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董，石元升攻进来了！”大威冲进来汇报道。
听到这话，中堂里已经预感到最后一战来临的黎敏、黎曜以及其他的管事再也无法正襟危坐，除了黎敏，其余人全部防备地站起了身，目光警戒的盯着门外。
他们手上都有武器，一个个也都是从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人物，真正到了生死时刻，也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力量。
大威刚刚收到消息，别墅那边已经发生过好几起冲突，但都扛了过去。
这个时候，他突然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黎曜韩智娴来了的消息。
但一想到当初黎曜特意吩咐让人跟着保护韩智娴，但不必告知他具体行踪，又想到黎曜为了韩智娴付出了那么多，他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生死存亡关头，万一黎曜因为韩智娴分心怎么办？
不知道石元升用了什么方法，或者许下了怎样诱人的承诺，他还真的打着重建十二坞的旗号，收编了好些“娥”里曾经十二坞石家的后生力量，使得他们背叛了黎敏。
若不然，黎曜和黎敏也不至于这么吃力。
不，岂止是吃力。
石元升已经打了进来，或许，“娥”的末路到了。
所有人警戒的站着，只有黎敏一个人端坐在主位上，苍老的手紧紧地握着被雕刻成蛇头鹰眼的威武霸气的红木椅扶手，脸上的神色凛然而不容侵犯。
但这样的凛然的神色根本无法拦住来势汹汹的石元升。
砰砰的声响响起，紧接着，有硝烟味涌入鼻端，外围站着保护的保镖应声而倒，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开始响起。
战斗已经开始。
所有的阴谋诡计、勾心斗角、权力纷争，到最后还是归结于暴力与生死存亡的战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的拳头硬，谁才能活到最后，而活着的人，才能够笑。
不断有人涌入，混乱中，中堂内的管事们惊惶无比。
石元升这是疯了，竟然是要把他们都杀光吗！
就算是改头换代，不都是抓住了首领，然后留下臣属吗？要不然谁来干活！
疯了，一定是疯了。
意识到这一点儿，他们悔不当初。
有人甚至举起了手，大喊道：“石首领，我错了，我愿意听您差遣！”
“龙三！”黎敏大怒喊道。
这没用的废物，竟然在这个关头想要叛变。
龙三冷冷地扫了一眼强弩之末的黎敏，呸了一声，“难道跟着你去死吗！老不死的！”随后扭头朝门外喊道：“我投降！”
但回答他的是无数的枪声，然后这人愣愣地低头，就看到自己的胸膛和腹部有着好几个血洞，随后他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栽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本来还有其他人也动摇了，结果看到这一幕，顿时在大柱子后隐匿了身形。
这石元升，明显是杀红眼了！
也是，人家儿子就死在黎敏手上，他们都是黎敏的爪牙，如今石元升眼见胜利在望，又怎么还会需要他们这些人倒戈？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们只能竭尽全力的抗争，尽全力发挥自己手上武器的力量。
黎曜拉着黎敏，迅速闪避到一根大柱子后面，然后将她交给了老钟。
“带奶奶走！”他命令道。
黎敏看着他冷峻的眉眼，和自己没有任何一分相似，可脸上的关切却不似作伪，顿时心情十分复杂。
转瞬之间，石元升已经带着他的两个儿子跟在一群开道的保镖之后闯了进来，这也宣布着，山庄所有的防线彻底被击溃。
黎敏至今都想不明白，她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娥”，怎么就会在石元升的冲击下这么迅速的土崩瓦解？这速度，简直用摧枯拉朽来形容都不为过。
仅有一个鹭舟港的石元升，怎么会拥有这么大的声势和力量？
砰的一声，黎曜迅速扯着她避开，差点儿没把她那一把老骨头扯散。
他迅速探头放了一枪，勒令道：“走！”
就在这时候，黎敏余光瞅见了一道光，她顿时挣开了老钟然后往前一扑！
黎曜显然也发现自己被人瞄准了，刚准备动作，谁知道就被黎敏结结实实地给扑倒在地上。
“夫人！”老钟仓皇的喊道，都破了嗓。
“奶奶！”黎曜镇定的表情也产生了龟裂。
他伸手一摸，在老太太的背上摸到了一手猩红粘稠的血，怎么也不敢相信，向来疑心重、甚至可以说是冷血无情的老太太竟然会为了自己挡枪子儿。
“曜哥儿……”老太太气若游丝的喊着他，很显然她这把老骨头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老钟急红了眼，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老夫人，然后立即掏出武器，守着黎曜和黎敏，愣是利用那棵大柱子和血肉之躯挡住了石元升等人的进攻。
黎曜趁着这喘息之机将老太太扶了起来。
“您为什么？”黎曜不解地望着老太太，“明知道我不是……”
“明知道你不是我孙子？”老太太接了他的话，苍老的脸庞上竟然扯起了几许嘲弄的笑意。
是的，黎曜并不是她的亲孙子。
石元升有句话并没有说错，她的儿子黎念石身体虚弱不能人道，根本不可能有后代，但为了“娥”的继承，她瞒天过海，愣是让黎曜变成了她的孙子。
当初石元升手上的那份亲缘报告是真的，而她敢答应做亲缘报告，不过是因为她从脑后“拔下”的头发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而已！
那是她提前准备好的韩智娴的头发，这也是她特意请韩智娴来吃年夜饭的目的。
自从调查清楚了韩智娴的身份，得知小玉是石元升埋在她身边的暗棋之后，黎敏就一直防着这一天。
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所以，她后来给帮中人看的她和黎曜确有亲缘关系的报告，其实是韩智娴和黎曜的！
明明一切都瞒得天衣无缝，但……
“我就知道你是知道的，咳咳！”她咳出了血，声音透着几分自己也琢磨不明白的情绪。
