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府医……应是有些蹊跷。”
半晌,她轻声道。
如月点头,“但,咱们现在只是在猜测,在看到他的行医笔录前是不能妄下定论的。”
褚雪赞同的点了点头,又转而问道:“那既然宁宁的底子没那么差,你可有什么法子?”
“还是小姐您的心肠好。”如月笑了一下,却又点出了难题,“法子是有,但毕竟是别人的孩子,咱们总不能光明正大的喂药吧。”
这的确是个难题,她叹了一声,目光无意中落在了不远处的一碟点心上,当中有一块被小宋宁掰了一半,露出了里面淡黄色的绿豆馅。
她不爱吃甜,所以屋里没什么甜味的零嘴,但因近来宋宁常过来玩,她就让如月做了几样甜味的点心来哄小丫头。
忽然眼睛一亮,她笑了笑,“宁宁爱吃甜,你手巧可以做多几样零嘴,她若喜欢吃,就给殷梅苑那边带一些。”
这是个好办法,如月会了意,笑着点头,“好。”
她目光望着远处,淡淡道:“有些事,咱们能做就做,做不了也不必勉强,尽心就好。”
于是当宋宁几天后再去串门时,就开心的吃到了如月特意制的新点心,有时是枣泥栗子饼,有时是冰糖山楂糕,因对了口味,小丫头特别爱吃,而这些点心除过酸甜适宜,还带着一些特殊的香味,殷梅苑的小厨房可是做不出来的,于是每次宋宁告别时,褚雪就让她带几样回去,但也特意嘱咐了随行的婢女乳母,每天有定量,若是过量贪吃,下次就再不给她做,小丫头惦念着细水长流,因此还挺守规矩。
渐渐地,就听说宋宁的身体越来越好,不仅不那么容易生病,还因为胃口变好而长多了几斤分量。宋琛认为是殷梅苑照顾得好,还赏了几位乳母丫鬟,但这其中的奥秘,却只有褚雪和如月清楚。
其实褚雪对宋宁好,有很多原因,有因为小丫头本身惹人怜爱,也有她娘亲李姣云对自己的善意,更是因为宋琛。
因为他疼爱这个孩子,所以她也愿意去疼爱。
岁末的日子好像过得特别快,整日看着府里下人们的忙忙碌碌,转眼间就快要到除夕。
年节休沐七天,勤政的王爷也不例外,最近几日多了空闲,白天也能常在后院待了,当然,除过偶尔去下其他三个院子,他大部分的时间依然是在褚雪这儿。
而因为父王已不去前院办公,孩子们的早请也移到了晚棠苑,每日巳时,三个儿子先到,行完请安礼后就向宋琛汇报前一日的功课,褚雪跟在一旁听,对不常见面的男孩们也多了一些了解。
比如长子宋炽,虽长得最像他父王,性格却截然不同。大约因是长子,又自降生起就顶着世子的封号,母亲许锦荷对他的管教就最为严格,听闻每日的功课都要比其余两个弟弟多出一倍。但也许是背负的期翼过高,反而成了一种负担,褚雪觉得,这个小少年眼中存着一种压抑感,像是摆脱不了的包袱,又像是无处宣泄的苦闷,让她不忍多看。
次子宋谦,倒是人如其名,虽然年纪不大,但行事作态真像一位谦谦君子,看得出对兄长尊敬有加,对弟弟宽容爱护,因为没有宋炽身上的那种压力,他的功课反而更好。
至于三子宋祺,年纪最小,也是最外向的一个,但是虽然嘴甜些,功课却不怎么好,每次都要让二哥宋谦在一旁提点几句,才能将一篇孟子顺利背完,常惹得宋琛连连摇头。不过听说这个孩子对武学很感兴趣,一有时间就会跑去王府的习武场,平日也最爱与功夫好的侍卫们打交道,对于这一点,宋琛倒没有意见,还特意选了六大侍卫中最为沉稳的黄晟来教他功夫,看得出来是在有意培养他的天赋。
如此因材施教,褚雪觉得,宋琛不仅是个好王爷,也是个好父亲。而每当意识到这一点,她就不由自主的会期盼能有个自己的孩子,不必在乎男女,若是女儿,相信宋琛必定非常疼爱,若是儿子,他也一定会将他培养成才……
他一定会像对待自己一样重视他们的孩子,因为,那是他们两人之间最亲密的联系。
男孩们请完安后离开,不用多久,宋宁必定就会乐颠颠的跑过来,最近几天,晚棠苑里除过有她亲爱的雪姨母,还有她最爱的父王,她可是每天早起就迫不及待的要过来呢。
看着褚雪与宋宁的亲密互动,宋琛心里满满的温柔,也会忍不住想象她做了母亲后的样子,想象雪儿会给他生个什么样的孩子。
照祖制规矩,除夕夜与初一夜亲王皆需陪伴正妻,一想到有两晚不能拥她入眠,他有些难舍,三十这天下午,他就刻意在晚棠苑多留了一会。
眼看琴也听完,茶也经了几泡,他却迟迟不肯起身,褚雪有些奇怪,终于忍不住提醒,“王爷,已经申时了,您不去王妃那吗?”
