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未尽,小六不知禀告了何事,傅君兮拉上了于菱月,“你随我来。”
到了亭下人稀之处,楚寻风和他的夫人在那儿等着,他们身后的奶娘抱着个白净的孩子,很乖不吵不闹,明亮的大眼睛在红灯笼下扑闪扑闪的看来看去。
于菱月忍不住去摸这个孩子的小脸,问道:“多大啦?”
奶娘回道:“九个多月啦。”
于菱月心间微窒,满儿也是这么大了,嘴上却道:“傅君兮你看看人家,孩子那么多,你也要雨露均沾,方能开枝散叶。”
正出神的傅君兮愣生生被她这话拉回了窍,“急着做太后?”
不管哪个妃子生的孩子继位,皇后都是嫡母皇太后。
又一声炸天响的烟花,奶娘怀中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傅君兮顺势接过了孩子,让他小小的脑袋靠在肩头,大手拍着他的背。
“不哭啦,你看那都是月亮呀。”
这孩子也不认生,趴在他肩头很快止住了哭声,静静的吃起了手指。
于菱月道:“你如今倒是很会抱孩子了。”
傅君兮突然把孩子把她怀里一放,“抱抱吧。”
于菱月本就喜欢小孩,可这孩子在她怀中却老往傅君兮那儿扑,最后哇哇大哭了起来,于菱月哄了一会儿放弃了,便又塞回给了他。
“是我面相太凶了吗,怎么就喜欢你呢?”
傅君兮道:“不怪你,你们相处得少。”
“难道你跟这孩子处得多?”
于菱月随口一问,又觉得说得通,“也是,你去楚府去得多,楚寻风的孩子估计都跟你熟。”
“是,我去得多。”傅君兮道。
楚寻风和夫人坐在了一旁,只静静得看着他们。
于菱月的视线在楚氏夫妇和傅君兮孩子身上转换了几回,疑惑道:“楚寻风子嗣那么多,为什么带这个孩子进宫?”
这显然不是大夫人的孩子,大夫人只有个女儿,且比这娃娃要大上好几个月份。
傅君兮一顿,“他爱带哪个就带哪个。”
说完,他把孩子还给了奶娘,眼神示下后,楚寻风立刻道:“太子哥,那我们先回去了。”
于菱月心里越发的莫名其妙,难道楚寻风进宫来这一趟,一没参与晚宴,二没上望风亭赏月,只为了就这样草草的见一面。
“站住!”
于菱月追上去拦住了奶娘,一手握住了孩子的小手,一手欲拉起孩子的衣袖,却被傅君兮按住了手腕,愣生生的把她的手掰了下来。
“走。”
他吩咐下,那几人走得越发快,绕过几道弯后消失的没了影。
于菱月心中的疑虑越发深厚,圆睁的眼中是无数的质问,可被他紧紧拽住了,俨然不允许她去深究。
傅君兮看着她,目光深邃,“我送你回去。”
她的双脚像是焊在了地上一般,纹丝不动,双眸中的痛苦如火烧般烫着他的心。
傅君兮握住了她的肩头,轻声道:“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于菱月紧握着拳头,任由他拉着去了乾清宫。
傅君兮按着她坐下,半蹲在她膝前握着她的手,红烛下他的神色复杂而压抑。
“我怎么能把满儿交给敌军,我做不到!去陇南的路上我安排人调换了孩子,命人把满儿送回了金陵城,养在了楚府中。今日是中秋,我不忍心让你思而不得见。”
于菱月忽觉头晕目眩,闭了下眼后,身子摇摇欲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这么久不让我见?!”
傅君兮眉间禁皱着,“我不能让你知道,你若传信给了秦家军,我如此欺瞒的行为,就不能再与他们谈归顺。”
于菱月下巴打颤,跪到了地上,“我要满儿,他既然在这里,你让他呆在我身边……”
傅君兮握着她肩头的手摩挲了几下,迟迟不言。
于菱月看懂了这是不答应的意思,“为什么啊,凭什么?”
