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老太太既然能够入宫做平康帝的奶嬷嬷, 自然是曾经生过孩子的妇人,但人人都知道她的一双子女是她在四十岁上挣命生下来的,甄应嘉论年纪还比平康帝小了好几轮, 甄贵妃就更别提了。
至于甄老太太入宫前生的那个孩子究竟去了那儿?无人得知。甄老太太不说,甄家也不曾谈过, 好似那个孩子不曾存在一般。
宫里的奶嬷嬷并不好做,且不说在孩子还在吃奶的时候便得入宫,无法照顾自己才刚出生的孩子;小小的孩子没了母亲照抚,全靠家里的男人和老人照顾着,这家里人要是细心,倒还好些,要是不细心,那没娘的孩子着实可怜。
宫里的奶嬷嬷经年累月回不了家,好些人也是等她们能够回家之时, 这才知道自己的亲骨肉被苛待,甚至还有可能她们的孩子早已经没了。
骤然失子,那个做娘的岂会不难过, 但再难过又能如何?宫中无守孝之说, 再则,会进宫做奶嬷嬷的,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子女,失子之痛再痛也及不上自己的肚皮,那个奶嬷嬷不是擦了眼泪又继续回到了宫里做奶嬷嬷?
就连当年的甄老太太也不例外,哭过之后, 仍旧回到了平康帝的身边做奶嬷嬷, 只不过她的情况与常人略有不同, 她的长女是被丈夫的小妾给拐卖掉的。
当年甄老太太生育了长女之后, 不得不入宫做奶嬷嬷,因为她只生了一女,其夫便以不能绝嗣为由,另外纳了表妹为妾,也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甄老太太私下做了手脚,总之,甄老太爷和其表妹之间一直无子,就连个女儿也没生下半个。
甄家表妹为此没少为此求神拜佛,直到有一云游道士直言甄老太太的长女与其八字不合,这才克了她的子嗣运,甄家表妹怨恨之下,便干脆让人把甄老太太的长女给拐卖了。
等甄老太太知道自己的长女不见之时,已经是好几年后的事了,别说要找女儿了,连女儿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虽说后来甄老太太凭着平康帝之势,直接把甄家表妹给弄死了,把丈夫管的从此指东不敢往西,更是在近四十岁之时生了甄应嘉兄妹俩,重新掌控住了甄家,不至于把偌大的甄家便宜给了庶子,但失去的长女始终是找不回来了。
没有人知道,甄老太太的长女──甄柔当年被卖到了史家,成了贾母的丫环,后来又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了贾代善的通房,甚至给贾代善生了贾政。
这事连甄家老太太以及当年买了甄柔的史家人都不知道,更别提旁人,就连贾母也是在甄柔有孕之后,这才知道原来甄柔竟然是甄老太太当年被拐卖的长女,若非如此,贾母也不必狠下心来把甄柔给弄死了。
甄柔自小便跟着贾母一起长大,待贾母也算忠心,贾母对此事也多少有些愧疚,往昔才会偏疼着贾政多些,偏疼到几乎忘了,宝玉不是她的亲孙子,是甄柔的亲孙子……
一想到此事,贾母心下微沉,一时间竟有些心情郁闷,感觉自己白疼了宝玉一场。
宝玉最是会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见贾母心情不好,还道贾母是被他先前给吓住了,连忙反过来安慰道:“老太太放心,孙儿只是先前一时魇着了,孙儿已经没事了。”
贾母微微一叹,强提起劲笑道:“没事就好。”
她顿了顿又问道:“除了那姓甄的老太婆之外,还梦到了些什么吗?”
宝玉仔细的想了想,“好像还有一些黑色的手……”
想到被那些手压着用湿纸捂住脸的感觉,宝玉下意识的又打了个寒战。
(不配拥有脸的黑衣暗卫们:……)
贾母微微琢磨,听宝玉这情景,还当真有几分十八层地狱的味道,不过好端端宝玉怎么会被鬼给缠上了,而且甄柔早早就没了,怎么会……
贾母心下疑惑,嘴上又安慰了几句。
宝玉今日也是吓的很了,不过略说一会儿便回去休息,他一瞧左右,疑惑问道:“怎么不见袭人?”
袭人是他的大丫环,平时也是袭人在伺候他的。
贾母抿着唇不语,最后还是一旁的鸳鸯红着脸略略解释了一下,一听到袭人曾经跌到粪坑里去,宝玉顿时哇的一声,把刚服下的安神汤尽数吐了,也不再过问袭人之事。
鸳鸯一旁瞧着,多少还是有一些兔死狐悲之感,虽说以袭人的情况,被贬为粗使丫环也是活该,不过怎么说袭人也伺候了宝玉好一阵子,平时最是周到,要不是袭人当真尽心尽力,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宝玉,她一个外面买来的奴婢又怎么能做了宝玉跟前的大丫环。
而如今不过是跌到粪坑里去了,宝玉却由着老太太把她贬为粗使丫环,连问都不过问一句,着实让鸳鸯有些心寒。
宝玉这一吐又把荣国府里闹的不可开交,直忙活到半夜才安歇下,就连贾政也来瞧了一会。
瞧着贾母为了宝玉而累的满脸疲色,贾政劝道:“老太太也不必为了这畜牲费心,儿女之数,皆由天命,由得宝玉去便是,何苦为了这畜牲费这心思。”(注一)
贾政这话是心疼贾母,不过着实让贾母气了个仰倒,她气的直接拿拐杖狠狠捶了贾政好几下,“宝玉可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能狠心至此。”
也还好这话没让宝玉听到,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要多心寒啊!