再过一个时辰女眷们就要一起去丹薇苑向王爷王妃夫妇行礼,然后共吃年夜饭的。
听到她催,他才懒懒由榻上起身,拥过她道:“两个晚上我都不能过来,会不会想我?”
他怀里暖洋洋的,她忍不住往里蹭了蹭,才微笑轻声道:“当然会想,不过妾身可以等啊,只有两天,算来……也很快的。”
“很快?”他似乎有些不满意,在她头顶冷起声来,“既然你觉得很快,那本王干脆在王妃那里多呆几晚吧。”
话里明显的吃味儿,她一下明白了过来,赶忙识时务的改口,拥紧了他道:“没有,妾身,妾身方才说错了,两天好难熬,妾身舍不得王爷。”
他笑了笑,终于满意,低头去咬她的耳朵,“这样才对,我一晚都离不开你,你倒觉得两晚很快……雪儿语失,本王要罚你……”边说边去解她的外袍。
“不要,”她慌忙想挣脱。
要知道现在已经申时了,若由着他乱来,等会非误了时辰,要让一大家子人等他们不可,她可不想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不要,王爷,妾身知错了……已经申时了,不能再闹了。”
他的力气太大,自己根本不是对手,眼见凭力气反抗不了,她只好好言相劝,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可她不知,因为昨晚没有缠绵,他早就处在危险的边缘,加上刚才她无意的一蹭已经撩起了火,现在的这段徒劳挣扎更是火上浇油,他毫不费力的就将她压倒在身后的榻上,褪衣的动作更堪称行云流水,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已经尝到了那最让他销魂的滋味,绵软温热如坠云端。
伴随着他的动作,脑中瞬间一声轰响,她再也说不出什么话,迷蒙间仅存的理智只盼他快些结束,千万别像夜里一样……
否则,她在燕州这里,也要活在下人们闲话中的风口浪尖了。
☆、第22章 除夕
一场疾风骤雨过后,身下的美人早已软弱无力,宋琛却是酣畅淋漓,他再度温柔的亲了亲那艳若海棠的娇容,终于心满意足的起身。
褚雪默默收拾完自己,默默在心里叹息,眼下时间已来不及,只能等吃罢年夜饭回来再沐浴了。
见她一声不吭,宋琛以为她不悦了,他知道她脸皮薄又重规矩,于是自知理亏忙上前赔礼,温柔哄道:“一连两天我都要宿在别人那,现在全喂给你,你应该放心才是啊。”
她又恼又羞,咬唇捶他的前胸,“王爷别再闹妾身了,妾身还得梳妆呢。”
撅嘴绕过他,心内却觉得他的借口好笑,因为听说自夏婉音进府,他就轻易不再去丹薇苑了,偶尔就算去也是遵照礼制的那几天而已。这倒不怪他喜新厌旧,因为他娶许锦荷本就是初时的权宜之计,大概从来也没由心喜欢过,给了她尊崇的正妻之位,平日里再敬重一些,大约也就是他所能尽到的夫妻情分了。
要不然,为何自李姣云进府之后,许锦荷就再也没怀过孩子?她会拿药去害别人,总不会害自己啊。
因为自己的妆容更费时间,她就先替宋琛换好了衣服,好让他先走,宋琛见她没真生气,就放了心,临走前还特地多关怀了一句,“不用急慢慢来……不过也不必太费力气,现在的气色比涂了什么胭脂都好看。”
她又咬唇嗔了男人一眼,却见他朝自己一笑后很是步履轻松的就挑帘而出。
她叹了口气,唤进门外的雁翎来替自己梳妆。
望见她红艳的脸色,雁翎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她当然知道因为什么,刚才虽极力压抑没怎么出声,但毕竟是在外间,守在抱厦里的丫鬟们听到也极有可能……心内默叹了口气,左右是自己院里的人,她脸皮厚的已经不太在乎了。眼下对雁翎的古怪神情也只好假装没看懂不去理会,只静静地望向面前的铜镜。
