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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与梁音和薛冰失去联系,被困在仓库内的罗飞一度感受到极大的压力。速来沉稳的他也忍不住冲着仓库铁门狠狠地踹了几脚。但大门紧闭如初,岿然不动。
  陈嘉鑫来到罗飞身边,试着宽慰对方道:“罗队,我已经打电话叫过增援了。特警、消防很快就会过来。”
  罗飞无奈地点点头。不管他接不接受,局势已然如此。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开始整理思绪。
  室内仍有冷水喷淋而下,细看时,原来是来自安装在天花板上的消防喷头。想必是屋内的消防预警线路被改造过,陆风平可以用指纹来操控喷头淋水,而触发开关就设置在铁笼内。另外在曾经摆放铁笼的位置上,地面坠落了不少三合板残片,相对应的屋顶则留下一个大窟窿。这说明仓库的建筑结构也被改过,这一片的屋顶仅有薄薄的三合板遮挡,使得铁笼可以很轻松地破屋而去。
  很显然,这个仓库是陆风平精心布置的一个局,是他与警方博弈时留下的一招精妙后手。有了这个后手,即便他被捕了,也仍有机会逃脱。
  在这场交锋中,警方似乎败局已定。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形势不要再继续恶化,尤其事关胡盼盼和梁音、薛冰三人的安危。
  十来分钟之后,警方的援兵抵达现场。通过电话沟通,特警队员首先去塔吊方向增援梁音和薛冰,消防队员则赶到仓库外,使用液压剪对铁门进行了破拆。罗飞等人终于脱困而出,他们随即赶到工地和特警队员们会合在一处。
  特警队员已经在塔吊控制台附近搜索了一圈,既没有找到失联的警方人员,也没有发现陆风平的踪迹。罗飞便下达指令,把参战警员每两人编成一组,以塔吊为中心,向四周分散搜索。
  没过多久,陈嘉鑫所在的小组便有所发现:在拐过一个土堆时,他们看到不远处有人影矗立。陈嘉鑫没有妄动,他先撤回到土堆后面,把情况向罗飞做了汇报。
  罗飞立刻赶过来,他戴上特警队提供的夜视仪,探头向土堆外观察。热成像系统清晰地显示:前方共有三人,一男两女,男子持枪保持着战斗姿态。
  罗飞有所判断,便喊了声:“是薛冰吗?”那边梁音也随即给予回应。互相确认身份后,警报解除。罗飞等人便走出土堆,向着铁笼边聚拢而来。
  到了近前,罗飞首先问道:“你们俩怎么在这儿呢?呼叫也不回。”
  梁音回答说:“我们被人袭击,对讲机都找不到了。”
  罗飞“哦”了一声:“人没事就好。”说完往铁笼子里看了看,又问,“她也没事吧?”
  梁音也转头来看了胡盼盼一眼:“人应该没事,但是精神上好像有些不对。”
  罗飞点点头,胡盼盼精神上的问题之前在仓库里就已经表现出来了。他转过身,冲着不远处的萧席枫说了句:“萧主任,这孩子得麻烦你看看。”
  萧席枫说:“没问题。”
  罗飞伸手在铁笼子上拍了拍,招呼道:“赶紧把这玩意打开吧。”消防队员会意,拿着液压剪上来,刷刷几下就剪断了门闩处的铁条。
  笼门打开了,胡盼盼却依旧站在笼子里,神色恍惚。萧席枫走上前,一猫腰也钻到了笼子里。他围着胡盼盼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女孩身体左侧。随后他贴着胡盼盼的耳朵,轻声低语了几句。胡盼盼忽地闭上了眼睛,身体直挺挺地往后方倾倒。萧席枫及时伸出双臂,托在了对方腰背之间。于是胡盼盼便形成了躺倒在萧席枫怀中之势。
  “怎么样?”罗飞关切地询问道,“没什么事吧?”
