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谅高调的回归博得了大兴不少人的关注,其中不乏那些想要攀附之人,都开始借着这次西北大胜的名头,前去拜会了杨谅。
一时间,杨谅在大兴的住处门庭若市,汉王俨然成了整个大兴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再加上这一次杨坚对他的大肆奖赏,众人对杨谅的推崇热潮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比起杨谅,杨勇府上就门可罗雀。
一想到那向来不用正眼看人的杨谅如今风光无限,杨勇内心的嫉妒和不满就越发厉害,向他当初也是万众关注的大隋太子,如今失了国储的位置,心爱的云昭训也死了,还不招杨坚待见,境遇之凄凉,是他叹多少声都无济于事的。
正当杨勇伤怀之际,下人禀告说,萧玚求见。他颇为意外,虽然不想见,但还是命人将萧玚带了过来。
“数月不见,萧公子可比之前看来气色好多了。”杨勇讥道。
“殿下不比说这种酸话,我也是被禁足至今,好不容易才出来,第一个就来见殿下了。”
杨勇却不信,道:“你那好姐姐舍得禁你的足?”
“事关生死利益,她有什么做不出来?”萧玚冷笑道,“殿下是在烦汉王,还是愁太子?”
杨勇见他明知故问,心里更是窝火,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茬。
萧玚继续道:“我以为,殿下这样就很好。”
杨勇扭头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听说了汉王凯旋而归的事,眼下整个大兴没有不想去攀附巴结的人,殿下看着这景象难免生气,实在是正常。我有看殿下还能冷静在府里待着,没去找那汉王的茬,其实是对的。”
“别说是孤,就算是杨广那小子,此时此刻也不敢跟老五叫板。”虽说心里有气,可一想到杨广那比自己更难过的日子,杨勇反倒宽心了一些。
“说起太子,我倒是有一计,不知殿下听不听?”
“有话快说。”杨勇有些不耐烦。
“太子之所以能成为太子,便是因为他能忍,殿下之所以失去太子之位,便是因为殿下不能忍。”
杨勇一听萧玚这一夸一贬的话随即气得拍案道:“你这话说来什么意思?孤没时间听这种废话。”
“我的意思很简单,既然明面上不能跟汉王有冲突,何不忍一忍?学着太子的样子,在暗处下手?”萧玚道。
杨勇似是有些明白了萧玚的意思,提起精神问道:“你说孤应该怎么做?”
“太子向来善于做表面功夫,拉拢人的手段也是一绝,正是如此,他才能够抓着先皇后,还笼络了诸如越公、张衡等一干朝廷干将能臣为他左右。殿下想一想,如今除了高仆射,朝中还有多少支持殿下的人?”
杨勇眯起双眼仔细一想,点头道:“孤确实是失了人心。”
“知道失了人心,赶紧抓回来,也为时未晚。”
“你这话说得轻巧,如今正是汉王风光的时候,那些个势利眼不都上赶着巴结他吗?孤一个失势的废太子,谁会愿意跟孤结交?”杨勇心底终究是不甘的,可现实里两个强劲的对手让他的这种不甘化作了无奈和无力。
“汉王是风光,可他向来桀骜不驯,待人接物不够圆滑,如果不是有陛下一直护着,他怕到底也只是个小小的藩王。这种人的身边,一般是不会有什么绝对忠心的手下的。”萧玚分析道,“虽说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想着巴结汉王,但他毕竟还只是个藩王,加上太子还在位,又不是个容易抓错处的人,陛下真想要扶持他,一来要顾及太子,二来还有那些坚持立嫡立长的大臣,高仆射不就一直主张让陛下复立殿下?殿下何必趁此机会,主动跟这班大臣结交,再去寻一寻那些对汉王不满的大臣,也算是一拍即合了。”
杨勇仔细琢磨着这个计划,似乎确实有可行之处,他高兴道:“说的不错,这确实可以试一试。”
“要说在大兴的时间,殿下可比太子、太子他们久得多,根基总是有的,只是殿下过去都没有注意,也没有好好去维护,此时去修补修补,应该不算晚。”萧玚说着又露难色,道,“不过……”
杨勇急切问道:“不过什么?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要藏着掖着干什么?有话照实说。”
“我是提殿下的家底担心。”
这个实际的问题,确实有点棘手,杨勇脸上也涌起了阵阵愁云,道:“当初为了拉拢突利,孤可是掏了不少家底,谁想那不守承诺的突厥人居然拿了孤的钱不办事,如今人财两空,还真有些难办了。”
“结交官员之事急不得,殿下若真是为难,先找几个要紧的开开路,稳住了他们,才好往下走。再说,有高仆射在,这件事对殿下来说,并不算特别难办。”
“这事儿倒不见得能让他知道。”
“为何?”