一瞬间想到他刚才的哄,她有些惊讶,这才意识到,她和他之间好像渐渐没了从前那些礼制的隔阂,自己好像越来越爱向他撒娇,而他,也愿意放下架子来哄。
这种变化,似乎代表着什么。
等她理好妆容匆匆赶到丹薇院时,众人皆已聚齐,她不出意料的是最后一个,待各人分别行礼问安后,年夜饭也就开始了。
因是一年里的最后一顿饭,一家人吃的和乐融融,虽然屋外天寒地冻,屋里的地龙却烧的暖,和着饭桌上的欢声笑语,每个人的脸上都漾着笑,不过每张笑脸背后的心意大概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一顿年夜饭热热闹闹的吃过一个半时辰,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大人们还未起身,三个男孩早已跑去了院里,尤其宋祺,可是从前几天就开始惦记今夜的炮仗烟花呢!
“快披上斗篷!”许锦荷跟李姣云异口同声的朝门外嘱咐。
缠在侍卫身旁的宋祺早被炮仗给迷住,哪里还听得进去。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炮响,众人纷纷看向窗外,隔着明瓦就见随着宋祺的匆匆跑开,院内响起了噼里啪啦经久未息的鞭炮声。
长长的红鞭炮响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燃尽,院外的男孩们异常兴奋,却独独苦了深藏在娘亲怀里的宋宁。小丫头两只小手紧捂耳朵,急的不停跺脚,因她脸朝里紧贴着李姣云,褚雪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不用看也能猜到,她定是紧紧皱眉撅嘴,甚至哭出来了也说不定。
褚雪正要开口哄她,外面的鞭炮声却刚好停下,小丫头等了一会,发现不再有可怕的响声了,就慢慢把头露了出来。
“娘,哥哥放完鞭炮了吗?”
小丫头小心翼翼的问。
李姣云刚待点头,却见门帘被挑开,刚才还在院里的宋祺跑了进来,一脸兴奋的向着宋琛道:“父王,要放花炮了。”
“嗯,好。”宋琛由座上起身,向宋宁伸手,“来宁宁,父王带你去看花炮。”
“太好了,有花炮看了!”
一听说有花炮看,宋宁立刻眉开眼笑,一阵风似的就扑进了宋琛的怀里,那股兴奋劲可一点都看不出刚才痛苦的模样。
饭厅里的大人都被她逗笑,许锦荷也呵呵笑道,“咱们姐妹们也都去看看吧,听说今年备了不少的花炮,都是匠人们做的新花样呢!”
晚膳本就近了尾声,王妃此话一出,大家都纷纷起身,出了饭厅。
几百座巨大的花炮早已置好,此刻正安放在院子里位置较高的一处平台,如此安排一来是为让王府的主子们看得尽兴,二来也让王府外燕州的百姓们都看个新鲜。恒王府的地势本就高,等会高高的花炮打起,定要惊艳整个燕州城。
见诸位主子都已来到了院中,王爷更是亲自抱着女儿,平台上的侍卫不敢怠慢,确定安全无虞后立即点燃了引信。
随着一声冲天的巨响,寒冷夜空中即刻绽放出一朵朵巨大的烟花,明亮灿烂,绚丽夺目,接连盛开在燕州的上空。
头顶变换的光芒映照着褚雪的脸庞,更为那双瑰丽的明眸增添了几分颜色,她仰头望着眼前的美景,心内忽然涌起感慨,距离上一次看见烟花,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九个年头了。
在家里出事之前,她也像这些孩子们一样,年节过的热闹开心。但自从出了那件事,京城的褚府就再也没有燃过任何的烟花炮仗,失去了至亲之人,谁还有心思行那些娱乐?