  “应该问题不大。”萧席枫看看罗飞,又看看怀中的女孩,“得找个地方让她先睡一会儿。”
  罗飞找到陈嘉鑫,说:“你带两个人,把这事安排一下。需要什么样的环境,一切都听萧主任的,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
  陈嘉鑫说了声:“明白。”他帮着萧席枫把胡盼盼抬到了笼子外面,然后在两名刑警的护卫下,一行人先行撤离现场,去寻找可供胡盼盼休息治疗的环境。
  罗飞目送陈嘉鑫等人离去,心情略微松弛了一些。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解救胡盼盼,既然女孩安全了,任务可算是完成了一半。虽然陆风平借机逃脱,好在未伤及警方的底牌。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分析出对方的逃跑路线,重新组织抓捕。
  “你们俩说说吧,”罗飞转过来看着梁音和薛冰,正色问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薛冰首先回答:“你不是让我去塔吊那边增援吗?我刚赶到电梯井那边,就被人从背后偷袭,昏迷了一段时间。后来是梁音把我掐醒的,她带我追到这里,看到了这个笼子。然后你们就过来了。”
  听薛冰这么一说,罗飞便把期待都集中在梁音身上:“你呢?”
  梁音讲述道:“我是在对讲机里听见你说陆风平要借塔吊逃跑,当时我正好在塔吊底下呢,立刻就坐电梯上了控制台。我看到有个黑衣人在操纵塔吊,正把什么东西放置在这片空地上。我意识到陆风平应该就在那东西上面,就和那黑衣人打了起来。但那家伙力气很大,他箍着我的脖子,让我没法喘气。慢慢地我就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控制台上,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我赶紧坐电梯下来,结果在电梯口看到了薛冰——他也晕着呢。我就使劲掐他的人中,直到把他掐醒。然后我们俩一块追到了这个地方。”
  “哦。”罗飞大概听明白了,“你是在控制台上看到了这个铁笼的着落点,所以就追到了这里?”
  “是啊。既然塔吊把陆风平放在这里,那我们要追捕陆风平,不也得从这里开始吗?”梁音睁着大眼睛,反问罗飞,“但我不懂了,胡盼盼怎么也在这里呢?”
  罗飞露出苦笑,把陆风平借助铁笼逃离仓库的过程讲述了一遍。梁音听完后咬着牙,恨恨说道:“这家伙真是阴险,可不能让他跑了!”
  “必须把他抓回来。”罗飞顿了顿,伸出两根指头说道,“虽然他已经逃离了现场,但我们至少还有两条线索可挖,第一是袭击你们的那个黑衣人,第二就是胡盼盼。”
  梁音点头表示理解。黑衣人是陆风平的帮手,而胡盼盼则被陆风平拘禁数月,要想调查陆风平,这两人当然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罗飞问梁音和薛冰:“你们能不能描述出那个黑衣人的特征?”
  “他的个子挺高的,应该有一米八。”梁音回忆着说道,“身材嘛,不胖也不瘦。年龄相貌什么的就说不清了,因为他戴着帽子和口罩呢。”说完这些她便转头看向薛冰,想让对方再补充些什么。
  “我就更说不清楚了。”薛冰的表情有些无奈,“当时那个人从电梯上面一下子跳到我的背后,我只感觉到黑影一闪,别的什么都没看见。”
  罗飞追问:“他从电梯上面跳下来的?”
  “是啊。我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电梯里面,没想到他躲在轿厢顶部。”
  “那你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他打晕了吗?”
  “是的。”薛冰撇了撇嘴。虽然有些丢人,但他也只能实话实说。
  “电梯轿厢至少有两米高啊。从上面一跃而下,然后立刻就能出手伤人……”罗飞沉吟道,“这家伙的身手可不一般。”
  梁音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巴掌说道:“胡大勇没准就是被他杀死的呢!”
  之前罗飞曾分析过胡大勇命案,其中有个疑点:以胡大勇专业运动员的身体素质,怎么会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被人一刀毙命?如果是这个黑衣人下的手,那就能解释了。
  “确实有可能。”罗飞皱眉道,“陆风平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帮手?”
