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只有霓虹没有星空, 身边是璀璨的,头顶却是灰茫茫的。
出租车开走了,岳谅看了一眼天空, 独自走进小区。
好久没有回来, 一切都变得陌生了。
不知道是不是新来的保安都不认识她, 还问她要去哪一栋, 做什么。
“f02, 户主岳谅。”
年约四十的保安愣了一下, 仔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才操着朴实的乡音恍然道:“啊, 你就那个说是要很久之后才会回来的闺女, 对不住,快进去吧。”
国家善后这么细致,连门卫都打好招呼了吗?
岳谅微微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加快脚步朝自家房子走去, 当看到小小庭院里的灯亮着, 房子里的灯也亮着时,她的心猛然跳空了一拍。
拼命跑到大门前, 她颤抖着将手指按在指纹识别器上, 滴声响起时狠狠松了一口气。
是她的家,没有因为自己的离开而真正易主。
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因为舟车劳顿而显得不太整齐的仪容, 随后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玄关处一堆整齐摆放的陌生鞋子, 最小的那双都还没有她的手掌长,最大的那双不比一米八六的哥哥在世时穿的小。
从客厅传来一片欢声笑语, 她穿着鞋直接踏上了光洁的地板。
“啊啊啊——”尖锐的女声骤然响起, “你是谁啊?!”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家五口, 两位女性,两位男性,还有一个趴在地毯上,性别不明。
岳谅拿起花瓶旁摆放的全家福,上面的一家五口笑得非常开心,拍摄地点就在她的院子里。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你们是谁?”
刚被吓到尖叫的年轻女人一脸莫名其妙,“你神经病吗,大半夜跑……”
“菲菲!”年长的女人打断她,满脸的尴尬和紧张,“这是岳谅,少丰的姐姐。”
她说完就朝岳谅的方向走去,赔着笑脸,“月月,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岳谅冷漠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比一个多月前出现在梦里的脸苍老但风韵犹存的脸,看着她那和从前如出一辙委屈隐忍的笑容。
“你的全家福在这里,我的全家福你放到哪里去了?”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相框,女人接了回来,小心道:“我都给你好好的收起来了,就放在你的卧室里,什么都没丢。”
岳谅的态度没有因此而转变,依旧冷漠,“我不想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只想知道,我家只有一间客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请问你们都睡在哪里?”
女人视线游移,转到沙发上同样僵硬的儿子时,岔开话题:“少丰你怎么回事,见到姐姐怎么也不打招呼?”
比岳谅小两岁的年轻男人被点名后,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啊,姐……”
“你叫谁?”岳谅看了他一眼,“你姓岳吗?”
楚少丰讷讷闭了嘴。
岳谅的目光掠过沙发上另一个看着沉稳威严的中年男人,重新落在女人身上,“我再问你一次,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都睡在哪里?”
“月月,你的房间我们真的没有动过,要不是没有办法,我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女人急迫的辩解岳谅不想听,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仪态,“所以你们动了我爸和我哥的卧室是吗?”
“月月,你爸和你哥的每一样东西我都好好的收起来了,一点都没碰到,全部都收在书房里,书房也没动,妈妈知道你有多重视你爸爸和阿涵,妈妈不会动你珍视的东西!”女人快哭出来了,“月月,妈妈带你去看好吗,妈妈带你去看……”
岳谅面无表情地甩开她的手,整个人冷得像一块冰,越过她朝楚少丰走去,半路却被地上二三岁大的孩子拦住。
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像是在好奇她的身份。
“麻烦先把孩子带出去,如果不想他哭的话。”
年轻女人忌惮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哄着出门去了。
大门关合的声音一响起,岳谅一巴掌朝楚少丰的脸甩了过去。
女人惊叫:“月月!”
楚少丰白皙的脸瞬间红了一片,印出五道鲜明的指痕。
“你妈是长辈,我不能动手,这一巴掌我打你,你觉得冤吗?”
楚少丰咬牙摇摇头。
“好。”岳谅反手又是一巴掌,远比刚才那一记响亮,在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里,她又问:“这一巴掌我打的是你自己,你觉得冤吗?”
楚少丰还是摇头,眼圈发红,“我不但没有阻止妈搬进来,还心安理得的一起住在这里……不冤。”
“很好,这证明你还没有变成跟你妈一样的人。念在我和你小时候也睡过一张床的情分上,这一次我不会向法院起诉你的非法侵占行为。”岳谅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到十二点为止,能让你们的个人物品和你们的人一起从我家消失吗?”
“……能。”
岳谅点点头,拨通了家政服务公司的电话,“您好,我这边需要十位专业的清洁人员过来打扫一下房子,因为每一个角落都需要消毒,请让他们带齐工具。就是今天,午夜十二点过来,是的,非常着急,加钱可以,请务必让人准时过来。”
打完电话,岳谅看向还待在这个房子里的三个人,“我建议你们抓紧时间,如果家政公司的人到了你们还没有整理完,我会让他们一同清理干净。”
楚少丰低着头上楼去了,年长的女人崩溃地捂脸痛哭。
一直没说话任凭事件如何发展都稳如泰山的中年男人终于开口了。
“岳谅,按理说我作为继父不应该对已经成年的你说教,但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无论怎么样,智云都是你的亲生母亲,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没有她就没有你,你怎么能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这么残忍地对待她,伤她的心呢?”