此刻望着这些喜庆的色彩,她面上一片平静。
爹,娘,哥哥,雪儿姐姐,还有从前家里的那些人们,又是新的一年了,你们在天上都快乐吧?
身旁却是一片感叹声,就连雁翎也忍不住小声惊呼,“小姐,月儿,你们快看,燕州的烟花好美啊!”
如月赞同的使劲点头。
声音传至不远处,有个年轻的侍卫稍稍侧了下目光,但嘴角有梨涡的少女只顾仰头看天,丝毫没有察觉。
褚雪由记忆中回神,微笑着点了下头,目光却与正回望她的宋琛相遇,一州之主的亲王满眼温柔,又似乎欲言又止,她怔愣了一下,也回之甜蜜一笑。
持续了近一顿饭的功夫,几百座花炮才悉数燃尽,燕州城除夕的夜空终于恢复了平静,空气中炮仗的味道却久未散去。严冬气候寒冷,刚才被花炮吸引了心思,谁都没有察觉,此刻四周恢复平静后大家才发现,虽然身上穿的厚,腿脚都差不多要冻僵了,但好在宋宁一直被人抱着,没怎么受冻。
“王爷抱累了吧?”李姣云走向父女俩,向宋宁伸手,“宁宁快过来,天晚了,咱们回去了,快跟父王告个别。”
“还好,不累,宁宁长了几斤分量,但是父王开心,以后还是要好好吃饭,知道吗?”宋琛摸摸闺女的小脸。
宋宁甜甜一笑,点头应了声,又在父王脸上亲了一口,才转到娘亲的怀里。
随着李姣云母女俩的离开,其余的女眷孩子们也都纷纷上前告退。
褚雪行完礼后抬头对上宋琛的眼神,唇角露出一抹淡淡却狡黠的笑意。
宋琛一顿,不明所以的盯着她,却见她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了。
下午才做了场激烈运动,刚才又抱着女儿站了将近三刻钟,还说不累……体力还真好。
不过她才不会告诉他。
新年伊始,有许多燕州的地方官员名门望族携家带口来恒王府贺年,因此由初一到初三,恒王夫妇皆很忙碌,而由初五开始,朝廷的年假就已结束,宋琛白日里重又回到了前院的书房,做回了一个勤政的王爷。
大约还有两个多月,魏州就会迎来旱季,而通济渠的重修也到了攻坚阶段,接下来的三个月,是需大大花费精力的时候,通济渠的成效就在三个月后,从朝廷到地方已经动用了大批的民力,他自己就更加不能有丝毫懈怠。
初八这晚就寝的时候,宋琛忽然想起了除夕那夜的所见,于是就随口一问,“除夕那晚放烟花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你却很平静,是不是从前你们褚府的花炮更好,本王这里入不了美人的眼了?”
她扑哧一笑,“王爷越来越会开玩笑了,妾身已经八,九年没见过烟花了,那天不过是看呆了,何来入不了眼一说?”
“嗯?八,九年?”他侧过身,支起一只胳膊靠在枕头上,俊美的脸庞露出不解,“京城南郊有不少好的花炮坊,怎么你们府上没派人过去看看?再说,京城过起年来更热闹,就算自己家不放,上元节崇圣寺那里也会放,你可以去外面看啊。”
“妾身从前很少出门,就算在街上遇见王爷那次,也是因为碍着表妹的情面才去的……”她顿了一下,将锦被拉至胸口,尽量平静着心情,轻声道:“至于家里,自姑丈一家出事之后,父亲就不让放了。”
见宋琛一时没说什么,她侧身看着他,试探道:“王爷,父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姑母始终是至亲,他实在没有心情……”
“没什么,”他抚了抚她的脸,似叹息般淡淡道:“褚大人没做错什么,当年的岳将军……算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他在她额上一吻,也平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