刚才那一瞬，她其实什么也没想。
相处了这么些年，就算是养只小宠物也该有感情了，何况是一个天天叫自己奶奶、活生生的人？
“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黎曜的眼里充满了沉痛，那一刹那竟然闪现出些许挣扎。
触到他的目光，在濒临死亡的这一刻，黎敏脑海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某些片段，紧接着，她眼睛霍地睁大，死死地盯着黎曜，喉咙如破旧的老风箱一样，响起了哼哧哼哧的声音。
就在这时候，屋子内突然腾起了烟雾弹。
烟雾笼罩的那一瞬间，黎敏睁大的眼睛里竟然被刺激得滑落了眼泪水。
而她骨瘦如柴的手，迸发出惊人的力道，紧紧地揪住了黎曜的衣领，“是你，是你！”
“里面的人！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请速速放下武器！”
“里面的人！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请速速放下武器！”
扩音器里的声音传来，响彻中堂。
正在激战的人们因为烟雾弹和催泪弹双重作用，无法再分清敌我，再抬头，就看到屋外红蓝灯光闪烁，登时心都凉了。
竟然是警察！
“里面的人！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请速速放下武器！”
循环往复的一句，却像是下达的最后通牒。
石元升手里的武器差点儿脱离手掌掉了下去，他惊恐地透着洞开的大门望去，因为他被保护在最后边，所以离门边的距离最近，能够看到外面将他们重重包围的特警。
完了……
无论是他，还是娥，被抓了正着，这回都彻底完了。
与此同时，黎敏依旧恶狠狠地抓住黎曜的衣领，只能不断的重复她的指控，她的眼睛简直要瞪出了眼眶。
“是你！”最后一句，仿佛泣血哀鸣。
最后，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凶狠地瞪着黎曜，没了呼吸。
黎曜望着她恐怖狰狞的死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逸出一声叹息。
“我原本，没想要你的命……”他低低轻喃一声。
然后他抬眸，就对上了一个黑黢黢的枪口。
老钟将枪口对准了他，一双虎目赤红，嘴巴紧紧的抿着，太阳穴的青筋也高高鼓起。
“是你。”他和老太太说了同样一句话。
紧接着，砰的一声，世界安静了。
*
“6月18日晚，江东省金陵市望江区东山发生了激烈的枪战。经调查，属于黑恶势力‘娥’的内部争斗，特警联合武装部队共同出击，经过周密部署，将黑恶势力一网打尽！”
无数类似的报道铺天盖地而来。
山庄被警方封锁包围，没死的人都被控制了，因此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韩智娴他们所得知的消息，全部来自于手机和电视。
“在这次火拼中，娥的首脑人物黎敏和黎曜死于枪战，其余人等已被警方控制，事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看到网络上的消息的时候韩智娴和其他保镖尚且不信，直到看到江东卫视的官方报道，看到电视上的画面，看到无数被白布蒙起的尸体，他们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消息。
黎曜……死了？
韩智娴感觉那一瞬间心好像被扼住了一般。
那个男人，他、他怎么就死了？
“警察，别动！”就在这时候，警察拿着武器冲进了别墅。
韩智娴和一众保镖作为相关人员也被带进了警察局里问话。
全程，韩智娴浑浑噩噩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什么。
这已经是6月19日了。
当阳光铺洒，重新照耀在这一片土地的时候，世界已经焕然一新。
韩智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放出来的。
她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她确实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站在江东的市中心，看着大厦楼层外墙挂着的超大led广告屏幕里全是江东扫黑除恶的丰硕成果和胜利的时候，看到一闪而过的现场照片，看到警察突围的镜头，看到那熟悉的山庄景色的时候，她站在大厦的阴影下，身边人潮涌动、来来往往，唯独她站在原地，就那样紧紧的盯着大屏幕，直到有个小女孩扯着她的衣服下摆，将一张纸巾递给她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那一张纸巾仿佛打破了她强忍的镇定。
她接过纸巾，随后像是被谁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扯着小女孩的手蹲在了人来人往的街头，随后放声大哭。
“妈妈！妈妈！”小女孩被她吓得立即哭出了声，扯着嗓子喊她妈妈。
一个在路边买东西的女人听到呼声立即跑了过来，连忙掰开韩智娴扯着女孩儿的手，然后抱着女孩儿飞快地撤开。
一边撤离一边骂骂咧咧，教训着自家哭啼的小孩，“叫你乱跑，这是神经病，你理她干嘛！”
被人称为神经病的韩智娴却已经听不见这个世界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伤心，就好像胸口被谁掏空了一般，好痛好痛……
“你在为什么生气？”
“你在意的对不对？”
“怎么还没睡，在等我？”
“韩智娴，你会爱上我吗？”
“如果让你自由出入，你会把这个地方当成家吗？”
“你怎么这么冰呢？热乎点了吗？”
……
脑海里不断的回响起那个男人霸道的声音，一句句，一声声。
她痛哭失声，整个人仿佛被世界抛弃了一般。
“你会不会爱上我？智娴，你会不会……”
会，黎曜，我已经爱上你了，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
她捂着心脏的位置，原来，她的心也是会痛的……
只是，他再也等不到她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