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就在眼前,刷着绿色的漆,有些剥落,露出浅色的木头,猫眼泛黄,让人怀疑还能不能承担它的使命。
陆之道迟疑了许久才按下门铃,门里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
“儿子,你回来了?”老媪笑的很开心,像是根本不知道他的苦楚。
其实陆之道对家人不善表达,很难把自己的苦楚都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谈,一切或许会好很多。
他父亲有些独断专行自以为是,母亲有些唠叨嘴碎,这都是小毛病,但很多时候小毛病能给人带来大伤害,尤其是持续向某人发送技能时。
“妈,我回来了。”陆之道依然低着头,试图扯扯嘴角却发现自己很难笑出来。
他想让自己开心一点,面对着家人,但在发病的时候这样真的好困难。
“没必要强求自己开心,尽力而为,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崔珏暗自传音道。
“哎呦,这是谁啊?你媳妇?”这时候陆母才发现站在他身旁甚至靠前一点位置的崔珏,惊讶的说道。
“阿姨好,我是崔…子玉,字…自泺市而来。是他的女朋友”崔珏语气有些生硬的说了一半发现不对,连忙强行改口。
第n次后悔舍命陪君子。
陆之道今晚的冒险相当于找一个女装大佬穿女装回家扮女朋友一样。
“哎呦你好你好,快进来,他爸在外面晨练来着,你们先坐下,来的可真早啊…我还以为你们晚上才能来。”陆母让二人坐到沙发上,一路嘴就没停过。“你好点了没有?上次在泺市听说你给人治出事来了还被人骂,都是你当时不听你爸的话,非要去学医,现在好了吧?我让你回来相亲你之前还不回来,待在泺市有什么好?回来安安稳稳的娶妻生子不好吗?”
“你看看你去那边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从小到大你就笨,还不听话。我们那么爱你能害了你不成?”
其实陆母说的话大部分母亲都说过,但陆之道本来就属于敏感型的性格,再加上本来就因为医闹导致抑郁,这个时候最需要理解和安慰,却偏偏被唠叨指责,病情不加重才怪。
陆之道一直在沉默,半晌才应了句。“我明白了。”
“大年三十的,你本什么脸啊!赶紧过来贴春联!小崔你歇着就行,要想帮忙进来帮我做下早饭。”陆母冲陆之道瞪了瞪眼,转身进了厨房。
“春联在桌子上,你爸请人来家里写的,别弄坏了啊。”
崔珏临进去前拍拍他肩膀,传音道。“你加油,我进去跟令慈谈谈,对付唠叨者的方法就是比她更唠叨,相信珏能辩倒魏玄成的口才,珏若是不行,就叫阎罗王来喷她一脸口水。”
包拯生前其实不怎么断案,最擅长的是上谏,一次骂的兴起喷来皇帝一脸口水。
“没事,我习惯就好……”
陆之道低声说道。
他真怕崔珏一时控制不住寄几把包拯请来。
“很多事情不是解决不了的就没必要习惯,这些事能解决阖家欢乐为什么要习惯?他们的性格如此,无伤大雅,但是我不能让这些伤害到我的朋友。天塌下来,我崔子玉替你顶着,奥利给。”
他看着崔珏进了厨房,听着崔珏的传音,情绪虽然依旧低沉,但却多了一丝异样的担心。
虽然最近他的记忆力跟喝了掺了水的孟婆汤一样,忘的东西越来越多,很多记忆渐渐的从大脑中消失,近期的事情记得的越来越少……
但他至今有一件事情印象特别深刻。那天,崔珏上朝难得请假,其余三人以为她修为出现瓶颈或抱恙,商量一下下朝后去看望他。没想到,断壁残垣中蹲坐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用黑黢黢的袖子擦眼泪,对着废墟哭。
周围围了一片鬼,三人以为崔珏被寻仇了来着,后来才知道她看徒弟总角就开始学炒菜心生好奇去做饭,号称有师父在一日不会饿到李胤,结果炸掉了整个厨房连带半个崔府。李胤好不容易从废墟中爬出去,发现师父跟厨具没带,在那哭的跟崔珏凉了似的。
其实崔珏平时作死作的陆之道也见怪不怪了,之所以这次印象分外深刻还是因为他家挨着崔珏家,崔珏一并炸掉了他的院子还有卧室。
他拿着春联走到厨房门口,眼见崔珏还没来得及说教陆母就拿起大米和水想要倒进了准备用来炸鸡蛋的锅里,锅里的油翻滚着……
“子玉不要!”他一声惊呼,一紧张扯烂了手里的春联。“会炸!”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背对着她的陆母说道。“那个小崔啊,你帮忙把米什么的递给我一下。”
崔珏立马反应过来一个托马斯旋转把东西递过去。
陆母煮上粥,转过身来,看见呆楞在门口的陆之道……和手中扯烂的春联。
“你看看你,我让你干个什么能行?贴个春联没贴呢就给扯烂了,你到哪儿去买?大年三十商店都关门了!”
陆之道站在那,攥着春联,手指骨节泛白。
“我有笔墨纸砚,再写一遍就好,没必要因小事动了火气。”崔珏安抚性的拍拍陆之道肩膀,去沙发上的背包里拿出笔墨红纸一应俱全,摊开铺好。
“那谢谢了啊,待会一起吃饭吧,不用写福字了,我们家一般贴门神。说实在的,你们这些年轻人会写字的也不多了,传统文化都给你们丢了,尤其是……”
“你写吗?”她忽视陆母转头问陆之道。
陆之道摇摇头,走进屋。
他暂时没心情写这些。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缓和下情绪。
崔珏龙飞凤舞的题上字,放在桌上稍晾了一下,出门贴上。
陆母不大放心她贴,跟了出来。
“那个小崔啊,我问你一句,最近我儿子在那边过的怎么样啊?”陆母五十多了,确实有些唠叨,喜欢翻旧账,但确实是爱着孩子的,看到伤医事件他差点被砍时也很心疼,但打过电话去说着说着就成了翻旧账揭老底,重复强调他当初不听话,没父母什么都做不好。
但事实上陆之道很优秀,如果没有那些医闹者对他职业生涯的打击,也不至于好好的一个人现在成这样。
“阿姨,珏与你讲真话。”崔珏放下手中的胶带,转过头,严肃的盯着陆母看。
“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些反复的念叨,而是亲人的陪伴与鼓励。您可能不知道,现在有一种病很容易让人在生死簿上除名,那就是抑郁症。
之前他一直很优秀,只不过你们习惯了他的优秀,虽然自豪,但是不善于表达,一直以来时常以言语打击他。我明白你们的苦心,你们希望他可以被激励做的更好。但他的职业本来就意味着他要负担更重的东西,比如说生命。
他没有辞职时,几乎每天都在做手术,时常通宵达旦。”崔珏语气沉重的说道。别问她怎么知道的,晚上地府需要加班他在做手术去不了,都是崔珏帮干。
“你不用说这些,我知道他累,但是谁不累啊!不就是一点小挫折都过不去……我们又不是没受过苦,当年不都是过来了吗?”
陆母皱皱眉头,打断了崔珏的话。
“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他不是过不去挫折,他是生病了……”
崔珏和陆母在外面贴春联贴了一个多小时,回去后陆母就一直控制着自己的话,减少了唠叨的频率。
天下忽悠,舍她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