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颜世源的话,我的猜测就算得到了印证,果然是这样,八渡古寨好像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又好像是一头躲在黑暗里的獠牙怪兽,一旦闯入它的领地,它就会变得狰狞恐怖。
其实,无论是从前清民国直至解放后,八渡古寨那边一直都算是被官方遗弃的地方。在过去,当地的地方官从到任直至卸任,说不定都不知道辖区里还有八渡古寨这个寨子。八一年以后,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成立,官方才算对八渡古寨进行首次正视。
如果是当地土生土长的人,可能听说过关于八渡古寨的一些传闻,传闻那是被山妖控制的一块地方,很邪门。八渡古寨纳入官方视线之后,估计也的确发生了不少意外,死过一些人,时间长了,就没人再管这里,久而久之,再一次与世隔绝。
“那些事情时间太久了。”颜世源挠挠头,道:“我听到的都是风传,就不再复述了,免得影响你们的事。”
过去的事,颜世源说不清楚,不过距离最近两次八渡古寨出现的意外,他是知道的。
第一次离现在大概有二十年时间了,省民族事务管理局的一些人下来搞调研走访,重点是那些老少边穷地区的少数民族居民,被人遗忘很久的八渡古寨,终于浮出了水面。镇政府里面的一些老人听说过关于八渡古寨的传闻,但是谁也不敢提,我们的干部都是无神论者,如果在正式的工作会议上说神神鬼鬼的事,不仅会被人笑话,最重要的是影响前途。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在两个调研员进山时,专门给他们配备了警卫,荷枪实弹的。
“后来,就出了事。”
事情不是发生在走访过程中,那两个调研员的确到了八渡古寨,但是寨子里的居民性格都很生冷,无论怎么做工作,都没人肯开口说一句话。他们无奈,最后悻悻离开,等返回镇子上的第二天,两个调研员全部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两个人都是头顶着墙死的。”颜世源小声道:“吓人的很。”
颜世源的姨父当时在镇派出所工作,还没有退休,据说亲眼目击过事发现场。两个调研员就头顶着墙,站的直直的,胸腔都烂成了一团,好像被什么东西掏走了心一样,墙上全是血,触目惊心。
一听这个,我马上回想起岳伦在元突遗址死去时的样子。颜世源尽管是听人说的这件事,但我觉得真实度很高,那两个调研员的死状,跟岳伦没什么区别。
这个案子开始的时候闹的鸡飞狗跳,整个政府机关的人都受到了严格的盘查。但是过了一个多月,风声渐渐平息下来,颜世源参加工作之后,曾经跟他姨父打听过这件事。他姨父没多说,就告诉他,这个案子,上面不让查了。
第二次意外,发生在2000年,当时有一个全国性的人口普查。具体的过程跟前一件事差不多,负责普查兴平地区几个寨子的普查员,是从别的镇借调过来的,去过八渡古寨之后,第二天就死了,死因不明,又吓坏了一圈人。
从此之后,就再没有人敢去八渡古寨。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颜世源喝了口茶,站起身道:“我手上还有点事,就不坐了,你们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联系。”
“能不能派个人,跟我们走一趟,不用到八渡古寨去,就在附近的寨子里问一下,不会有事的。”老安把颜世源送到门口,提出要求。
“这个啊......”颜世源想了想,道:“可以叫个朋友陪你们去,但绝对不能到八渡古寨,另外,天气热,又跑那么远的路,大家都不容易,该意思的,还是要意思一下。”
“这个没问题。”
颜世源办事很利索,两个小时之后,他的朋友到了,是武装部里的一个年轻干事,叫孟小郎。这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老安又拿了一笔钱,双方相处的很愉快。
我们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朝兴平那边走,孟小郎找了辆车子,反正还是我们出的钱。我们的队伍显得很怪异,四不像,不过孟小郎跟颜世源的秉性差不多,一路上天南海北的聊,敏感问题一句都不说。我心说难怪现在社会这么复杂,难混,年纪轻轻的人都已经这么精明了。
老彝人所在的那个寨子是个很正常的寨子,只要遵守他们的民族习惯,就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孟小郎告诉我们,这样的彝寨虽然都有官方指派的类似村长一类的基层干部,但是寨子里真正说话算数的,是头人。