“高颎虽说是向着孤的,但毕竟思想太过顽固,有些话不方便同他说。在他眼里,帮助孤只是因为祖宗规矩,孤若不是嫡长子,你看那老顽固还会看孤一眼吗?”杨勇说着气话,心底又是一阵悲凉。
“那就慢慢来吧。”
“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杨勇道。
萧玚去见了杨勇的事,自然逃不过裴元通的监视,他将消息送回太子府,并且在杨广的默许下,当着萧夜心的面一五一十地汇报了情况。
萧夜心的脸色随着裴元通的讲述越来越难看,直到裴元通走了,她都没说过一句话。
杨广感叹道:“你这个弟弟,确实长进了不少,还知道依样画葫芦了。”
“殿下就别拿他取笑了。”萧夜心道,“我没想到因为公主的关系,萧玚会变成这样,如今他一意孤行要帮着废太子,我却是想不出办法阻止他。”
“很多时候,人只有在吃了大亏之后,才知道回头。”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萧玚是你的亲弟弟,你们姐弟的关系一样深厚,如今弄成这样,你也是下不了狠手对他的。”戳中了萧夜心的心事,杨广耐心劝导,道,“他如果真的做了选择,你便由他去吧。”
“由着他?”萧夜心惊讶于杨广的宽容,毕竟在他认知里,杨广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他的计划,尤其还是萧玚这种知道不少他的秘密的人。
“否则?”杨广也是很无可奈何的样子,拍了拍萧夜心放在茶几上的手,道,“自己的小舅子要倒戈相向,就算不看在莒国公府这些年一直安安分分的面子上,我也要给你一个面子。他是你最疼爱的弟弟,过去又是我们对不住他,他真的要投靠废太子,我不拦。”
“不过,我也要跟你打好招呼。”杨广无比认真地看着萧夜心,道,“小事上,他要打闹便算了,无关痛痒的事,让他出出气也好,但如果事情要紧了,该做的,我不会因为他是你的弟弟而得过且过,毕竟是事关生死的事,哪怕我不在乎自己的命,也要护着你。”
杨广能做到这样的让步已经大出萧夜心的预料,她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从杨广口中说出的话,所以心情复杂地看了他很久。
杨广就这样任由萧夜心观察自己,待他觉得差不多了,便抬手轻轻刮了萧夜心的鼻子,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这脸上还有什么值得你看这么久?”
“殿下这双眼睛深沉如海,便是看一辈子都看不尽的。”
“一辈子不够,那就下辈子接着看。”见萧夜心低头浅笑,杨广认真地问她道:“阿柔,若真有来生,你还想遇见我吗?”
“你别再当什么晋王太子的,我就还想再遇见你。”
“你是嫌弃我?”
“是这一生已经足够费力,我想下辈子能和殿下开开心心,简简单单地过。不要什么江山为聘,也不要什么至高权位,山川草木皆为盟,天高地阔处处是情。”
“此生和我在一起,确实辛苦你了。”杨广握紧了萧夜心的手,目光温柔地睇着她。
“总比跟着废太子好吧?”
杨广没想到萧夜心会拿这陈年旧事开玩笑,一时有些错愕,可看着眼前这妇人巧笑倩兮的眉眼,他又深感庆幸,不由笑道:“是,当初这婚抢得好,也是我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当初年少,仍有那一股不怕天、不畏地的勇气,仍敢跟命运搏一搏,追赶着生死去努力拼一个自己想要的人、一段自己想要的感情。
杨广内心感慨万千,所幸当年还有萧夜心能激发他那剩下的一点冲动,否则换做现在的他,早没了那份热切和果敢。
笑着笑着,杨广却板起了脸,“警告”萧夜心道:“这话说过就算了,以后不许再提了。”
她一生只穿过一次嫁衣,却不是为了杨广。他们甚至没有真正办过婚礼,就这样将彼此的命运紧紧捆在了一起。这是杨广内心的遗憾,也是她的遗憾。
萧夜心丝毫不怕杨广这故作严肃的样子,仍旧笑着道:“知道了,以后不敢提了。”
看萧夜心笑得开心,杨广终于也绷不住了,跟着她一起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