她突然想到傅君兮刚刚那句话,这么久来,他都不敢告诉自己是怕消息传出去。
于菱月拽住了他的衣襟,指节分明,双眸猩红。
“一个孩子养在宫中太惹眼了,你自然不会让满儿进宫来。所以你现在要囚禁我,还是要杀了我?”
傅君兮看她跪在自己面前的崩溃模样,心如刀绞一般,只后悔今夜到底是做错了。
他咬痛了唇下了狠心,“秦家军回朝之前,你呆在这里。”
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两年,也许多年……
他是要彻底囚禁她,甚至断绝她和兰儿馨儿的联系。
于菱月缓缓放开他的手,坐在地上大笑,笑她的满儿一直在金陵城内,笑她深爱的男人终因为猜忌,宁可让她恨着怨着,也不肯让他见一见满儿。
她猜错了一切啊,她没料到傅君兮是舍不得满儿的,傅君兮只是对她心狠。
傅君兮伸手这个又哭又笑的女人锢进了怀里,他做好了她挣扎的准备,锢得紧紧的,可她丝毫没有反抗,哭累了笑累了,毫无征兆的软在了他怀中。
-
穿云裂石的丧钟声响彻皇宫,也惊醒了噩梦中的于菱月。
她听到外头悲哀的恸哭声,拉开殿门后几个侍卫抹着眼泪跪地拦住了她。
“娘娘,您不能出去。”
于菱月把脚缩了回去,“我只想知道是谁死了。”
侍卫回道:“是太上皇驾崩了。”
他真的死了。
于菱月关上了殿门,听着哀久不绝的丧钟声,她觉得自己应该开心,却如何也笑不出来。
心脏,四肢都像被什么东西禁锢着,动弹得艰难,心里不舒畅,在这乾清宫走得每一步也不痛快。
两日之后,傅君兮进来后将孝服褪在一旁,淡淡了看了她一眼后,未宽衣解带便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
这疲惫之态俨然是两日守柩未合眼,毕竟是万岁之躯,想是被文武百官劝来休息了。
于菱月看到他这个样子,百味杂陈,她作为一个对太上皇过世理应最高兴的人,最没有立场去安慰他。
等到他呼吸声变得沉重匀称,似乎已睡去,于菱月上了这宽大的圆床,以环抱他的姿势,双手探到了他腰下。
他连腰封都不解,这样睡觉看着就难受。
正摸索着帮他解带子,突然被握住了一边手腕,他的眼缓缓睁开,“想找什么?通关玉牒?”
于菱月一愣,后明白过来,气得一耳光甩在他脸上。
“是,可惜你不会带在身上。”
她说不清自己气什么,但就是气。
傅君兮微微被打歪了脸,胸膛一阵起伏过后,手伸进了衣襟中,掏出了一块半个手掌大的青绿色玉牒。
他拉过了她的手,塞到了她手中,“阿月,走吧。”
于菱月怔怔的看着他,手中玉牒还有他的温热。
“你让我走?”
傅君兮合了下沉重的眼,“你要趁我这几日守孝,去楚府带上满儿,走得远远的,也不要去南番……因为我会找你。不要被找到……你余生就自由了。”
于菱月难以置信,“你两日前还把我软禁在这里,现在让我走?”
傅君兮淡淡道:“趁我没改变主意,走吧。”
“为什么?”
“我已经没有父皇了,没有爹了……我要做这皇帝究竟是为什么,我没了爹,媳妇也恨我,儿子也不能留在身边,我……我是皇帝,却什么都没有。我想要爹,想要你,想要满儿,想要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可到底我什么都没有,还遭你恨。”
他睁着眼,明明是看着她,却双目空洞无神。
“你走吧。”
于菱月愣了一会儿后,把玉碟塞进了自己衣襟里,继续伸手到他腰下解开了腰封,给他挂在床外的双脚脱去了靴子。
她给他盖上了薄毯,理直气壮道:“谁知道你外面有什么陷阱等着我。你这人最是狡猾,我不会上这个当。”
傅君兮皱了下眉头,“什么陷阱,我……”
“闭嘴。”
一根手指竖到了他唇边,“你话太多了,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