章,虽然工整,却不甚精彩,可我以前看二哥写过一篇短文,文体上自然不如八股文规范整齐,但其中的趣味可比他写的那些科考所需的文章有意思多了,我看着很喜欢。”
孙帆叹了一口气,随后将几本字帖递给夏灵瞬,道:“徒弟,这些你拿回去慢慢看,仔细品味其中的气度,多多模仿练习。”他拍拍夏灵瞬的头,又凑近她小声道:“不过刚才那些话不能随意与别人说,否则咱们全都要被拖出去——”说完他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动作,还发出了“咔嚓”的声音,意思不言而喻。
夏灵瞬好不容易才憋住笑意,抱着字帖乖巧地点点头,心想自己这位姨丈虽然乍一看有点憨,但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还有几分不失老实的机敏可爱的劲儿。
等到在孙家一同吃晚饭的时候,夏灵瞬还不忘偷偷地打量叶氏,看她是不是还对自己想学书法这件事情有意见,不过叶氏脸上并未有多余的表情,吃了几口就抱着夏圆儿去一旁哄着了,倒是夏儒还不忘冲她挤眉弄眼的,似乎是让她放心,夏灵瞬好几次差点被他逗笑。
夏家一大家子临走前,叶小姨还不忘每个人都给了一条手链,上面穿着的是弘治通宝,不过质地与别的铜钱不同,看起来有些类似于现代的纪念币,应该也是给几个孩子讨个彩头的意思。
此时天色还不算晚,一家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叶氏抱着夏圆儿喃喃细语,三兄弟聚在一起边走边聊,夏灵瞬被夏儒牵着,一路上还能看到其他走访亲戚的人脸上的喜气,不由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
夏儒见夏灵瞬一直没有说话,还以为她是还在惦记叶氏当时反对的话,拉了拉她的手,道:“团姐儿也别不高兴,你娘也不是不高兴,就是怕你学了这些以后眼高手低,不识好歹,所以才故意给你浇点冷水。你看,后来你姨丈把你叫过去拜师了,你娘不也没说什么吗?”
夏灵瞬回过神,才知道夏儒以为她还在耿耿于怀,摇摇头道:“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叶氏在这里土生土长,她的想法夏灵瞬完全可以体谅,毕竟叶氏也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为儿女们打算,反正夏灵瞬现在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没必要因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叶氏只当没听见父女二人的对话,只是自顾自地哄着女儿。
夏儒将抱着字帖的包袱挂在肩上,又对妻子道:“娘子,我知道咱家附近有个表演药发木偶的,咱们过去远远地看一眼,带他们看个新鲜,怎么样?”
叶氏哼了一声,道:“您才是主君,言出必行!我还不是都听你的!”
夏儒嘿嘿笑了两声,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拦着妻子的肩膀,道:“既然听我的,那咱们就去看看吧!”说罢还不忘回头招呼三个儿子,道:“三个哥儿,走,咱们看焰火去!”
那药发木偶在离夏家东头的一个路口处,虽然规模不大,但看得人却不少,打赏的就更多了,虽然给的都是一两枚钱,但聚少成多,怎么看也应该有不少。
这药发木偶在艺人的操控下持续舞动着,所到之处火树银花、七彩缤纷,很是好看。这木偶戏的唱词有些像是方言,夏灵瞬听不大懂,只知道大意讲的是个青梅竹马的故事,男子是个穷小子,不被女子家的父母看好,但最后博取功名回来娶了自幼喜爱的女子,是个皆大欢喜的喜剧故事,因此周围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叹与叫好声。
夏灵瞬听得不是特别明白,加上她的身体年纪还小,听了一会儿便有些困了,但见家里其他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着,只好打了个哈欠,倚着夏儒假寐片刻,可一不小心便直接睡着了。
夏儒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与妻子对视一眼,将包袱递给长子,这才将大女儿背在了背上,对家人道:“药发木偶也看了,咱们也回去守岁吧。”
叶氏应了一声,给了拿着铜盘讨赏的班主几个吉祥钱做彩头,一家人便回家守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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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着看看榜单行不行,大家见谅,稍候补全qwq
补完了,我爱你们ww
应宁公是杨一清先生
台阁体的地位大概类似于目前高考语文老师们说的楷书,官方字体(我讨厌衡水体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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