“老太太!”贾政委屈道:“儿子也是心疼老太太,为了这么一个小畜牲,着实不值。”
贾政的确是孝顺,不过宝玉今日又不是生了什么重病,不过是一时魇住,贾政就喊着要放弃宝玉,也着实让大伙有些无言。
贾母叹道:“宝玉是你亲骨肉,你不疼他不说还总是喊打喊杀,你这做父亲的,也着实不慈!”
她简直懒得跟贾政说话了,宝玉不过是个孩子,平日里虽有些不长进,但这心肠可是好的,不知有多乖巧体贴,就连贾赦知道了这事,也让人送了点安神的珍珠粉过来,可见得宝玉是个招人疼的。
也就只有贾政不知怎么的总是瞧不上宝玉,不是喊打便是喊杀,上次还把宝玉的玉给收了去,说是免得宝玉仗着他那块玉骄衿自负,可怜宝玉见着了他爹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一般,吓的厉害,那有半点做父子的模样。
贾政羞红了脸,嚅嚅道:“也是这孩子不争气,儿子这才……”
“不争气!?”贾母嗤笑,“再不挣气能及得上贾环不争气?”
贾环连字都识不全,那能和宝玉相比,也就只有贾政这蠢货会把贾环当个宝。
贾政辩解道:“这事也怪不得环哥儿,着实是王氏担误孩子担误的很了。”
他也是王氏走了之后才知道,原来王氏时时让环哥儿到她屋里抄经,抄经枯燥乏味不说,而且一抄就要抄上许久,环哥儿抄了经之后那还有精力读书,这不就被耽误的厉害。
贾母不屑的冷哼一声,这妻妾之事不都是如此,不是东风压了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了东风,赵姨娘年轻貌美,贾政平时又偏着她,王氏要不压着一下环哥儿,这府里那有王氏和宝玉站的地!也就只有贾政这个蠢货才真的相信妻妾和睦这种事情当真存在。
“得了!”贾母不屑道:“我也懒得管你屋里的事,你平时怎么宠着赵姨娘我也懒得管,不过赵姨娘不过是咱们荣国府里的家生子,要做二房,这身份着实不够。”
贾政急道:“老太太,可儿子屋里可不能没个人管着啊。”
先前他嫌弃着王氏,不过王氏走了之后,他院子里的事也越发乱了,赵姨娘也不是没试着管管,不过名不正则言不顺,使唤起院里的下人总是有些不便。
他思前想后,便想把赵姨娘的身份提提,也好方便她管着二房里的大小事务,同时探春也大了,母亲是个二房,说出去也比只是个姨娘好听,将来也好嫁户好一点的人家。
“这事我记在心里呢。”贾母沉吟道:“这王氏不在,的确是有些不便,母亲想着,给你正正经经的聘个名门之女做二房。”
她这话倒不是假,王熙凤还未出月子,眼下整个荣国府便由着李纨来管家,李纨是个谨慎的性子,半步都不敢行差踏错,遇上了事不是找王熙凤,便是来找她,她毕竟年纪大了,那有那精力管家。
虽说王熙凤不日就会出月子,不过眼下她和琏哥儿也有些不和,是以让二房管家势在必行。她不准备让王氏回来,提个姨娘管家更是万万不成,思来想去,只有让贾政正经娶一个二房回来管家了。
一听到娶二房,贾政难得的羞涩了一下,扭扭捏捏道:“儿子也不指着女方的嫁妆,只要是个品性好的就成。”
言下之意,便是不反对娶二房了。
看着贾政这反应,贾母顿时让她想起了贾代善,想当年她要给柔儿开脸的时候,贾代善也是诸般扭捏,不过之后还不是该怎样就怎样了,还要她好好照顾柔儿呢。
一想到此处,贾母便有些不悦,对贾政也有些淡淡的。
贾母突然想到一事,吩咐道:“说起来,宝玉的玉还在你手上,近来宝玉着实有些多灾多难,你还是尽快把宝玉的玉还来吧。”
贾政一楞,他都忘了他拿了宝玉的玉的事,一时间也想不起他把宝玉的玉塞到那了,他嚅嚅道:“儿子晚点便让人把玉送过来。”
贾母也不疑他,略说了几句,便挥手让贾政下去。
宝玉也真是多灾多难,先是梦魇,接着又是知道袭人之事后被恶心坏了,连吐了好几碗安神汤,直闹了大半夜才睡下。
宝玉睡下之后,想着宝玉的梦,贾母仍有几分心绪不宁,让人把赖嬷嬷唤了进来,吩咐道:“你让人到清虚观里,给柔儿点上几盏长明灯。”
赖嬷嬷一楞,那怕老太太没明说,赖嬷嬷做为贾母心腹,自然也知道贾母嘴里的柔儿是谁,她疑惑道:“老太太怎么会突然想起柔儿了?”
要是老太太不提,她也几乎忘了柔儿这个人了。
贾母轻声将宝玉的梦魇说了,最后叹道:“怎么说,柔儿都是老二的亲娘,我在想……是不是甄家的作的孽报到了宝玉身上了。”
怎么说柔儿也是甄老太太的亲生女儿,甄家作的孽应到自家外孙身上,也算不得什么奇事。
就在贾母和赖嬷嬷说话间,门外的贾政一瞬间整个心都凉了,入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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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大家猜出来了吗?
其实甄老太太是平康帝的奶嬷嬷,而平康帝和贾代善同辈,所以甄老太太的女儿也和贾代善差不多年纪啊。
甄应嘉和甄贵妃是老来子与老来女,所以才会和贾政差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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