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春暮去,柳树长得越发的茂盛,枝叶葳蕤间,簇簇洁白的柳絮包裹在枝头,风吹过,飘飘扬扬,如雨似雾。
楼暖靑站在亭沿,伸手出去,柳絮落在指间,轻薄得毫无重量。吹上一口气,潇潇荡荡的就又坠落下去。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球。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拾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等到念完,楼暖靑才回过神来,这诗,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诗是石头记里边,众人以柳絮为题填词时,林黛玉做下的唐多令。这诗确实是好诗,只是,这首缱绻凄恻的词也是诗谶啊!
一言真谶,难道自己日后,也要覆辙?
“谁拾谁收?”康承祜突然出现在身后,将楼暖靑搂在怀里。如此孟浪,吓得她轻颤一下,向后退了一步,更加偎进康承祜怀里。
“见过殿下。”楼暖靑想要挣脱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却忘记了康承祜向来习惯掌控全局,又岂能容她挣扎。
“这些日子忙,倒不知道你越发的长了见识,规矩知了不少啊!”
字面上的意思是夸奖,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冰凉。楼暖靑不敢再动。这个大皇子殿下,变脸可比那唱戏耍把戏的变脸还要快,喜怒无常得服侍在身边的人从来都战战兢兢。
“谢殿下夸奖。”楼暖靑软软的声音,带着几分甜糯,绵绵的。
“多日没尝过你的手艺了,今个你去做做上次那个菜吧。就是那个很多辣椒的鱼肉。”
“殿下既然有心要吃奴做的菜,不若今日奴做个新奇的?”楼暖靑一听他要吃那水煮鱼,顿时想起上次他入口就变了脸色的模样,可不想再来一次。既不讨好又吃力的活,她可没笨到去做。
“好,你去做吧。”康承祜坐在石桌上,右手懒懒的撑着下巴,看楼暖靑福了福身子走远。
最近父皇派的事是越来越多,不过还好,忙了那么久,总算最近能抽点空。只是,看父皇在他和康承胤面前,竭力保持着公平,康承祜的心里又不痛快了。那康承胤还真是好命,不过是摊扶不上墙的烂泥,却仗着出身好,居然也处处压制得康承祜不能领尖。
也不知道父皇那老头会不会老眼昏花,一时发傻将皇位给了康承胤!要真给了康承胤,朝政还不落入赵家外戚?
不行!这皇位,是一定要他康承祜来坐的!
意识恍惚中,就又想起白日上朝议事,有几次就站在龙座旁,高高在上的俯瞰臣子们叩拜的模样,实在是内心激荡万千。
“皇子殿下。”
楼暖靑带着采莲,后边跟两个小丫鬟,拎来几个上等花梨木浮雕花鸟的提篮,送上几道色美味香的佳肴,放下一套錾花碗筷,一套莲花嵌珠酒具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下。
象牙著的顶上,包金錾花,纹理细腻奢华,楼暖靑拿在手里,心里滑过一丝嘲讽。
朱门酒肉臭,可不就说的这位皇太子?
心里是不屑康承祜吃穿奢华,楼暖靑面上却是没有显露半分,只用筷子挑一点鱼肉,送到康承祜嘴前,脸上带着几分虚假的笑。
康承祜张口将肉咀嚼了几下,满意的点点头。
楼暖靑又打开镀金银莲羹碗,清香扑鼻,却原来是粟米蟹肉羹,用银色小匙盛上一点送到康承祜嘴边,康承祜却轻点了自己的唇,笑道:“比起你那勺子,我可更喜欢你香甜小口……”
十足轻佻模样,羞得楼暖靑心里愕然又害羞。
康承祜看她手足无措,将人搂在怀里,又想起当日康承胤的话——“你以为,你抢了她就算你胜了?她根本不记得你,心里也没有你!”
没有吗?哼,却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康承祜看着柔顺的楼暖靑,心里是笃定楼暖靑已经动了情,已经学着曲意奉承了。失落滑过心尖!
楼暖靑啊,康承胤将你看的如此重,却也不过如此?
厨艺是不错,可大厨多的是,他的女人又何需动手做羹汤?
脸蛋是不错,可绝色多的是,他的女人又岂会是庸脂俗粉?
人嘛,说不上太笨,却也实在算不上聪明,不过是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亏康承胤还宝贝着你!
康承祜心里生了厌倦,也就挥挥手,让楼暖靑下去了。
抓一把飘飞柳絮,他心里却觉得空荡荡的。原本还以为这个女人可以让他打发打发无趣无聊的时间,却不想不过是忙不过来冷落上她一段时间,就变得柔顺无味!
天地如此之大,怎么就没有什么事是可以让他生起兴趣的呢?或许,坐上至尊宝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不至无趣吧?
**********************
楼暖靑恭顺的离开庭院,低垂的头微不可察的讽笑。
康承祜这样的男人,你越是和他扭着干,他会越发觉得兴致盎然吧?经过这一出柔媚的陪膳,想来那康承祜是不会过来了。认真盘算后,楼暖靑回房里和采莲换过比较寻常的衣裳,戴上帏帽,兴高采烈的出门放灯去。
上次元宵没能放成花灯,今日难得遇到五年一次的灯节,可是定要去放上一盏花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