  “他是个催眠师啊,最会蛊惑人心了。”梁音想起陆风平在讯问室里说过的话,她相信那个黑衣人就是个被催眠术操控的傀儡。
  “得想办法查出这个人的身份。”罗飞转头看着薛冰,“你去安排一下,围绕陆风平,详细调查他近期的来往关系。包括手机通话记录、相关活动地点的监控录像,等等。把工作做细一点,我想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的。”
  薛冰领命:“好的。”
  罗飞开始打量身旁的那个铁笼子,不知在琢磨些什么。片刻后,他又问梁音:“你在控制台上的时候,亲眼看到这个笼子被放在了这里?”
  梁音很干脆地答道:“是啊。”这事她之前已经说过一遍了。
  “那你有没有看到陆风平下来以后往哪个方向跑了?”
  “这可没有。”梁音摇了摇头,随后又解释道,“一个是控制台太高了,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另外当时和那个黑衣人打成一团的,也来不及细看。”
  罗飞“嗯”了一声,又道:“不过有一个人肯定是看见了。”
  梁音立刻反应过来:“是胡盼盼吧?”
  “对。可惜她现在说不出来。”罗飞一边说,一边用视线往四下里打量。
  梁音跟着罗飞的视线看了看,忽然间有了主意:“这边都是渣土地啊,可以查查脚印什么的。”
  罗飞也正想说这个呢。这铁笼周围地面以渣土为主,正是最容易辨别脚印的环境。虽然紧靠着铁笼的现场已经因警方的介入而略显凌乱,但只要扩大搜查范围,应该不难找到陆风平外逃的足迹。
  于是罗飞立即安排人手,以铁笼为中心展开了搜索。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行可疑的足迹。这足迹以铁笼为出发点向西南方向延伸,步幅间隔较大,明显呈一种快速奔跑的状态。
  罗飞打起手电,顺着这行足迹追踪下去,大约走出五十米左右,他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大块障碍物,正好拦在那串足迹行进的路途上。
  罗飞用手电在障碍物上扫了扫,却见那是一大块钢筋混凝土制成的墩子。高约四米,长三米多,杵在面前就像是一堵墙似的。
  “什么啊这是?”罗飞诧异地嘀咕了一句,同时迈步转到了墩子的侧面。从侧面来看,那墩子上宽下窄,有点像个t字。不过即便是较窄的下半部分,厚度也达到了三米左右。
  跟在身后的梁音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说道:“这东西应该是从塔吊上掉下来的。”
  “哦?”罗飞想起来了,他在仓库里曾听到过一声闷响,大地震颤。当时他通过对讲机询问原委,薛冰回答说“好像是塔吊那边出事了”。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块,莫非那声闷响就是这个大墩子坠地时发出的声音?
  罗飞向梁音确证:“你看见这东西掉下来的?”
  梁音点头道:“我和黑衣人搏斗的时候,应该是一脚踹到了控制台上。吊车在空中转了半圈,明显是失控了。接着我就看到有一坨黑乎乎的东西从吊车屁股上脱落,‘嘭’的一声砸在地上。想想那个东西落地时的位置,应该就是这个玩意。”
  梁音说话的同时,罗飞举目向塔吊方向观察,他看到长长的吊臂斜向地面,另一侧的尾端则高高翘起。等梁音说完,罗飞已作出判断:“我知道了,这是塔吊上的配重。”
  “配重?”梁音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
  罗飞手指着塔吊解释道:“你看看,那么长的吊臂,要想抬起来的话,屁股上总得有个重物平衡啊。”
  “就像跷跷板一样?”梁音打了个比方。
  “差不多吧。”罗飞半开玩笑般说道,“你这一脚也是够厉害的,把配重都给踢下来了。”
  “是这玩意本来就没绑好嘛。”梁音撇撇嘴,“绳子都断了,关我什么事?”
  “绳子?”罗飞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这么重的东西,你以为是用绳子绑在上面的?”
  “不是吗?”