“要是我没记错,这个寨子当家的,叫......果基穆布。”孟小郎笑着道:“果基在凉山是很大的一个彝族姓氏。”
说起这个,孟小郎就滔滔不绝。彝族人的姓氏跟汉族差不多,父姓加上名,果基穆布我不认识,但是当年和刘伯承元帅歃血为盟的小叶丹,名字就叫做果基约达,是四川彝族果基家族的头人。
孟小郎应该是来过这个寨子的,路比较熟,寨子很封闭,没有出过山的居民思想至少落后十几二十年,也不管孟小郎是那儿的,一看见他身上那身制服,就认为是公家派来办事的人。有了这层关系,省了我们不少事,我们见到了果基穆布。
那是个七十来岁的彝族老人,又黑又瘦,可能是常年抽旱烟的原因,牙齿几乎都黑了。孟小郎编了几句谎话,果基穆布没有表示怀疑,但是他当了很多年头人,身上有股气势,淡淡的点了点头。
随便说了几句以后,老安就提到八渡古寨。果基穆布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眯着眼睛看了看我们。
“问这个做什么。”果基穆布的神色收敛的非常快,瞬间就平静如水,磕了磕烟锅。
“我们有保密守则,有些事情不能泄露。”孟小郎的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对果基穆布一板一眼道:“他们那边出过不少事,你心里应该是最清楚的,现在全国司法机关大整顿,上头有红头文件,责令清理陈年积案。八渡寨子都是人命案,最近县里已经决定,由公安局,武警支队和我们武装部联合执法,现在是先调查一下基本情况。你是寨子里的头人,这点思想觉悟应该是有的吧,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想,这些话应该是吓不住果基穆布的,不过他当了那么多年头人,平时处理寨子里的事物,讲究的就是一个“理”字,所以听完孟小郎的话之后,果基穆布没有表示反对,只是望了望坐在我们身后的范团,从整个公安队伍里估计都找不出这么胖的人,我就很想跟果基穆布解释一下,这是县柔道队的,义务参加打击八渡古寨的行动。
“现在有几个问题,先询问你一下。”孟小郎对老安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们想知道什么,现在就可以开口问了。
该问什么,老安已经想好了,顿了顿,就问果基穆布,他们和八渡古寨之间,有没有日常性的联系。
“没有。”果基穆布摇摇头。
“从来没有?还是以前有,现在没有?”孟小郎在旁边帮腔道:“你们都是彝族,两个寨子又离的不远,可能从来都不来往吗?”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不是一回事。”果基穆布斩钉截铁,这两句话说的非常果断,看起来好像是想跟八渡古寨撇清一切关系。
“为什么?不应该这样吧?就算你们现在跑到凉山去,那边的果基家也不会不认你们的对不对?”
“话是这样说,因为凉山的果基家,是我们的同族。”果基穆布道:“八渡寨子里的,都不是彝人。”
这句话顿时颠覆了我们之前得到的一些情况,但果基穆布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他既然说八渡古寨里面的人都不是彝人,那么事实估计就是如此。
“他们是一群山妖!”果基穆布提到八渡古寨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气愤。
他告诉了我们一些事情,在寨子的传说中,八渡古寨所在的地方,本来是果基家的,不知道多久以前,一群人跑到这里,跟果基家连着冲突了好几次,每次冲突,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反正寨子里成批成批的死人,最后果基家撑不住了,只能被迫离开祖地,搬到了几十里外。这些事情是寨子里代代相传的,然而时间太久了,传着传着,信息就有所丢失,果基穆布只从上一辈那里听到这些,但具体的年代,他已经难以说清了。
“你说这些,是想干嘛?”孟小郎道:“你们想夺回原本属于你们的地,这个应该没问题,我们会大力支持。”
接着,老安又问了一些关于八渡古寨的事情,但果基穆布一辈子都没有踏进过八渡古寨半步,所以他能告诉我们的,也是不知流传于何年何月的传闻。
果基穆布不善言辞,最后被孟小郎缠的没办法了,思考了很久,才对我们道:“有一个从八渡寨子逃出来的人,你们要不要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