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虽说答应了萧夜心会好好休养,但一直以来如履薄冰的太子生涯让他不敢有一丝懈怠,但凡身子好了一些,他便又开始接手公务,始终维持着他勤勉克己的名声。
这一日张衡送来了西北的战报,杨广看过之后颇为欣喜,问道:“父皇知道了吗?”
“西北大捷,已经把消息送到陛下跟前了。”张衡道。
杨广笑着点头道:“如此甚好,这样一来,我大隋和突厥的边境,该是有和平共处的一日了。”
然而只等张衡一走,杨广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他就像是看着那班龌龊兄弟一般心生厌恶,心情更是因此差了不少。
此次隋朝援助突厥,可以说是大获全胜。突利可汗除了成功对抗了西突厥外,还分道前往北方赵旉铁勒诸部。铁勒的思结、伏利具、浑、斛萨、阿拔、仆骨等十多部在长孙晟的策反下背叛了步迦可汗,全部归顺了突利可汗,同时奚、霫等5部也答应内迁。
杨谅更是趁机追赶都蓝可汗,虽有小范围的隋军伤亡,但都蓝可汗大势已去,带着部下西奔吐谷浑,很快就没了踪影。
突利可汗趁机将都蓝可汗留下的部众收归自己统率,可以说,突利因为这次大隋的帮助实力大增,俨然成了突厥区域内,实力最强盛的一股力量。
西北捷报传来,杨勇第一个便发了怒,大骂突利可汗背信弃义,拿了自己的钱财不办事。
太子府里,杨广也因为这次杨谅全胜而归心有不满。
萧夜心见杨广闷闷不乐,好心劝慰道:“这次汉王去西北,陛下也是挑尽了朝中良将跟着,就是为了保汉王万一。再说,汉王身边又有王頍,殿下不是说他有奇谋,突利没成功,也情有可原。”
“也是怪这取西北的时机不对,我当时只顾着母后的事,确实没有精力去顾及其他,这一次是失算了。”杨广强打精神,道,“我这就进宫去,这种好事总不能晚了,佛足额惹得父皇不高兴,又要多出闲话来。”
萧夜心关心道:“趁着汉王还没回来,殿下多陪陛下说会儿话吧,不必急着回来。”
杨广叹道:“不是我不想多留,是父皇赶人,他巴不得汉王即刻飞回来,哪有心思应酬我。”
听着杨广的牢骚,萧夜心却只是淡淡一笑,将内心的顾虑都隐瞒了下来,这就送杨广进宫了。
稍后萧夜心去了莒国公府,见了萧琮,她问道:“萧玚情况如何?”
“能吃能睡,就是被关了这么多天,心情不好。”萧琮琢磨了一会儿,道,“什么时候才能放他出来?算来算去都好几个月,日日待在这宅子里,还总被人盯着,不怪他有怨气。”
“那就放了吧。”萧夜心道,“不过有些话,我说了他听不进去,还请大哥帮忙说一说。”
“什么话?”
“他再怨我恨我都好,只请他忍一忍,将来大事成了,我一定亲自向他谢罪,只盼他此时别冲动,反倒遭人利用。我是他亲姐姐,总不至于要害得他送命。”
萧琮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知道萧夜心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再想想萧玚如今一提起萧夜心就反感,他也是希望这对过去感情最好的姐弟能够尽早化干戈为玉帛,于是点头道:“我会跟他说,希望他真的能听进我的话。”
“长兄如父,萧玚一向敬重大哥,会听进去的。”
萧琮叹了一声,见萧夜心精神不太好,问道:“你和太子怎么样了?我看你气色不好,是不是最近太子府的日子不好过?”