  罗飞用电筒往配重上照了照:“你看这t字形的结构,这是架在槽钢上面的,然后两端再用螺栓卡死。”略一停顿后,又问道,“你当时那一脚,是不是把吊臂踢得翘头了?”
  梁音想了想:“好像是的吧。”
  “这样的话,配重一下子都压到尾部去了……估计螺栓质量也不太过关,没撑住这么大的负荷,于是这个大家伙就从屁股上滑下来了。”
  梁音“哦”了一声,像是听明白了。但她还是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句:“这东西掉下来的时候,我确实看到有根断掉的绳子在空中飘呀。”
  “就算真有绳子,也不是用来绑配重的。”考虑到吊臂尾部距离控制台并不算远,罗飞并不怀疑梁音的眼神,他设想了一种可能,“那绳子应该另有其他用途,只是跟着配重一块掉落了而已。”
  “好吧。”梁音算是接受了对方的推测。
  题外话到此为止。罗飞打着手电绕配重转了一圈,继续寻找陆风平的足迹,可结果却让他有些意外——那串从铁笼处延伸而来的脚印在配重前消失之后,竟然往各个方向都没有延续。
  罗飞自言自语般说了声:“怪了。”他伸手摸了摸眼前这块硕大的钢筋混凝土疙瘩,若有所思。
  “找不到脚印了?”梁音也绕着配重转了一圈,然后皱眉道,“这家伙是不是用什么方法把脚印隐藏起来了啊?”
  罗飞摇了摇头。隐藏脚印倒不算什么难事,比如说可以在鞋底捆绑木板或者以翻滚姿态离开现场,这样留下的痕迹和工地上原有的车轮印以及建材拖痕混杂起来,倒也很难分辨。但以陆风平当时的处境,有必要这么做吗?现在留下的脚印已经足够警方去判断陆风平逃跑的方向;另一方面,只要陆风平跑出这片工地,就会抵达江边,到时候他只要往江水里一跳,警方就无法追踪下去。在这种情况下,他处理脚印的意义何在?
  说得简单点,陆风平要么从铁笼处就开始隐藏足迹,要么直到江边都不用处理。跑到半途才开始隐藏,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正困惑间,罗飞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看看来电显示,原来是陈嘉鑫打来的。罗飞心中一振,猜到是胡盼盼那边有了消息,便连忙把手机凑到耳边接听。
  陈嘉鑫在电话那头汇报了一些情况,罗飞听后忍不住“啊”的一声,语调间充满了诧异。随后他又追问道:“这事你确定吗?”
  陈嘉鑫犹豫了片刻,给出一个不担责任的答案:“据萧主任说,应该是真的。”
  “嗯。”罗飞挂掉了电话,他紧盯着眼前那块混凝土大疙瘩,表情复杂。
  梁音凑上前询问:“怎么了?”
  罗飞略略转头看着梁音:“是小陈打来的。说胡盼盼已经醒了,萧主任对她进行了催眠治疗,帮助她恢复了一些记忆。”
  “是吗?”梁音挑起眉头,“那她有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呢?”
  罗飞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积累着某种情绪。然后他告诉对方:“胡盼盼知道陆风平在哪里。”
  “真的?”梁音喜出望外,“在哪儿呢?”
  罗飞踢了踢面前的那块大疙瘩,给出一个令对方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就在这下面。”
  重达数十吨的配重块从高空坠落,在工地上硬生生砸出个十多厘米深的土坑。当配重块被工程机械车推倒之后,土坑内露出了一具尸体。
  说是尸体,其实只是学术上的称呼。如果形容得贴切一点,那应该是粘在土坑底部的一摊肉泥。
  张雨蹲在坑里,正用一把小铲子一点一点地把那摊血肉从夯实的泥土中分离开来。他的工作不像是个法医,倒像是个精细的考古队员。
  “恐怕连根完整的骨头都难找。”一旁的警戒人员中,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找到手指了。”张雨突然间大声说道,他把一坨血肉放进塑料袋里,细细打量了几眼之后,又补充道,“指节皮肤完整,应该能比对出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