“这位先生,如果你真的心疼你的妻子,你现在就不应该这么冷静的坐在这里,你至少也应该去安慰一下她,尽一尽你作为丈夫的本分,而不是行使什么可笑的继父权力。”岳谅对待德行不算太差的楚少丰还有一点耐心,对这个姓楚的陌生人可没有,“我的父亲一直以身作则,教导我要成为一个有礼貌的人,所以我花了所有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对你们口出恶言。”
“但这是我最大的容忍也是最后的涵养,望你了解。”
“另外,你们现在要坐要哭都随意,十二点一过,家政清理东西,警察清人。”
二十多公里外的小山群中。
长长的盘山公路蜿蜒经过半山腰的一扇大铁门,便从另一边弯弯绕绕下山,进入另一座山体。
沈当归付了两百多车费,推门下车,回了警卫亭里年轻士兵敬的军礼,跑步上山。
山中多蚊虫,大门一打开,浓浓的蚊香味就扑了过来。
沈宏义闭目正坐在“精忠报国”的匾额之下,双手拄着一根打磨光滑的拐杖。
“按照你下飞机的时间推算,早在一个小时之前,你就应该到家了。怎么回事?”
沈当归一屁股在空着的椅子上坐下,“堵车了。”
“放屁!”沈宏义睁开眼睛,举起手中的拐杖就要朝他挥过去,“你以为你们这些刚放出来的家伙没人盯着?”
“原来是这样。”沈当归十分受教,“那您刚才的问题也是在放屁?”
沈宏义的拐杖最终还是没落到他身上,砸在了地板上,“别给老子扯淡,我今天一堆事,特意为了你早早回来了,你却让我等了你一个小时,你眼中还有没有军纪?”
沈当归气定神闲,“先不说我早就退伍了,就算我还在部队里,这个军纪跟我早晚到家有什么关系?”
沈宏义一噎,“本事不见长,你这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利索了……我有事跟你说。”
“听着呢。”
“我以前总觉得你这个性格不适合成家,在你改回来之前都不好去糟蹋别人家的好姑娘,但这一次意外发生之后,我的想法改变了。”沈宏义语气颇沉重,“意外不知道哪天就来了,你要是早点成家有了孩子,无论咱爷俩谁先没了,剩下的那个都还能有个念想……”
沈当归听着听着笑出了声,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我想想你这个性格找对象,对方得是个温柔大度能容人的,你们这日子才能过下去。我已经给你相看过了,戴书记家的女儿脾气就特别的好,也很有文化,是个斯文人,就是长相比较一般,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了解你之后,也不嫌弃你。我觉得你们俩正合适,我和老戴都约好了,明天晚上让你们见见,进一步磨合磨合。”
沈宏义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无视儿子阴沉下来的脸,用对一切了若指掌的语气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一醒来就要找的那个岳谅我调查过了,是个厉害的女孩,但跟温柔大度能容人这三个词都不沾边,你们俩要是过日子,不可能过得下去。”
“而且依你这个性子,我看你也未必是看上她的人,或许看上她的钱更多一点吧。”
吱嘎——
椅子在外力作用下平地后移,椅子上的人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站起来。
“我觉得您跟在山里窜来窜去的那只野猪也挺配的,适合在一起过日子。”
沈当归说完就走了,听着年纪不算大就已经老年痴呆的沈宏义在后面咆哮,不疾不徐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是刚打扫过的,还算那老家伙没痴呆太彻底。
沈当归坐在硬木椅子上,拿出手机给债主打了个电话。
没想到电话接通以后,债主的语气更像个欠债的,隐忍显露了十分。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请你立刻挂电话。”
这个月亮也有所不顺。
沈当归微微蹙起眉头,手指在大腿上敲了两下,想了想,道:“那就给我一分钟的时间,跟你说件事。”
“……你说。”
“刚才有人说你跟温柔大度能容人这三个词都不沾边,请问当事人有什么感受。”
对面的呼吸一滞,似乎是花了很大的力气忍了又忍,才答道:“这是事实。”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挺能容人的,一般人要是和你一样在生气的时候接到我这种骚扰电话,早就骂一句神经病挂断了。”
“……你还有十一秒。”
沈当归看向窗外重叠的黢黑树影。
“明天下午四点三十分,你的亲密目标会来接你,帮你开心一下,记得不要随便出门。”
时间到了,电话那头却没有挂断。
数秒的沉默过后,岳谅的声音传了过来,“沈当归,又是你要请我帮你的忙还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沈当归沉吟片刻,故意撩拨她的火气,“我忽然发现,你不开心的根本原因可能不是那个眯眯眼老头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的东西。记得以前有句话流传挺广的,叫什么……女人笨一点比较快乐?你可能是太聪明了。”
爆发边缘的岳谅终于赠予他想要的“金玉良言”,一字一顿道:“神、经、病。”
电话挂断了。
沈当归无声笑了一下,看来她那边也被气得不轻啊。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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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谅生母:没想到我还活着吧?