说起这些事,萧夜心便觉得心累,道:“皇后走了之后,殿下向陛下进言的路就更难了。眼下汉王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了,怕是要见一见陛下,都得寻个公务的理由。做太子说是风光,可被多少人盯着,陛下又素来宠爱汉王,前路怎么走,都不好说呢。”
萧琮点头道:“杨家人的事,确实不好说,但你若是有什么难处,跟外人说不得可以回来跟家里人说。虽然或许帮不上什么忙,我们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听你说一说,给你分忧也好。”
“知道了,我就是回来看看萧玚。”萧夜心不放心,叮嘱萧琮道,“大哥还得派人暗中跟着他,若有消息马上去太子府通知我。”
虽说萧琮并不认同监视萧玚这件事,可顾念着萧夜心确实不容易,他也只好答应了。
不久后,杨谅就率军凯旋而归,还带着启民可汗进献的礼物,可以说汉王之名在此时的大隋朝野中正是风头无两。
杨坚乐得杨谅回来,加上是大胜,便准备了豪华的仪仗迎接,众人都看见那汉王得意风光的样子,在目光簇拥下跨马而行,人人都仰望,人人都羡慕。
杨谅将都蓝可汗驱逐去了吐谷浑是这次战斗的最后一步,确实可见其将才,但之前两君对战,破开战局的是长孙晟,帮助突利可汗策反铁勒多部的也是长孙晟,甚至于让突利可汗答应岁岁向大隋进贡的还是长孙晟,照理说头功该归他,可杨谅硬是将功劳抢了过来,见到杨坚后夸夸其谈,并没有提过长孙晟之名。
众人听着杨谅的讲述,除了对自己的夸耀,就是对杨坚的恭维,实在乏味。
杨勇如今虽说在高颎的极力推荐下,终于得到杨坚的首肯,在朝中有了些职位,但毕竟不受宠,说话做事不比过去,听杨谅自夸,他不敢呛一句,只把牢骚和不屑都放在了肚子里,是连冷笑都不敢有一点的。
杨广倒是面色和善了许多,嘴角始终噙着浅浅的笑意,听杨谅说完后,他附和着杨坚说了一句:“五弟确实年轻有为。”
杨谅纵然知道杨广说的并非真心话,但到底是在面子上赢了,他冲杨广一抬下巴,眼神轻蔑地看着当朝太子,道:“孤比不得太子,只能靠这一身骁勇为大隋出力,为父皇分忧。”
杨广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面上仍旧维持着笑容,恭维杨谅道:“五弟过谦了。”
杨坚听了半天,已经有些精神不济,可看着杨谅回来了,他又不愿意就这样去休息,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了旁人,留下杨谅一叙父子之情。
杨勇早不想留在文思殿,一听杨坚发话,他请了安就大步流星地离去。
杨广不紧不慢地走着,见到前头的长孙晟,他便上去搭话,道:“长孙将军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长孙晟摇头,道:“多谢太子关心,末将没事。”
杨广笑着与长孙晟并肩走,试探道:“孤看将军应是有话要对父皇说?为何又按捺住了?”
长孙晟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该说的都被汉王说了,末将已经无话可说。”
“孤这个五弟天生就是这脾性,将军末要记恨。”杨广假意道,“其实父皇和孤心里都清楚,此次西北战捷,多亏有长孙将军,出谋出力,还力促突厥归顺大隋,这如今送来大兴的突厥贡品,都是将军的功劳。”
被杨坚冷落至今,忽然听见杨广这话,长孙晟终于有了被认同的感受,加之杨广这亲善友好的态度,比起杨谅那般桀骜不驯,更是让他心生好感,不免感激道:“太子懂我。”
杨广制止长孙晟行礼,道:“将军是大隋的功臣,要行礼也是对着父皇,孤未立寸功,受不起将军这一拜。”
“太子当初率军平陈,是天大的功劳,如何这样自谦。”
杨广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身为太子,做事不比从前,其实孤也想再回军营看看,体会一番与将士们同吃同睡的感受,只可惜,都只能是云烟往事了。”
杨广这一通感慨即刻拉近了和身为军人的长孙晟的距离,甚至让长孙晟有一种与杨广相见恨晚的感受。如此一来,他稍稍走近杨广,低声提醒道:“末将有一句话,想告诉太子。”
“将军请说。”
“汉王志不在此,请殿下小心。”
杨广面露惊色,忙劝长孙晟道:“将军慎言。”
长孙晟有谋略,为人却忠信,认为杨广宅心仁厚,所以不免多说了几句,道:“末将无意听过汉王和部下所言,此次大捷归来,意在中朝,太子殿下长居大兴,近在天子身侧,万事当心。”
杨广感激万分,向长孙晟揖道:“多谢将军提醒,孤记住了。”
“末将不才,但也知道忠君忠国,君臣有分。太子殿下是国朝储君,天子之下便是太子,孰君孰臣,末将心里清楚。”长孙晟言尽于此,便与杨广告别。
突利可汗虽然没有完成和杨广之间的约定,但送回来的消息确实可靠,否则杨广也不会知道杨谅抢了长孙晟这么多功劳,也就没有亲近这位边将的理由。此番两人的谈话可以说正是杨广期待中的顺利,日后只要稍加走动,那么长孙晟成为他麾下一将便是指日可待的事,到时候他便有了在边境隋军中的支持。
杨谅虽然得了眼前的便宜,却因为这好大喜功的性子树了敌,失了人心,将来但凡杨广有动作,除了那些心腹,应该不会有什么支持杨谅的声音,好对付得多。
如此一想,杨广的心情瞬间好了一些,就连离宫的脚步,也比来时轻盈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